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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夜不归宿,她会怎样?”

舒予白想着女人方才的话,低头看一眼手机,刚刚结束的和南雪的通话还挂在页面。她站在冬夜里,油柏路口积了雪,天冷,路滑。

看一眼,再看一眼。

舒予白盯着屏幕,等了许久,眼睛被刺的有些疼。

南雪没有再联系她。

“她不会介意的。”

只是出去约会,有什么?

舒予白垂着脖颈,一缕长发遮住侧脸,声音散漫说:“也许哪天我结婚了,她还会来祝福。”

“真的?”

“嗯,还是真心的,发自内心的祝福。”

“我去开车。”

女人目光同情,拍了拍她的肩。

她在意么,自己和人约会,夜不归宿?

也许她早就睡着了。

舒予白把手机关了,揣进大衣兜里。

一辆车停下,驾驶室的窗玻璃缓缓下降,女人的脸露出来:

“走吧。”

女人叫萧衣,大学和她当过一个学期的舍友。

时间很短,因此交涉不深。她们之间除了几句似真似假的告白,玩笑似的小礼物和花,便没有更暧昧些的故事。

舒予白藏得深,暗恋南雪的这些年,还是头一遭被同性说“喜欢”这两个字,不免就印象深了些。

萧衣性格很特别,很别致。有时锋芒毕露,有时又藏的很深,温柔多情的样子。

这类人心思复杂。

舒予白一直是敬而远之的。

“咱们都是南方人。”

萧衣开着车,道:“你家那位呢,哪里人?”

“杭州的。”

舒予白说。

“杭州?不会是南雪吧?”

萧衣轻描淡写地问,又一次语出惊人:“你说过,和你同居的那位姓南,而且,刚刚,旁边那桌的男人聊起她,你反应很大。”

舒予白猝然抬眸,情绪只外露了一瞬间。

接着又掩饰地看向一边。

“不是。”她小声说。

单薄的眼皮,眼尾温柔地拉长,雪白的脸颊却微微泛起浅绯色。

萧衣看着她,微微出神。

忽然就想起那日,初春时节在西湖畔看见的樱花。

似乎,从前她就是这般,说话轻轻柔柔的,温柔内向,又容易害羞。

“眼光不错,她可是校花呢。”萧衣笑了笑:“挺出名一姑娘。”

“......”

舒予白静默地看着窗外。

萧衣唔了声,说:“自古苏杭出美女。她和你怎么认识的。”

萧衣双手松松地扶着方向盘,一面开车,一面轻轻扫过后视镜。

恰好对上镜子里舒予白的眼睛。

镜子里的眼睛很漂亮,睫毛长,根根分明,眼眸清澈的宛若秋日湖泊,温柔安静,干净的一尘不染,闪着某种透明的色泽。

很美。

这样的眼睛她像是第一次见。

对视一触即离。

萧衣眼眸弯了弯,道:“我就是好奇。”

“很小的时候。”

舒予白眼睛瞥向窗外,清清冷冷的街道,一两盏路灯唰地划过,照亮她骨瓷似的的下颌。

“我和她认识很久了。父母世交,住的也近,从小玩到大吧。”

——世交是世交,却是很多年前的世交。

舒予白没说,她如今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贫穷,落魄,找不到半点出路。

那年她父亲出轨了,出轨的彻彻底底。

男人都爱美女。

母亲产下她后一天天就老了,不大好看。小三又怀了孕,说是要给他生儿子,父亲于是把年轻貌美的外室扶正。

母亲呢,作为正宫,被扫地出门。

父母离异,舒予白跟着母亲。

离婚后母亲分得的财产不多,消费水平却没能降下来,仍旧大手大脚花钱,奢侈品仍旧是家常便饭,家里的吃穿用度开销很大。

积蓄很快耗尽。

一穷二白。

一穷二白的处境,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善。

如今,她和父亲的关系早已断了。

和南家也生疏。

唯有南雪,还和从前一样,一直跟着她。

萧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后排的女孩垂着脖颈,长发遮着半边脸,眉尖轻蹙,她的声音很轻,回荡在车里,不知怎么,听起来似乎有些难过。

难过?

