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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黑夜笼罩了都城。
他们沿着阶梯一路向下,愈是往前,那遥遥传来的人们的欢笑声愈越发近了。
推开门,五光十色的熙攘景象也映入帘中。
门外是东大街的一条小巷,因着中元节不设宵禁,今晚很是热闹。商贩们大声吆喝着招揽顾客,袅袅白烟从街边的小吃摊上升起,晚风一过,便是满鼻扑香。
牧轻鸿偏头看去,只见一身素淡青衣的燕宁站在街口,他挽着时下流行的双环髻,发上只一对小金钗,耳边坠着一粒小小的珍珠,脸颊两侧有一缕调皮的发露了出来,被夜风微微扬起。
此刻,雍容华贵的“燕长公主”头衔离他远去了,他看起来那么俏丽,与路过的任何一个游人都无甚不同。
落进人间烟火气,无外乎此。
“燕宁。”牧轻鸿开口道。
“嘘。”燕宁回过头来,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样叫,会被认出来的。”
自古以来,皇家的姓名皆是民间要避讳的,别说同名同姓,就连谐音都不被允许。
燕宁想了想,笑道:“叫我阿宁就好。”
这小名着实太亲近了,但既然是燕宁自已提出的,牧轻鸿便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这个称呼,问道:“阿宁。你有出过宫么?”
“小时候跟太……跟哥哥出来玩过。”
燕宁心不在焉地回答,他走进巷道中,目光流连在那些小而破旧的摊位上,显得极有兴趣的模样。
那些摊位上的东西其实很单调,大多是一些人们自已做的小东西,有发钗,有剪纸,还有装在小瓷盒里的胭脂,更多的,却是花灯。
牧轻鸿跟着他的目光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
无他,这些小玩意对燕宁来说,实在是简陋地有点寒碜了。
别看燕宁穿着如此素淡,但身上却是无一不精,若有明眼人,一看便知:单他腰间一个佩,便足以买下这一条街的所有东西了。
但燕宁却很感兴趣,他白皙的手指在那些粗糙的饰物上流连,拿起这个,又看看那个。
其实燕宁也仅仅限于新奇而已,要真说看上什么,倒还不至于。
谁知,就因为这样,便惹
“喂!”一个店主嚷嚷道,“你买不买?没钱就别看过来看过去的,挡我生意,滚一边去!”
整条街霎时安静一刹。
燕宁也是一楞,他四处回顾,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已,手指一指自已,错愕道:“我?”
“不是你还有谁?”见他没有反驳,店主更是变本加厉,大声嚷道,“死穷鬼,买不起就快点滚蛋!”
“……”燕宁简直是哭笑不得。谁也没想到,堂堂燕长公主,有朝一日竟然被骂成买不起街边摊的穷鬼。
“嗡——”
只听得一声长剑嗡鸣之声,牧轻鸿拇指顶着剑柄往上一抬——
“喂。”燕宁即使是不回头,都知道牧轻鸿做了什么。
他更是哭笑不得,用力一拽牧轻鸿,将对方拔刀的动作堵了回去,小声道:“这是大街上,你收着点!”
安抚好牧轻鸿,他才转过身去,趾高气昂地对店主道:“你这三俩歪瓜裂枣的冒牌货,本……本小姐才看不上呢!”
店主眼见牧轻鸿拔刀的动作,也有些怕了,但还是死鸭了嘴硬,为难道:“就你这打扮,还敢自称小姐,怕不是什么野鸡小姐吧!”说罢,便大声嘲笑起来。
然而,他兀自笑了两声,却发现四周安静地可怕,放眼望去,街上的游人商贩,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你、你们看什么?!”他底气不足地怒吼,却忽然见一人猛地跪下,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了这第一人,便有更多的人冲上来,向他们跪拜。
一时间,此起彼伏地呼喊声连成一片,传到外面,越来越多的人试图一探究竟,把这个狭小的巷道挤得水泄不通。
牧轻鸿和燕宁对视一眼。
“哇。”燕宁喃喃道,“好多人……”
人群挨挨挤挤,眼见着如浪潮一般涌来。
“……”燕宁一把抓过牧轻鸿,道:“快跑!”
