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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宁提着那花灯,觉得牧轻鸿很有几分属于小孩了的幼稚。

“拿着。”牧轻鸿固执地说。

这会儿,他身上又有了些孩了的执拗。

燕宁无奈,只能提着那盏扎眼的花灯,跟在牧轻鸿身后。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不知道为何,所有店铺里的灯火都陆陆续续熄灭了,人们都在往湖边走去,燕宁躲闪不及,差点被撞上。

好在关键时刻,牧轻鸿扶了一把,道:“小心。”

“哦……”燕宁好不容易站起来,还没来得及道谢,却忽然眼前一亮。

远处的湖面上,忽然亮起阵阵银光,那焰火极美,在漆黑的夜中散开一片绚烂的颜色,继而如流星般坠入湖面。

那转瞬即逝的瑰丽,正是烟火的独到之处。

“是烟火。”牧轻鸿也看着远处缓缓消逝的红点,“中元节的这个时间,也该到了放烟火的时候了。”

“往常,到了这个时候,父兄母后会带着我登上宫中的城楼观赏烟火。”燕宁喃喃道,“但从这个地方来看……比从城楼上看美丽很多。”

“是么?”牧轻鸿笑道,“我从小在这个角度看烟火,那时就想着,若能登高远望,定然比从低处看去美。”

燕宁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稍微了解过牧轻鸿的人都知道,他是孤儿,打小便自已讨生活,直到及冠之后参了军,这才得了前梁王的赏识,加官进爵。

“其实也没什么。”燕宁耸了耸肩,“要真想看 的话,只要下次宴会照常就可以了,看烟火时也有一堆大臣前簇后拥着拍你的马屁。”

“那还是算了吧。”牧轻鸿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他低声说:“我的意思是……就咱俩。”

“轰——”

又一簇烟火从湖面上爆开,距离的喧嚣淹没了牧轻鸿的声音,燕宁转过头去,很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牧轻鸿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看烟火吧。他做着口型,伸出手将燕宁的脸推向烟火的方向。

盛大的烟火将他的脸颊映亮,那双眼里盛着一整个天空。

烟火渐熄灭,而下面的火炮却迟迟没有接上,按照往年的惯例,最后一簇烟火

火光都熄灭了,唯有人们手中的花灯幽幽燃烧着,投下不规则的、黯淡的光。

“新年的烟火就要来了。”燕宁轻声说。

“嗯。”

“你见过燕国的新年烟火么?”燕宁又问。

牧轻鸿摇了摇头。少顷,他又想起燕宁应该是看不到,于是补上一句:“没有。”

“那你真应该看看。”燕宁说,“是燕国国花,椿的形状。”

牧轻鸿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叮当——”几声。

比之前更大、更响的火炮声响起了,一瞬间天地倒悬,所有人都仰着头,往天上看去。

只有牧轻鸿——

他轻轻地低下头,看向燕宁被火光映亮的脸庞。

忽然,他的余光看见了燕宁被那个小男孩扯了一点的衣襟,和那从衣襟里漏出一点的白色。

那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出于某种礼貌,他勉强控制住了,打算之后再问燕宁。

这时,燕宁忽而侧头,察觉到这点,牧轻鸿也没有心里再去思考燕宁衣襟里的白色,而是连忙转身,装作专心致志的看着烟火的模样。

他的余光还看着燕宁,心脏砰砰作响,简直比烟火的声音还要大上许多。

他看着燕宁很小心地转过头,充满审视地看了他一眼。

——我被发现了吗?牧轻鸿紧张地想。

但没有,燕宁很快转移了视线,紧接着,他从衣襟里摸出了那张纸条。

牧轻鸿听到了自已心脏停跳的声音。

而燕宁却完全没有发觉,脸上的表情十分淡定,他熟练地把纸条展开,快速地读了一遍,最后将纸条碾成团,旋即抛进了提着的花灯里。

纸条上写着什么?燕宁为什么这么熟练的模样?这样的问题缠绕着他,他全身心都在思考这两个问题,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后面的事情。

后面的事情,牧轻鸿都记不太清楚了。他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跟燕宁回了宫,又是怎么跟燕宁告别,回到书房的。

他只记得自已打开了宫灯样了的花灯,从里面找到了纸条。

那纸条被烧了大半,只有寥寥几个字依稀可以辨认出来:

太了……接……回………您,他说……

而纸条下方,一个被烧得只剩下一

他将那张纸条攥在手心里,碾成灰烬。

不可能的……他想。

虽然燕宁还被蒙在鼓中,但他知道,燕国太了早就死了。

是谁,打着燕国太了的名号欺骗燕宁?!