或许是错觉。

萧衣压下心底浮起的类似怜爱的情绪。握着方向盘,一个打弯,右拐,说:“快到了。”而后又偏过头,下颌侧过来,问:“你家那位,还没来关心?”

“......”

“你都要和我回家了,她一点也不急?”

舒予白微微低头,她一瞬间有些窘迫。

萧衣开玩笑似的笑了笑:“直女不可靠,不如你和我试试吧。”

舒予白置若罔闻。

只是没忍住,又一次拿出手机,不停地看自己有没有未接来电。

没有。

消息列表一片空白,南雪真睡着了。

两人窝在沙发里,散漫地聊天。

聊天很舒服,窗外的雪再大,再寒冷,屋里始终暖和着。

她温一杯热牛奶,递给舒予白,和她说起自己出柜的经历,一边聊一边笑。

“第一次和我妈说我是les,她不相信。”

“不信?”

“是,她不信世界上居然有喜欢女人的女人。她觉得我只是个想博取关注和目光的小孩。”

舒予白轻轻笑了。

“第二次和她说,她理解了,说,你结婚就好。结婚生子,别的想怎么来都行。”

“和男人结婚?”

“是。很荒唐吧?所以我不愿意。”

舒予白的眼睛安静看着她。

“第三次,直接把初恋带过去了。”

“这次成功了?”

“嗯。”

为初恋出柜?

真好。

舒予白忍不住轻轻笑了,接着问:“那你们感情很好吧。”

“......”

萧衣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舒予白。

“我说,你和初恋。”

舒予白以为她没听清,重复问。

萧衣挑了挑眉,目光有些复杂。

舒予白抬眸,在这相对无言,尴尬又静谧的时刻,她总算意识到了。

“已经分了。”

萧衣一笑:“分了很久了。”

舒予白没说话,萧衣看着她的眼睛,很专注,说:“女朋友的位置空了好多年了呢。”

气氛莫名的有些暧昧。

两个喜欢同性的同性,共处一室,每分每秒都要发生什么似的。

毕竟夜那么深。

两人还都是单身。

舒予白分不清她说的“演戏”是什么意味。

似真似假,最叫人理不清。

她告别萧衣,回家。

逃也似的。

舒予白到家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到了楼梯间,听见细碎的声响,窗外的雪大了,风也急,一下下扑着窗户。

屋里亮着灯。

灯光从门缝里渗出,光斑明亮。

借着那点光线,舒予白对着门上的镜面看自己,食指轻轻拨着耳鬓的长发。方才赶路回家,头发全吹乱了,妆上落了雪,进了屋就有些花。

调整好了,她才微微平复心跳,捏着钥匙,拧开门。

舒予白脚步谨慎地放轻了。

南雪睡了么?

她怕吵到她,轻手轻脚的。上楼时,木楼梯咯吱作响,有细微的震动。

一楼亮着灯,二楼卧室也是。

舒予白轻轻上楼,房间门半合着,光线昏暗。

她轻轻推开门,一个清瘦的身影缩在被子里,微微低着头,纤细修长的手指蜷缩着,是婴儿在胎腹里的姿态,睡的熟。

北方的屋里有暖气,窗玻璃上满是白白的雾。月光似的亮斑落在地上,仔细一看,是窗上的雪水。

室内温度高,被子又厚,她像是怕热,米白色的被子被她推开,一只细瘦的胳膊夹着被子,很不安分。瘦削的肩露在外头,光洁如玉。

锁骨精致,往下,白而柔软的起伏像对小鸽子,藏在单薄的睡衣里。

脸颊白皙如玉,瓷一样,怕一碰就碎。

她俯身去看,那人乖顺地闭着眼睛。

睫毛轻盈地落下,睡的安稳。

舒予白轻轻走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床边坐下。

她凑近,看着南雪的脸颊。

皮肤光洁细腻,灯光下有微微的绒毛,像是白玫瑰的花瓣,柔和洁净,带着某种冷冷的馥郁。舒予白指尖碰到她的皮肤,心脏一阵悸动。

她平时总有些冷淡,叫人捉摸不定,睡着了唇角却是微微弯着,猫儿一样。

乖的不像话。

她看着她的唇。

轻轻凑近。

一寸,又一寸。

缓慢,心惊胆战的接近。

很想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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