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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她便换了个说辞,同盛紘提起了此事“官人,永昌伯爵府那边,已经同意了梁六郎和四丫头的婚事,改日便上门来提亲。只是有一点……吴大娘子似乎瞧出了那日的门道,说是,要咱家保证,往后再不能叫些阿猫阿狗,搅和了永昌伯爵府娶进门的正头娘子的名声。如此,才愿意娶墨兰进门,我已经替官人应下了。”

吴大娘子那一席话,虽未言明,可结合她当时的语气、神色,王若弗自然明白,人家的意思,是叫她家处置了林氏。毕竟,再也蹦跶不起来的,那只有死人。

可王若弗却没把吴大娘子的原话照搬给盛紘。倒不是她对林氏生了什么无用的恻隐之心,前世,虽然她为盛紘竟能狠下心来,生生打了林噙霜一顿板子,又放任庄子上的人不给她看,叫林氏活活病死而感到齿冷。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认同盛紘的做法。

以林氏的心性,以为自己要成了伯爵府娘子的亲娘,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敢将盛紘多年的美梦戳破。难保未来,长枫自己另立门户之后,她不会央着长枫将她接去,再逼着长枫、墨兰为她做些什么。

盛紘如此做,虽然心狠了些,却为长枫、墨兰,甚至整个盛家,扫去了后顾之忧。她不觉得盛紘做得有什么不对。

如今,没把吴大娘子的意思给他讲明白,是因为王若弗觉着,他现在去找林氏,事情只会和前世的轨迹差不多,林氏总归是要死的。她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倒叫盛紘往后回忆起林氏来,反而觉得是她和吴大娘子逼迫他处置了林氏呢?

而盛紘听了王若弗的话,心里其实乱得很。

他其实清楚得很,现在对于他而言,最好的做法就是彻底结果了林噙霜,好让长枫和墨兰这两个孩子再无后顾之忧,不会被这个亲娘拖累。

可那毕竟是和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人啊!他又怎么狠得下心?更何况,她为着他,放着旁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做,来给他做妾,他一直是觉得,自己委屈了她的。所以这些年来,她犯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心护着,又是给田产又是给铺子,就怕她和孩子们,过得像他和他小娘当年一般艰难。

谁承想,竟是把她的胆子纵得越来越大……

那日,墨兰的事儿一出,刘妈妈便将林噙霜给带回了盛家,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去看。王若弗同他说完吴大娘子的要求之后,盛紘才终于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了关着林噙霜的屋子里。

还没进门,远远的就听到她再跟门口看管她的婆子抖威风“官人只是不叫我出门,又没有定了我的罪!凭什么生病了不叫请大夫?我告诉你们,我马上就要是伯爵府公子的丈母娘了!待我墨儿嫁过去,看我……”

“嘭——”盛紘再听不下去,推门而入。

“紘、紘郎?”林噙霜被吓了一跳。她这幅真面目,可是从未在盛紘面前展露过的。当下,便赶忙想法子找补“紘郎,我,我身子有些不适,这些人又得了大娘子的吩咐,不肯给我请大夫,我一时情急,才……”

“呵呵,”盛紘冷笑两声,挑眉道“不是大娘子的吩咐,是我的吩咐。再说了,我瞧你好得很呢,中气十足,哪儿半点儿有不舒服的样子?”

林噙霜小意忽悠了盛紘二十年,自是知道此时他态度不对劲,便捂着心口哀叫起来“紘郎~我身子一向不好,去庄子上之前,这心口就常常隐隐作痛,你是知道的呀~现如今,我又被大娘子教唆庄子上的人给喂成了这般样子……这身子就更虚了……”说着,她便作出一副摇摇欲坠要往地上倒的样子。

若是换了以往,盛紘早就满脸心疼地来扶她了。可现在,他却只是冷眼瞧着她在那里惺惺作态,连步子都没有挪动半分。

看客不给回应,林噙霜这个唱戏的也自觉演得没甚意思,放在心口处的手终于拿了下来,怪腔怪掉道“紘郎这是见我容颜不复往昔,嫌弃我了?”

盛紘却不愿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墨儿是你的亲女儿!你就是这么糟践她的吗?”

“我糟践她?到底是谁在糟践她?”(因为这一段盛老爹中年失恋的剧情我觉得剧里已经写得很好了,我再写也没有可能写得更好,就不多做赘述了,简单几句带一下)

许是觉着自己马上要成为伯爵府娘子的亲娘了,林噙霜在盛紘面前也懒得装了,也或许是自知他已经看破了自己的伪装吧。总之,林噙霜可谓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埋在心里多年的话全都说了个遍。

比如,她从来就不认同盛紘要给墨兰寻个寒门贵子那一套说辞;

再比如,她出事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并不知大娘子已经谈定了墨兰和梁晗的婚事,这会儿口不择言,竟然说出了只要大娘子和老太太多多给墨兰陪些嫁妆,墨兰就不会被人看不起这样的话。

盛紘险些叫她的无耻给气死。

可最后压垮他的,还是林噙霜那句“当初我清白之躯,与你暗中苟且,白日宣淫的时候,你何尝想过我不知羞耻?”

