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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修在宋家庄养了两三日,自从元气回恢复之后,伤势也好的快起来。何况旁边还有程思这么个女大夫,医术着实不错。
这几日秦修每日便看到女孩在旁边圆木桌前捣药,将各种药材加入石臼不厌其烦的捣腾。上药的事儿她倒是没有掺和,俱是交给阿元来做。
秦修有些无聊,双眼左右的扫,“你这里可有什么戏本子?”
“没有。”女孩低头忙碌。
“野史呢?”
“也没有。”回答的言简意赅。
秦修皱了皱眉头:“那经子史集总有吧?”
程思瞥他,心里却在偷笑:“更没有!我们这里是庄稼人,只种菜不读书!”
秦修被她这话堵得气闷,可是他伤势未好,又是在人家做客,不好自行去翻找。奈何他是个跳脱性子,一日坐着还罢,多两日坐在床上真是百无聊赖。
“那你在这里镇日里玩什么?难不成天天发呆?”秦修不高兴的问。
程思哼了一声:“上树捉鸟,下水捕鱼,还可以在溪边钓虾子。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
秦修不屑:“出身太医世家,我还以为你是个淑女,果然是个野丫头。”
程思对他做了个鬼脸:“野丫头又怎样?反正又不要你娶我,我以后的相公自然会疼我的。”
秦修撇嘴,不以为然。他想起这件事他毕竟欠了她人情,道:“你算是救了我一条性命。你想要什么,我自会尽力达成。身为骠骑将军,不说别的,物质上只要你想得到的,我定然可以送给你。”
“真的?”
秦修点头。
程思想了想,双眼陡然一亮,“我说出一样,就怕你舍不得给?”
“你说,没有舍不得的。”他笃定。
程思眼底浮现调皮之色,道:“我爹过些日子寿辰,我想送他礼物。他最爱奇石,我早就听闻秦家后花园灵璧石七窍玲珑异常的漂亮珍贵。”
她挑眉看他:“若是你舍得,便将那七窍灵璧石送给我。”
秦修一愣:“你要大石头?”
“你要是舍不得就早说,我可不会强人所难。虽然我救了你,也算是尽了医者的本分,别说我趁机勒索你就是了。”
“但是,那是我爹的。我做不了主,何况那灵璧石好几百斤,很重的”
程思瞧他这样为难,随口道:“就当我没说吧,反正我爹也不知道,就当他命里不该有此石吧。该敷药了,你是个病患,好生休息要紧,无需为这等小事费神了。”
她拿着药钵对门外叫道:“阿元,阿元”
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应,她探头望着外头,人影子也不见。
她搁了药钵子去找,正看到兰儿在厨房煎药,“阿元上哪儿了?”
“老爷叫他出去买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兰儿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
“那可怎么办?”程思自言自语,这药刚刚捣好药性最佳,若是多放一会就差许多,岂不是浪费了这上好的野草药?
“姑娘,怎么了?”兰儿看到她发呆。
程思摇摇头,“没事。”
说罢,她回到了卧房进了储藏室。
储藏室上有个天窗,白日阳光从天窗照进来,打在帐子顶上。
程思进来时,看到淡黄色的阳光透过白纱帐照在秦修的脸色,他本就长得白,如今阳光下,越发显得肤白如玉,隐约可以看到纤细的汗毛。那眉目如同墨画,还有鼻子嘴唇,真好像雕刻一般。
程思看的一怔。
他正慵懒的闭目养神,听到她进来,蓦地睁开眼,眼底精光射出,黑眸如曜石炯炯有神。
“怎么了?”他问,“阿元呢?”
“他出去了。”
“哦。”秦修看着她抱着药钵子越走越近,心里“咯噔”一下,阿元不在,她要来帮他敷药?
程思杵在他床前,看他身着素色锦衫,松散的系着带子,露出蜜色的胸膛,不由得脸上发烫,低声道:“你先把衫子脱了,阿元不在,我给你敷药。这药放久了便没有药效了。”
秦修有些尴尬,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利落的将衫子脱了,露出劲实的胸膛。
那胸膛肌肉虬劲,比起一般的同龄少年要结实的多。程思没见过别的少年是什么样子,自然也无从比较。只是觉得这肩宽腰窄,线条很是赏心悦目。
秦修靠在床边,撇开了脑袋故意看向床帐上的金黄色流苏。她动作轻盈而娴熟,十三岁的稚嫩少女还梳着双环髻,乌黑的长发落在肩头,长长的发尾时不时轻轻扫过他的肩膀、胸膛,一种细细的说不出来的痒。
“你喝牛乳了?”他突然问。
程思诧异看他:“没有。”
秦修尴尬的上下睨了她一眼,“我闻到一股味。”
程思一愣,低头看看自己鼓起的胸脯,顿时羞的满脸通红:“臭流氓!”