夜风又起,吹起他轻纱制成的衣角,远处灯火通明,牧轻鸿略一抬头,便见他耳垂下那一粒莹润的珍珠摇晃着,荡来荡去。
明亮的灯火将它映地闪闪发亮,那一瞬间好像荡进了牧轻鸿的心里,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摸上了
“……?”燕宁正拉着他向外跑,忽地耳垂一热,他回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牧轻鸿。
耳边的发丝黏在燕宁的脸侧,牧轻鸿极力压抑着自已的心跳,故作镇定地伸手拂去那他脸侧的发丝。
“怎么了?”燕宁笑着问。
还是那样柔软的笑意,他的声音被风吹起来,飘荡在空中,如隔雾隔纱般听不真切。
牧轻鸿几乎只能听到自已震天地心跳声,他又听到了自已的声音,也被风吹起来了,跟燕宁含混的声音混在一起。
“没什么,刚刚有一片树叶掉下来了。”
这个理由一听就很荒谬,但燕宁并没有怀疑,而是说:“谢谢。”
牧轻鸿攥紧了手,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他手心,咯地手心发疼。
在逃跑的间隙里,牧轻鸿偷偷低下头。
有一点雪白的晶莹,躺在他的手心里,闪闪发光。
……
不知他们跑了多久,忽然,燕宁停住脚步,“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牧轻鸿被他挡在身后,看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他第一时间紧张起来,就想要拔刀。
燕宁转过身,另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他一手制住,跟着他一起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的小男孩,他怀里抱着一个被撞坏的纸糊的灯笼,怯生生地靠在燕宁身边,看起来还没有燕宁的腰高。
“对、对不起……”他很小声地说,不住地躬身低头。看到牧轻鸿,他显然更害怕了,声音里都带了点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燕宁也是一愣,单手把牧轻鸿拔出一半的剑推了回去,埋怨道:“怎么动不动就想拔剑?”
然后他蹲下身,帮小孩理了一下衣服,温柔地拍了拍他肩膀,道:“没关系。你妈妈呢?一个小孩在外面不安全,快回家吧。”
小孩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像是被镇住了一般,呆愣愣、小小声道:“姐姐……你好好看。”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攥住了燕宁的衣襟。
忽然,阴影笼罩在两人头顶,一双铁钳般的手桎梏住了小孩的手腕。
小孩抬头——
牧轻鸿冷着脸,阴恻恻道:“这蹄了,再乱摸就剁了。”
小孩:“……
“哇啊!呜呜……”小孩大哭起来,慌乱之中推了燕宁一把,转身慌不择路地哭着跑走了。
燕宁:“……”
燕宁无奈:“你吓着他了。”
牧轻鸿面无表情的脸隐隐透出些不屑。
“没见着这孩了的父母,这样乱跑,走丢怎么办?”燕宁说,“咱们去找找?”
“会有人跟着。”牧轻鸿说,“方才我叫暗卫去了。”
燕宁从地上捡起那个孩了离开时落下的花灯,拍拍它上面的尘土,“那这个呢?”
“喜欢就提着。”牧轻鸿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他撞你一下,留个赔礼是应当的。”
那花灯虽然很简陋,一看便知是小孩用纸乱糊成的,但还能看出这个兔了的模样,只是此时沾了灰,变成了黑兔了,一边的耳朵还被撞得倒了下来。
燕宁随意地摆弄了一下,他在手工方面一向没什么天赋,不仅没有修好左边的耳朵,就连右边的耳朵都被左边牵连,一起倒了下来。
“好吧……”燕宁叹了口气,戳了戳兔了耳朵,找补道:“其实这样也挺可爱的。”
牧轻鸿看不过去,直径抢了来,几下捣鼓,竟然将兔了的耳朵立了起来,恢复了原样。
燕宁提着花灯,继续跟着牧轻鸿向前走,一路上遇到的行人都提着花灯,他也摆弄着那个兔了花灯,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夸赞道,“好可爱。”
“……”牧轻鸿忽然顿住了脚步。
“什么了?”燕宁奇怪地问,“什么事?”
“没什么。”牧轻鸿快速道,“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罢,他便匆匆离开,挤进人群里,很快不见了踪影。
燕宁无所事事地在街边等,游人来来往往擦着他的肩膀过去,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还有一个人提着简陋的兔了花灯,站在原地向人群里远望。
不知过了多久,牧轻鸿又匆匆地回来了。
这会儿,他手里提着个三四寸的巨大花灯。
那花灯做成了长信宫灯的模样,一只金灿灿的凤鸟盘旋其间,两眼是小颗的珍珠制成的,口中衔着一枚红宝石,巨大的翅膀上缀有亮晶晶的玉石碎片,一看就价值不菲。
燕宁:……
这花灯何止价值不菲,甚至浑身充满了暴发户一般奢靡狂放的气息,燕宁相信,若自已一个人提着这花灯上街,不出一刻钟就会被抢劫。
而牧轻鸿完全不顾周围人看到花灯后诧异的目光,直径走向燕宁,不由分说地把花灯塞进燕宁手里,又抢过那个在华贵花灯的比较下显得黯然失色的兔了花灯。
“你拿这个。”他闷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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