盛紘这才明白,原来,他以为的两情相悦、情难自抑,其实全是她的算计。她将自己装成了他喜欢、期待的样子,同他畅谈诗词,并非是因着她喜欢他,而只不过是因着她不想听从老太太的安排,嫁给一个寒门举子,而自己是她当时的最优选择罢了。

他二十年的一片痴心,终究还是错付了啊!

若说到这儿,他对林噙霜还只是心寒,可等到她用全家女孩儿的名声威胁他立马去给墨兰和梁家议亲的时候,他才真正开始感到这个女人十分可怕。为了一己之私,全家的名声都可以不顾。只要她能得了个伯爵府公子丈母娘的名头,哪怕如兰、明兰、月兰这几个女儿都嫁不出去,又与她有什么干系?

这样的女人,留着只会成为盛家的祸害……

或许,是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在不该被她的温言软语给软了心肠,答应将她纳入府中,给她一个“家”;错在当初,不该因着他的偏私,对林噙霜险些害得卫氏一尸两命一事视而不见;错在不该她都被发配到了庄子上,还怕她过得不好,给了她不少银钱傍身,她这才有余力去谋划墨兰的事儿……

只是可怜了墨儿……这样嫁进梁家,总是要苦一阵子的。

盛紘被林噙霜气得拂袖而去,她却仍趴伏在美人榻上,又哭又笑。

哭什么,她自己其实也不大清楚。笑的,却是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成为伯爵府娘子的亲娘。

“将林氏严加看管起来,四姑娘出嫁之前,不许她见任何人。”丢下这么一句,盛紘便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奔着葳蕤轩去了。

“主君回来啦?”王若弗瞧他的脸色,就知道,这一世,想必和上一世差不多,他还是和林氏谈崩了。

盛紘轻轻“嗯”了一声,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塌上,仿佛全身的精气神儿都被抽走了似的。

王若弗见他这样,也不主动去问他打算怎么处置林氏,总归到了最后,他是会告诉自己一声的,何必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果然,盛紘沉默许久之后,哑着嗓子开了口“林氏……便留她到墨兰出嫁吧。”

“唉——”王若弗叹了口气,却不是为着林噙霜,也不是为了中年失恋的盛紘,而是为着墨兰。她不惜自毁名声,也想护下她小娘一条性命。可她不知,事涉盛家前程,她爹是不会手软的。而今之际,也只能叫着孩子在出嫁之前,再保留一段日子的念想罢了。

因着墨兰和梁晗这事儿,就算是对外说早就有了婚约,可到底不大光彩。盛家这边,自然是希望尽快把事儿给办了。梁府那头,有把柄在盛家手里头,再者说,已经谈定的婚事,或早或晚的,都没什么打紧。

是以,两头说定之后,两人的婚事就被定在了下个月初三。那是最近的良辰吉日。

算下来,墨兰也就二十来日,就要出嫁了。

出门前几日,墨兰上葳蕤轩来寻王若弗,期期艾艾地开口“母亲……我,我能去见见我小娘么?”

“孩子,不是我不叫你去见,这是你父亲下的令,我轻易也是不好违背的。不过,你父亲说了,你成亲那日,会叫你小娘来送你出门的。”

墨兰闻言,稍稍放下了心。能叫小娘来送她出门,起码小娘现在还在。

这些日子,她虽然听说的是小娘被关了起来,可父亲不叫她和哥哥去见。她这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想着会不会小娘已经被父亲和嫡母处置了,只不过为了让她安心出嫁,才哄她说小娘还在。

可没见到人,她这心里还是不能彻底安定下来,嗫嚅道“母亲……我出嫁之后,我小娘会怎样?”

其实,王若弗同她说,定下了和梁晗的亲事时,墨兰就是拒绝的态度,她宁愿被送到家祠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想这样嫁进去叫人看不起。

王若弗觉着,这一世,成为“莲端先生”的墨兰,不似前世那般只是想以自己的才情作为勾引男人的工具,而是真真切切的有着文人的风骨的。

可不管是为着墨兰自己,还是为着她的华儿、如儿、明兰和月姐儿,墨兰嫁给梁家都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王若弗对这个孩子说了谎,她告诉她“墨兰,当日的事儿,你当只有我一个人看出了里面的门道吗?你父亲又不是个傻的,自己的孩子什么德行,我这个做嫡母的都知道,他一个做人家父亲的,怒急之时没看清,事后细想,也早想明白了。便连吴大娘子也……唉,总归,只有你嫁到了梁家,你小娘才有一线生机。若你不嫁,她相当于不仅毁了你的名声,还毁了全家女眷的名声,你觉得你父亲会怎么做?”