她“砰”的一下将药钵搁在他床头,气鼓鼓的说:“剩下的你自己擦吧!”
说罢,风一般的消失在储存室。
他听到“啪”的一声关门声。
秦修摸摸鼻子,他有说错什么吗?他真的闻到了一股奶香味呀。
瞅着还未擦完的药膏,他只得自己拿起来费力的涂擦起来。
下午那丫头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他心里暗自嘀咕,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
到了晚上的时候,兰儿将饭食端过来,程思这才跟着兰儿一起进了储藏室。
程思在一边瞧着,全程没有正眼看秦修。
秦修气闷,往日还喂药喂汤,今日倒是当个陌生人。说好的大夫是这样当的?
吃了饭,兰儿收拾了碗筷要去,程思也跟着一起走。
“喂!”秦修叫住,那女子还是脚步不停的往外走,“程思!”他恼火的叫。
“干嘛?”程思转身,兰儿瞧着两人要说话,便先将碗筷收拾下去了。
“我呆在这里闷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白天到底哪里说错了?你倒是让我弄明白好不好?”秦修觉得很冤枉。
想起他那句“味”,程思便脸上滚烫,瞪着他:“你你还说别提了就是”
“好,不提。那你若是不陪我说话,便找书给我看。这样,就当我给你银子,跟你买本书可行了?”
程思瞧着他无聊的这可怜劲,便坐到了圆桌边,瞧着他说:“书却没有,银子也买不来。你要是闷,便给我讲个故事。”
秦修皱皱眉,“我不会讲故事。”
程思歪这头,“你自然是会讲的。但凡是个人,谁还没几个故事?何况你征战沙场,走遍了大江南北,肯定有更多的故事。”
秦修想起了他曾经经历的那些,说起来倒是都是些故事。便跟她讲了大漠黄沙、长河落日,以及沙场上敌人的残忍和狡诈,又说了自己曾经在沙漠里迷路九死一生的经历。
程思听入了迷,他不过比自己大了三岁而已,却有这么多经历。而自己,却一直圈在一个小院子里,除了表舅公家,连西京都出的很少。
秦修说完了,道:“我一个人说多无聊,你也说说你的故事吧。”
听了他波澜壮阔的故事,她哪里敢提自己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摇摇头:“我过得太平静,故事会无聊。这样吧,我给你唱一首歌,你就没那么无聊了。”
秦修很意外,又有点担心:“你若是五音不全,我劝你就还是别唱了。”
程思瞪了他一眼,清清嗓子,便开始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轻柔而甜美,秦修听着倒像是唱的吴越小调。
“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
风起湖难渡,莲多采未稀。
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
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
低吟轻咏,婉转动听。少年听得呆了,仿佛沉浸在江南莲湖之上,晚风拂面好不惬意。
程思唱完了曲子,有几分羞涩,道:“我唱完了,你也听完了,再别嚷闷了仿佛我们亏待你似的。你是伤者,早些睡吧。”
说完她出了储藏室。
秦修挠挠头,枕头脑袋躺下,合了眼,耳畔仿佛还是她的歌声。人说绕梁三日,她这声音要绕耳朵几时呢?
西京东边有座高山,名叫隐华山,山上有座寺庙,时不时有香客前去上香参拜。
田广今儿跟着殿下去隐华山,他以为殿下是去庙里上香,没成想,轿子到了庙门口,太子下了轿,让侍卫留在庙里,只带着他两个人一起往另外一座高峰剑泉峰爬去。
田广抬头,看那剑泉峰云雾缭绕,忙道:“殿下金体,怎么能劳累爬那么高的峰?不如也坐轿子吧?”
司徒珏看了他一眼:“莫非在你眼里孤已经七老八十老胳膊老腿了?”
田广忙道:“不敢。可是去那山峰做什么?”
