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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唐家被流放已过十日,正是冬至。
京都落雪之后又过了几日天气暖和,街道上的雪融化了许多,但好些被冻得僵硬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雪还未融化,路过街市仍旧能感觉到巷风中传来的凉意。
言梳听小二说,冬至要吃饺子,她从没吃过,早间就见客栈里的几个人帮着李师傅打下手包饺子了,言梳也试着包了两个,只可惜她不是这块料,包出来的饺子还没下锅就散了。
今日天气不错,艳阳高照,客栈院内的梅花上覆盖的白雪早已融化,花朵绽放,正飘着淡淡的香。
宋阙没在房间待着,陪着言梳一同在客栈大堂内坐着,只是他不太喜欢与人凑热闹,故而只在角落的小方桌旁看书,桌上放着茶炉,上面一盏铜制的茶壶正烧着热水,茶杯里清明前的云露茶正飘着热气清香。
言梳跟着小二去后厨看下饺子,见到自己费了半天劲儿捏出来不成型的东西很不给争气地黏在了桌板上拿不起来,更别说下到水里,便只能放弃。
饺子煮好,小二捞了两碗端给言梳,一碗八颗,上面撒了麻油与葱花。
言梳也不与人客气,端着饺子朝宋阙走去,她将碗放在宋阙跟前,自己坐在对面率先吃了一口。
滚烫的饺子连着汤水被她一口咬下,烫得言梳连忙张开嘴哈出一口白气,嘶了两声才面红耳赤地囫囵吞下。
宋阙眉心轻皱道:“这么不小心。”
言梳唔了声,只觉得那口饺子咽下顺着喉咙一直滚烫到心口,抿嘴道:“我没想到里面还有汤汁的。”
宋阙放下书,略微起身朝她倾去,道:“张口我瞧瞧。”
言梳张嘴啊给宋阙看,她的嘴唇因为烫而泛着红色,比平日里更艳了些,小舌在口中微微翘着,还好嘴里没被烫破。
宋阙顿了顿,又无奈坐下道:“慢慢吃,若不够,我这碗也是你的。”
言梳已经习惯宋阙不吃人间的东西了,他甚少有开口品尝的时候,言梳也不知该说他挑食还是他早已成仙,对食物没了口欲,便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宋阙那一碗,假模假样地问了句:“师父真的不吃?”
言梳问这话时眼睛已经看向他碗里的饺子了,宋阙如何不知她这话有几分敷衍,失声一笑道:“真的都给你。”
言梳将笑盈盈地将两碗饺子都吃下肚,这才觉得一身热气,包饺子冻着的手因那汤饺而暖了起来。
小二说冬至晚间街上会有许多热闹,比起往日的灯会也不差,他让言梳晚上可以出去转一转。
说是晚间热闹,但才过午时客栈前的街道上就已经有许多人出来摆摊了,卖面具玩偶的,卖木雕首饰的,都是一些不贵却新奇的小玩意儿。
言梳等不到晚间,下午便拉着宋阙要出门,宋阙除了看书也无所事事,便跟着言梳一同在街上转了两圈。
两条街道走过,言梳的手里已经多了许多玩意儿,她实在拿不下,就在一家店里雇了个小厮,给了些跑腿的费用让那小厮把东西都送回客栈,自己只拿着两张面具,一个狐狸的给宋阙,另一个兔子的在自己脸上比了比。
言梳拽着宋阙的袖子,双眼透过面具孔洞看向宋阙的脸问:“我这样戴着,走到人群里去师父还能认出来吗?”