这样,才哄着墨兰安心待嫁,没再提要自罚去家祠的事儿。

现如今,墨兰又提起了这一茬儿,王若弗其实有些不忍心再瞒下去,却又不想再节外生枝,只得接着哄劝说“你父亲毕竟和你小娘有多年的情分在,她又给盛家添了你和长枫两个孩子,许是……会送到家祠,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

墨兰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盯得王若弗都有些发毛了,她才终于缓缓开口“能活着……能活着就好……”

王若弗其实怀疑,她心里是明白的。只是无力改变,只能强迫自己相信,好让自己好过一些。

“好了,不提这些了。你的嫁妆呢,准备得有些仓促,难免没那么周全。不过,除了公中的那一份,我和你祖母都给你添了两千两银子。虽然,梁府是通汴京数一数二的富户,这点儿银子在人家面前也不够看。可你带着,到底打点下人什么的会方便不少。”

墨兰闻言,眼眶一热。为什么,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太太和嫡母,都能这般为着她,自诩疼她爱她的小娘,却不能尊重她一回呢?现如今可好,她用自己的命,为她换来了所谓的荣华富贵,可她只怕下半辈子,都是要不得安宁的了。

待到墨兰出阁那日,王若弗和盛紘端坐在上首。林噙霜则是眼含热泪地坐在下首。

盛紘瞧着喜气洋洋,没半点儿不高兴的样子,殷切叮嘱着墨兰“墨儿,今日你出了阁,有些事情,该忘的就忘了吧。只是,在你母亲和老太太身边儿学的规矩、礼仪,你须得铭记在心。所谓日久见人心,只要你把这些东西记得牢牢地,日子长了,别人总会明白你的。”

“墨儿……墨儿明白。”

接下来,便轮到王若弗了。“四丫头,你父亲说得没错。你啊,也别想太多,去了婆家,侍奉公婆,督促官人上进,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没人能置喙你什么。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尽管回娘家来,家里有的是哥哥姐姐给你撑腰!”说着,褪下了自己手上的镯子,示意下人给墨兰戴上。

不同于前世随意从妆匣里寻摸出的不值钱的货色,这只红白相间的和田玉镯,是她还在闺中时,最喜欢的一只镯子。只不过后来上了年纪,才不怎么戴这鲜妍的镯子了。希望墨兰往后,能过得红红火火吧。别和前世一样,除了一个伯爵府娘子的名头,就什么都没有了。

用团扇遮住面庞之前,墨兰偏过脸去,深深瞧了林噙霜一眼,就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一样。眼泪也终于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仿佛要把一辈子的泪水,都在今日哭尽了似的。

可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很快就转过头去,由丫鬟扶着出了门。

林噙霜见女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猛地站了起来,好像想对墨兰再说些什么,却被刘妈妈一把拉住,不叫她挪动半分。

王若弗和盛紘起身,最后送一送墨兰。林噙霜也想跟上,却被刘妈妈一句“小娘,送姑娘出阁,是大娘子的事情。您是后院儿的人,不宜上前。”给堵了回来。

她还想再追,嘴里唤着“紘郎~紘郎~”却没换得旧时良人片刻回眸,直接被几个丫鬟婆子给制住,拖了回去。

墨兰微微顿足,似是想转头去看。可最终,却还是头也不回地接着迈向了未知的未来。或许,她明白,她再回头,可能就没办法狠下心看她小娘去死了……

送了墨兰,王若弗和盛紘还需去应酬满院的宾客。待到客人们都酒饱饭足了,王若弗才终于有空同盛紘商议林噙霜的处置。

“主君,林氏,你是打算……”

“就让她在祖宗面前,造了什么孽,就受什么罚吧。”

这意思,就是像上辈子一样,将林氏生打一顿,放到庄子上去自生自灭?

思忖片刻,王若弗提议道“主君,林氏她……到底是长枫和墨兰的生母,这样去了,孩子们以后若知道了,心里难免不舒服。不如,便说她身子有恙,须得到扬州这样的气候湿润的地方好生将养着。正好,咱们在扬州时住的宅子还在,便叫她回扬州去守着吧。不过,她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不过,林噙霜到底是没等到“病逝”的那一天。她在往扬州的路上,不知使了法子,竟摆脱了盛家派去的人,叫她给逃了。等下人们再得到她的消息的时候,就是几日之后,山匪作乱,听说死了好几个人,其中就有林噙霜。

这下,倒是不用王若弗和盛紘发愁,日后该如何跟墨兰以及长枫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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