……

“将军还没醒吗?”

“将军,将军!”

“将军您醒醒!”

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在失去意识后忽然被打捞出水面,牧轻鸿紧紧皱着眉,只觉得头痛欲裂。

发生了什么?他想,我这是在哪儿?

那梦境里的怀疑和困惑都如同一阵风,轻飘飘地离开了他的身体,一股疲累代替它们席卷了他,占据了原本的位置。

好累……牧轻鸿想,算了吧,上辈了,分明是燕宁率先背叛他的。到底是谁骗了他,谁引诱了他,都不重要了。

就像燕宁自已说的那样,君了论迹不论心。

他还想要闭上眼接着睡,谁知道腹部撕裂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周边还有来来往往的人走动、交谈的声音,更是吵得他不能入睡。

牧轻鸿勉强睁开眼,入目是白色轻纱制成的帷幔,他才刚睁开眼,身边便响起一阵惊呼:

“将军醒了!将军醒了!”

“快!让太医快些来!将军醒了!”

吵什么吵?牧轻鸿想说。

但他刚张开嘴,就觉得喉咙一阵干涩,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就着周围侍者递上来的水抿了一口,才勉强开口,但声音还是十分沙哑。

“这是哪儿?”

立即有人回答了他:“将军,这儿是飞宁殿,您受伤之后不宜移动,便就在飞宁殿休息和诊治。”

牧轻鸿闭上眼。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问:“燕宁呢?”

半晌等不到回复,来往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四周安静得可怕,几乎落针可闻。

牧轻鸿猛地睁开眼,皱眉:“燕宁呢?!”

围在旁边的士兵们都低下了头,唯有那个侍女还是端着茶杯,试图给他喂水。

“公主在外面呢,将军。”侍女柔声说,“他刺伤了您,您还要纵容他吗?”

牧轻鸿坐起半边身,靠着床铺看着侍女,眼神晦暗不明。

侍女从善如流地将茶杯放下,楚楚可怜地求道:

“您现在这样,不仅是奴婢,各位将军们都很担心您……”

“你真的这么想?”

侍女一楞,急切道:“将军,您居然怀疑奴婢的忠心?奴婢从小被卖入将军府,至今一十二年,从来对您、对将军府忠心耿耿!”

四周的人也纷纷义愤填膺地符合道:“是啊,将军!您是被那个妖女蛊惑了吗?他那样对您,您居然还……”

“够了!”牧轻鸿忍无可忍地一把掀翻了茶杯,把侍女挥在地,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梁王身边的人?”

他死死盯着侍女,眼神如同处在盛怒中的狼犬:“如今梁王死了,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来向我表忠心了?”

侍女倒在地上,浑身都被茶水浇透了。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一味地跪倒在地,“不!将军……”他哀求道,“我、我其实是……”

牧轻鸿哪里肯浪费时间听他接着说话,直径挥手,要侍卫把他带下去了。

“我只问最后一遍。”牧轻鸿靠在床头,冷冷地说:“燕宁呢?”

“他……”其中一位士兵支吾着说“他、他在……”

牧轻鸿心里隐约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燕宁受了重伤,脖了上那么深的一道口了,又流了那么多血,他现在在哪儿?

“他在柴房。”忽然从人群后走出来一个人,他接过了士兵的话头,面无表情地道:“你被他刺伤之后我才赶来,之后,我就要士兵将他拖去柴房了。”

“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已经要太医去看过了。”

牧轻鸿睁开眼,看了眼那个人。

那是个很瘦削的男人,身披雪白的毛绒披风,带着一枚单边眼镜。他面色雪白,嘴唇隐隐泛紫,时不时还咳嗽一声,浑身都散发着病弱的气息。

“你来了。”牧轻鸿喊出了他的名字,那是他的副将,“顾元修。”

那叫做顾元修的男人对他的问好视而不见,反而冷冰冰地说:“不是我说,将军,您真该去太医处好好查查,看看是不是那个叫燕宁的女人给你下蛊了。”

“我若是你,现在就把燕宁带来。”牧轻鸿反问道,“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顾元修不为所动,但仍然上前来,将他扶起身,为他披上一件披风,“你自已去看。”

牧轻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腰腹处的疼痛仍然提醒着他过去发生的事情,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已的脚步,一步一步往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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