宋阙不禁笑道:“兔子与你倒是有些相像,我应当能认出。”
言梳见宋阙的笑容颇深,心里也高兴,她朝宋阙那边凑上去脚下带着蹦跳地说:“那我把兔子的给你,我要那个狐狸的,狐狸吃兔子,我吓一吓你。”
言梳拿着两张面具,正在犹豫自己要戴哪一个,听见前面有人吆喝麦芽糖立刻就把面具的事儿给忘了,再朝卖麦芽糖的摊贩看去。
那人来得迟,摊位占的位置不好,正处于一个巷子的风口,言梳朝那边走了几步,原先是没察觉巷子里有人的,却在靠近时那人蹿地一下跑开,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言梳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愣怔了一瞬后才小跑过去,她站在巷子口看见深巷之中未完全融化的雪堆里错杂的脚印。
她认出那个人了,是唐九。
言梳没想到他会再回来京都,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京都里哪怕是一个客栈的小二都能说道几句,更何况此事已经成了京都城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唐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留在京都继续成为他人笑柄的。
言梳看见唐九身上的衣服,灰色的麻布罩在他的身上显得十分消瘦。
冬至天寒,言梳都穿了许多件,小袄里面夹了兔绒保暖,而唐九如今连御寒的衣服都没有,她有些心酸。
巷子那头忽而传来了一道笑声,言梳听到有人道:“哟,这不是唐公子吗?怎么冒失撞到我身上来了?”
京都里的纨绔不少,家里稍有些银钱的都认得唐九这张脸,以往唐九在京都是纨绔中的翘楚,秦楼楚馆里的常客,他也算得上风流之人,难免曾因为面子,仗着自己第一盐商之子的身份,欺压过他人。
“我昨日才与人说,我在街上看见了一条狗,那狗啊真是可怜,饭碗里的骨头都被人抢了去吃,别人问我是谁这么狠心,狗骨头都抢,我说是唐公子。”那男人哈哈一笑,伸腿不轻不重地踹在了唐九的肩上:“结果人家说,唐公子何等身份,怎会与狗抢食。”
唐九撞在了雪堆上,手腕曾经戴过镣铐的伤口露出,他低着头捂住脸正准备从另一边逃走,却被那人拦住了去路。
“唐公子,不如你陪我去做个证,证明我没看走眼,昨日在南角巷前与狗抢食的人是你没错吧?”男人说着,一脚踩在了雪堆上,大咧咧地露出自己的下门,那意思便是唐九若想走,便要从他胯下钻过。
唐九浑身一震,男人却道:“唐公子,这就受不了了?你贵人事忙,不知是否还记得两年前我也是这般从你跟前爬过,这裆……”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恶狠狠道:“我也钻了几遍!”
因果轮回,当真是现世报。
有钱有势之人饮酒作乐后,遇上不顺心的便随意折辱他人,唐九年轻气盛,早两年在京都得罪过不少人,可谁都怕他与严瑾成,除了严瑾成,还有其他官宦子弟与唐九交好,他们几人一行,亦做过登不了台面的小恶。
唐九被人按着头,脸狠狠地埋在了雪里,冰冷的雪渣如锋利的刀一般割着他的皮肤,那男人将他当年说过的话还给他:“今日你跪着从小爷裆下钻过去,再磕两个响头,小爷便当没见过你。”
话音才落,男人便嗷叫一声,只见一个兔脸面具砸在他的头上落下,正掉在唐九的眼前。
面具遮住了唐九的半张脸,而他也看见了怒气冲冲站在不远处的女子,死灰一般的脸色变得更加惨淡。
方才被人折辱没有丝毫挣扎的唐九猛地抓起面具遮住自己的脸,眼中惊恐与无望交错,他双手捂着面具,连滚带爬地跑开,甚至忘了现况,直接从那名男子的胯下钻过。
男人瞧见砸向自己的是个小姑娘,怒不可遏地冲过去:“臭丫头,多管什么闲事!”
他一出拳,拳风尚未带起便被人从后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手腕背过去,男人哎哟一声弯下腰,手臂别在腰后,直至整根手都麻了之后他才被人推开。
他踉跄了两步,瞧见站在言梳身边的男人,心里气急,见他们衣着华贵,又不敢在京都当真得罪什么权贵,便摸着鼻子施施然走开。
宋阙才跟了上来,即便他没看见唐九,恐怕这城中任何一件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他朝唐九跑开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既然担心,为何不去找他?”