司徒珏勾唇一笑:“你跟着孤上去,自然就知道了。”
山路陡峭,田广想不到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太子毫不费力便能攀岩越壁,他倒是爬的气喘吁吁。
到了剑泉峰上,竟看到一座茅草屋,只见四周林木环绕,屋前还有一个碧绿的小池,池边种着一棵高大的茶树。又有云雾缭绕,仿佛建在天上的屋子一般。真是个世外桃源!
“这里还住着人?”田广大吃一惊。
“叩门。”司徒珏吩咐。
田广便上前扣动柴门上的铁环,里头果然有声音。
出来了一个满面胡须的老叟,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看着眼前两个身着锦衣的人,眼波却平静,问:“你们找谁?”
田广连忙望向太子。
司徒珏道:“找剑泉先生。”
老叟摆摆手:“没有这个人,你们找错了。”
老叟正要关门,田广赶紧去挡,他们好容易才爬上来的,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可是他手还没到,那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田广吃了个闭门羹,无奈的对太子摊摊手:“这草民好生无礼!”
司徒珏淡淡一笑,立在门外朗声道:“听闻,古有终南山捷径,现今,难道不是剑泉捷径?倘若不是想走捷径,何必名号叫做剑泉先生?只是名号虽响,如今名不副实的人太多太多,这位剑泉先生,想必也只是浪得虚名,不见也罢!”
说罢他拂袖转身便走。
“慢着,”柴门缓缓开启,老叟出现在门口,双眸定定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他头戴玉冠、身着天青色锦袍,容貌英俊气度清贵。
虽然没有什么标志,但是看面相,他已经猜出来了。
老叟眼眸微微闪光,笑道:“太子殿下此来,想必是想见见剑泉先生?”
田广吃了一惊,他们今天微服出行,没有任何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怎么知道来的是太子?
“你认得孤?”司徒珏微微眯眼。
老叟笑道:“天底下,有如此面相如此气度的,恐怕也只有太子本尊了。”
司徒珏思度这人看相倒是一流,“剑泉先生就是阁下吧。”
老叟哈哈一笑,扔了手中的古藤杖,直起身来显得身形修长,双眸炯炯。
他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这剑泉峰五年来,你是第一位客人,老叟自然要好生的招待!请!”
田广也似乎听人说了,有位剑泉先生很出名,据说天文地理古往今来无所不精,是个学富五车的才子。但是因为为人倨傲所以隐居了,没想到他还真在剑泉峰上。这山峰这么高这么难爬,有人愿意来有鬼了吧?
茅草屋极为简陋,却十分干净。
田广瞧着那位先生进去洗脸换裳,当出来时,他呆住了。
进去一个老叟,出来却是一位气度翩翩的美男子,浓眉星眸,顶多不过三旬年纪。他身材高大修长,穿着一件暗青色布袍,木笄束发,双目炯炯有神,方才满脸的胡须都没有了。
司徒珏坐在蒲团上,抬眼看时眼底也划过一道诧异之色,笑道:“剑泉先生还真是年轻!”
“在下姓翟,名星渊。”他拱手。
司徒珏点头:“好名字。”
翟星渊走过来替他用陶壶倒了一杯茶,司徒珏品了一口,茶味极为清香悠远,很是诧异:“先生这里竟有如此好茶?”
翟星渊笑道:“正是门口那棵茶树。”
“先生所在真是世外桃源!凡尘俗世,怕是就没这么好的意境。”司徒珏放下手中的黑陶杯。
翟星渊笑笑:“上古时有楚庄王,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下以为,凤若是一辈子不鸣,也称不上凤鸟。”
司徒珏拍桌哈哈大笑:“原来先生到底也是个俗人罢了!”
翟星渊低头:“惭愧。”
田广在一旁挠头,这两位说话云里雾里他有点听不懂了,什么鸟又什么凤?又是什么俗人?不懂,难道是他智力欠奉?
“先生可懂五行八卦阵?”
“略有研究。”
司徒珏一喜,一般人根本就不懂,懂皮毛已经不错,这位竟敢说略有研究?
“那山水早就的五行八卦阵呢?”
翟星渊一笑:“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驳,从而周而复始变化无穷。天地雷风水火山泽是万物衍生的基础。八卦甲子,神机鬼藏。虽然变化万端,但是”
他顿了顿,笃定的说:“万变不离其宗。”
司徒珏笑赞:“果然个中高手!”
翟星渊谦逊:“譬如顽童,管中窥豹罢了!”
两人相视大笑。
田广在一旁挠头,云里雾里,又听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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