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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的地方在不远处一家咖啡店,舒予白停好车,打开门,往外转头一看,瞧见纷飞碎雪里的玻璃窗。
一个女人侧坐在窗边。
长卷发,侧脸优雅。一只手捏起白瓷杯放在唇边,细腰枕着搭在软皮椅靠的大衣上,转头看她一眼。两人隔着窗玻璃,离得不远不近。
对视好一会儿,那女人红唇一弯,笑而不语。
舒予白怔了一会儿,微尴尬,却渐渐也开始微笑。
她低头看微信里的头像和昵称,又抬头看眼前的女人。
真巧。
是她。
大学同学么。
太久没见,记忆模糊了。
舒予白拉开玻璃门,呵出一口气。
从前那些带着桃色的往事,连同啼笑皆非的过往一起,洇散在夜晚的雾气里。
叮。
-“什么时候回来?”
微信弹出消息。
南雪垂眸,凝着这句话翻来覆去地看,白皙指尖敲击屏幕输入几句话,又删去。对话框什么也没有。
给她发消息的是父亲。
南雪单亲,父亲一手带大,母亲早在她年幼时改嫁。
消息是几天前发的,南雪没回,父亲又来了一句:“回来吧,别还跟小时候一样,整天黏着你舒姐姐。”
“她有她的生活。结婚,生子。你整天跟着她像什么话。”
南雪瞧着那句话,指尖颤了颤,悬在半空,停住。
叮——
电梯门开了,南雪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并未回复父亲的催促。
住的地方不过是个单身公寓,两层复式,装修的不错,空间却很狭窄。一楼只有换鞋的空间,逼仄昏暗,高跟鞋踩上去,雪水很快浸湿了木地板。
她默不作声地脱去鹿皮短靴,心底轻叹。
舒予白这几年过的不好。
南雪瞧着透过暗暗夜色的小窗,想着,这么多年,这样窄小的房子舒予白怕是头一次住。
一楼空间很小,浅色的橡木楼梯旋转着往上。楼梯底下堆了些杂物,笔刷,颜料,画布。味道带一点刺激的辛辣。角落一个小桶,里头泡着早上刚用过的笔刷,草绿色颜料晕开。
她换上拖鞋,和往常一样,凝视着楼梯间的位置。空气里隐约有油墨水粉的味道。
对面一扇小窗,壁橱的光照来。
照亮了楼梯下堆放的画。
灰尘垢扬的,画叠着放,有的裱了框,有的只是一张纸,或是画布。装裱好的,是卖出去了的,没装裱的,是没人买的。
一,二,三,四。
一共四张。
卖出去的只有四张。
南雪瞧见那两摞画又多了几张。摆在面上的,一副远山和村庄,一副是江南的绿柳。
落款是娟秀的小楷:予白。
南雪瞧着画,俯身,鼻尖轻轻嗅它,味道和舒予白身上的很像,清冽,又带着点暖燥的沉香。
南雪闭上眼睛,想着舒予白。
那味道让人安心。
约莫是太久未回复父亲的消息,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这次还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
屏幕上亮着三个字:南茗卓。
她父亲。
南雪克制地皱眉,接起电话:“爸。”
“回来吧,北京我不熟,也没个人照顾你。”
“舒姐姐在这。”南雪说。
“算了,随你。”南茗卓似乎是无奈,只道:“上午我让肖助过来看看,他到了没?”
南雪瞥一眼大门。
门是锁好的,从猫眼往外看,走廊里有个人。
敲门声规规矩矩,耐心的很。
南雪轻叹,挂了电话。
过了会儿,打开门。
门外是父亲的助理,肖何。
“小南总,董事长请您回家。”
“父亲是浙商。杭州人。”
“母亲呢,早年嫌贫爱富,她爸破产那会儿跟他离婚了。这女人也是目光短浅,那可是南茗卓啊,现在可是江南一带地产亨的龙头老大,哈,她妈改嫁的那个就是个小破公司的老总,这得后悔死了。”
“嗨。当年潦倒成那个样子,谁能想到后来南老头又发达了呢。”
......
舒予白眉心微蹙,掀起眼皮,不耐地往侧桌看了一眼。
旁边的四人桌坐了几个男人,一边看着花边新闻,一边八卦聊天。很是烦人。
“怎么?”