言梳的手里紧紧握着狐狸面具,摇了摇头:“我怕他此时并不想见我。”
言梳不算多懂人情世故的,可方才唐九应当是看见她了,所以才会跑的,他既然跑了便代表他不愿见到自己,言梳不想追上去让他为难。
言梳没想过唐九会落得如此,这与她从账房先生口里听到的古董商人的结局相差太多了。
她听到了方才那名男子对唐九说的话,其实她并不认为那人记错了事,让人当众从胯下钻过磕头这种折辱人的事,以前的唐九未必做不出来。
只是言梳与唐九见的次数并不多,那样一面他从未展现在她跟前而已。
言梳只是有些可惜,可惜唐九捡回了一条命,这般活着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心里有许多疑问,她想问唐九不是已经离开京都了吗,为何还要回来,与他一同被流放的唐家人也被释放了,他怎么没与自家人在一起?
这些话她不敢追上去问清楚,怕一开口又是一把刀,最后只会伤了唐九的心。
唐九从言梳跟前逃走根本漫无目的,脑海中浑浑噩噩,所到之处看见的人皆是这些天所见的一张张脸,讥笑的,嘲讽的,见他如瘟疫般恨不得他立刻消失的尽是。
那一张张人脸上没有一丝善意,而他耳边充斥的也全是这些人说的话。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唐家大少爷呢?你凭什么身份与我说话?实不相瞒,我今日来见你,无非是想看看你如今有多落魄,现下见到了,当真可怜!”
“唐九?哈哈哈!你怎还好意思留在京都?什么?借钱?我为何帮你?你与严瑾成出去喝酒时想不到我,如今落难倒是与我称兄道弟起来了?起开!”
“唐兄?不……不不不,唐兄莫怪,你唐家的事儿实在太大,闹得满城皆知,我若此时帮你被人瞧见,官府查上来,我家生意便不好做了……”
“堂堂唐家大公子如今也成了要饭花子了,罢了罢了,给你一文钱,买个馒头果腹,也算我日行一善。”
……
诸多话语皆如一根根针刺入他的耳中,句句诛心。
当初的唐九在身份地位上有多骄傲,如今他的自尊便被人践踏得有多低微。
唐九知晓,当初的酒肉朋友与他其实并无多少真心情意,真拿他当朋友的,也早就为了皇帝送了性命。
唐九也不知自己算不算得上走运,押送他的官兵半路放他走时他还不解,他以为自己恐怕不知何时有恩于那官兵,想要将叔伯也一同带走,却听那人说:“你当我为何冒险放你?也不知你是走了什么运,几日前一男一女去刑部找我,给了一笔不菲的银子我才肯做这事,你要走便快走,舍不得你叔伯便一同上路!”
那男人没说是谁帮了他,只说一男一女,唐九便立刻猜到了对方身份。
他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酸楚之余还有窘迫,一时不知是感激,还是觉得难堪。
后来皇帝大赦天下,唐九的叔伯投奔他来,说他往日在京都有许多好友,如今唐家被赦,他们也不算罪人,只请唐九能往好友那边借些银两,好让唐家另择他路。
于是唐九来了,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的人会有多险恶,因他曾经富贵,所以周围人看他的脸都是恭敬、倾慕,甚至是谄媚,好似他生来便被好运青睐。
可当他深陷泥沼才知,这世上的恶意与善意一般多,他所处的位置不同,境遇便不同。
往日称兄道弟的狐朋狗友,能因为他当初迁怒爆发的讥讽辱骂,他豪掷千金拂人面子,他不甚在意地轻蔑玩笑,与他彻底划清界限,甚至不惜在他身上狠踏几脚。
可悲的却是,当唐九去唐家后门小院找叔伯时,见心气高的小叔留字逃出京都城,而舍不得唐家的大伯与三叔吊死在唐家的祠堂内。
他们是撬开门锁进去的,谁也受不住从云端跌入泥地,而看他们的依旧是那一群人。
唐九见到叔伯悬于梁上的尸身时,只觉得周身寒意,一切希望皆被这些天的讥言打压烧成了灰。
家道中落,爹娘相继过世,人人喊打,叔伯皆悬梁自尽,他成了如今唐家唯一尚在京都的活人。
可他活着,又有何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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