对面的女人一挑眉。
目光审视地看着舒予白。
她的眉毛很长,眉锋锐利颇有些咄咄逼人,和从前一样,无形中就带着一股子压迫感。
她叫萧衣,分明是很温柔的名字。
舒予白回过神,抱歉地道:“没事,我...”
“考虑好了么?”
女人微微一笑,红唇弯起,眼神又微微柔和起来:“在拍卖行工作,配不上你。”
“不敢。”舒予白忙摇头。
她一面撩起耳边碎发,一面垂下睫毛:
“我现在的情况,哪里谈得上配不配得上。有份工作就足够了。”
萧衣一怔,瞧着她的手,低叹:
”好好的一双画画的手——太可惜。“
那双手肤色柔白,偏瘦,恰似温润白玉,静脉带着浅青,随着关节用力又带着精致骨感的美。
这双手曾经在画布上创造过多少不可言喻的美。
可惜曾经也只是曾经。
舒予白当年同她在一个画室备考时,老师便捏着她的手,说,我带的学生,有灵根的,就两个。
如今一个手毁了,只剩另一个。那人开个人画展,获奖,年纪轻轻已登上无数期刊封面。舒予白本也该如她那般的。
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
舒予白淡然道:“各有各的活法。”
“拍卖行的工作虽然和画画关系很小,但是,可以见很多名画,收藏品。每天看看那些藏品,画,就很幸运了。”
“嗯。”女人一笑:“说的对。”
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想不想换个地方工作?会比现在轻松,眼界和圈子也大。”
她眼神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像在暗示什么。
舒予白知道她。
当年一个大学,知道她的很多。
艺术类院校喜欢同性的女生多,眼前这人就是。她性格温柔,模样好,大学期间就常常手拉手跟女朋友大大方方走在校园。
可舒予白这么多年一直记着她,倒不是因她漂亮,或是什么别的。
只因萧衣追过她。
“谢谢。”舒予白道:“我想想。”
和她见面当然不是相亲,抑或是约会。约会,不过是她随口和南雪说的气话罢了。
听同事介绍,说是有画画相关的工作机会。只是那工作要跨省,隔得远,舒予白还犹豫。
倘若早知来的是萧衣——
那又怎样?
舒予白轻轻摇头,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满是灵气的女孩了。
聊了会儿工作,话题一转。
萧衣端起手边的咖啡,掩饰似的喝了一口,唇线轻抿:”假如早知来的人是我,你还会赴约么?“
气氛微妙了一瞬间。
”会。“舒予白轻笑:“有什么关系?是你,我才更应该来了。”
萧衣微诧,抬眸,眼底闪过一瞬的期冀。
舒予白却道:“同学一场,为什么不来?”
呵。
萧衣无言地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儿,只好换了话题:“现在怎么样,住哪里?我那边有套房,带院子,需要的话……”
“谢谢,不用。”舒予白轻轻摇头,解释:“我和别人一起住,搬来不方便。”
舒予白低头,额边一缕极细柔的碎发落在肩上,白皙的下颌被外头的天光照亮,瓷一样,半透明。
女人看的微微一怔。
“和谁?”
舒予白小声说:“和一个朋友。”
“朋友?”萧衣挑眉。
舒予白低头,柔软的长发垂落,乌软发林间,雪白耳尖浮起一层极轻浅的绯色。
“她姓南。”
玻璃窗上结上冰花。
路灯的冷光远远照耀过来,带着一股子寒气。
南雪在家等着,桌上摆着的一盒饺子并没有开,还冒着从室外裹挟而来的冷气,掉着冰碴子。
时间一长,渐渐就化冻了。
-“吃了么?”
屏幕一亮,追她的人又在问。
南雪皱眉,没答复。
她低头,指尖往上翻聊天记录。
那人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学生,比她大不了多少。每次聊天都是由他开始,由南雪结束。
陷入爱慕中的人似乎格外没眼劲儿,南雪的回复那样冷淡,他察觉不到。
南雪瞧一眼桌面,拍下,把那盒饺子的照片发过去。
-“等她回来一起吃。”
-“室友?”
-“嗯,算是。”
-“你们关系很好?晚上来接你的是不是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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