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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斐恢复的很快,不过几天工夫就神色如常有说有笑了,只是鬼蛇毒性诡异,乾冲唯恐还有什么反复,所以这几天还都让甘斐浸泡在黑水池中。

现在,甘斐躺在池里,右手提着从嫂子李氏那里讨来的好酒,咕咚咕咚喝的不亦乐乎,他的对面则坐着池棠,正饶有趣味的看着甘斐,微笑不语。

这几天,甘斐已经相继见过那几位新进的乾家弟子,也知道了池棠的身份,对于池棠是乾君化人,甘斐并没有表现出像其他乾家弟子那样的欣喜之情,但对池棠是武林中双绝五士中的人物则相当感兴趣。

“你也喝点?”甘斐见池棠一直看着他,便放下嘴边的酒袋,对池棠一递。

“好,喝。”池棠笑着接过酒袋,仰脖大饮一口。说实话,他很喜欢甘斐的性格,短短几次交谈下来,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个有着豪侠气性的斩魔士。

很快就要过年了,庄里的乾家弟子忙着打扫庭院,置办年货,忙的不可开交,反正甘斐的伤情也稳定下来了,大家便由得他在化戾池中静养,只有池棠闲来无事,趁着今天这机会,过来想好好和这久已闻名的乾家二弟子攀谈一番。

“她还没醒?”甘斐这是在问莫羽媚。

“那个大司马府的女剑客?”池棠又将酒袋交还给甘斐,“为什么问我?”

甘斐就着酒袋抿了一口,脸上因为酒气薰然便的更红了,然后脸色故作一苦:“除了你,我还能问旁人吗?这里就你一个。”

池棠哈哈一笑,然后点点头:“还没醒,不过这几天呼吸已见均匀,料想新年以前,当能苏醒过来。”

“听说这女剑客在路上曾和你们碰到过?”

池棠又点点头:“不错,当时所见共是五骑,没想到短短几天,就只剩得她一人,若不是二师弟相救,只怕她也难以幸免。”他是从李氏抱出的衣衫上看到了莫羽媚的鸿雁标志,由此得知了莫羽媚的身份。

“大司马府的剑客,有多厉害?尤其像她这样排名前三的。”甘斐曾听池棠说起过大司马府十三剑,惊隼残枭媚羽雁的话来,知道莫羽媚竟然是大司马府剑客排名前三的人物,心里也不由吃了一惊。

池棠看看甘斐:“你应该见识过啊,这位媚羽孤雁是和你说的那位女鬼交了手的,难道你没看到?”

甘斐摇摇头:“与人战和与鬼战是两回事,我也许打得过厉鬼,可未必是人间武艺高手的对手,当然,也许那人间武艺高手未必是厉鬼的敌手了。”

这是池棠第二次听到意思相近的话了,上一次是在董庄,听薛漾说过如上言论。

“一个可以斩妖屠魔的好汉,就这么在意和其他人的武艺相较么?”池棠没有直接回答甘斐。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喜好武艺,所以在意这个。如果不是入了乾家,我想我一定是江湖上的游侠,快意恩仇,勇烈豪迈。”

池棠会意的笑了,这样的日子他在初入江湖时节也曾经历过。

“似乎你现在不是江湖游侠,就已然是快意恩仇,勇烈豪迈了。”

“哈哈,可是结果是不一样的,豪侠洒脱江湖,逍遥快活,可我,必须要时时警惕着妖魔的动静,以斩妖除鬼为一生之任,由不得自己的性子。”

池棠没有说话,心里暗暗道:“其实即便是江湖豪侠,又岂能事事由着自己的脾性,人世间的江湖一样险恶。率性桀骜,逍遥无羁,不过是世人对侠客的一种误解罢了。”

“哎,你还没告诉我呢,我和大司马府的那些个剑客相比,究竟如何?”甘斐饮了一口,将酒袋又向池棠面前一递,池棠摆摆手,甘斐收回酒袋,又喝了一口。

“我没见你施展过武艺刀法,所以不好评判。但是我听那位莽族战神说,十年前他与你酣畅淋漓一场大战,令他赞叹不已,记忆犹新。”事实上,池棠对甘斐的强烈向往正是从棘楚处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开始的。

甘斐苦笑:“嗯……我也听说,直到那位莽族战神在几天和你一战,而你,得到了比我更高的赞誉。”这事他是听乾冲说的,乾冲只是想表现池棠的高明实力,没想到甘斐心里却惦记上了。

“你为此有些耿耿于怀?”池棠笑问,他理解习武之人争强好胜的性格。

“老实说……有点。”甘斐有些不服气的看了看池棠,将身子舒服的又向池中一陷。

池棠友好的给出了建议:“好,那就等你完全康复,我们比试一番,且看谁高谁下。”

甘斐眼中一亮:“这可是你说的,我也想见识见识,有什么人能接下我的刀法。”

“你好像很自负?”

“彼此彼此。”

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你是叫负剑士是吧。”甘斐指了指池棠背后露出的云龙剑剑柄。

池棠点头笑道:“武林中喜欢将兵刃负在背后的不多,可是很奇怪,乾家斩魔士无论使什么兵刃却都将兵刃负在背后。”

“知道为什么吗?”甘斐的语气有些卖关子。

“正要请教。”

“那是因为……”甘斐浅啜一口,接着用手弹弹自己的颈背,“伏魔者的灵气运转,在颈后是个重要关窍处。而我们抽出兵刃时,在颈后一掠,实是加速灵气迸发的法门。”

池棠恍然大悟,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颈后:“若如此说,倒是池某的剑术之法与斩魔术有暗合之处了。”

“要不大师兄一直念叨呢,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甘斐将乾冲的语调模仿的惟妙惟肖。

池棠被甘斐的语调逗得也忍不住笑了,这回是他主动将甘斐手中的酒袋拿了过来,大喝了一口。

“很奇怪……”一番畅谈下来,令两个人拉近了不少,甘斐的表情显得有些感慨,“我和你虽然才见面没几天,却已像认识了很久了一般。”

“气性相投,一见如故。”池棠替甘斐解释。

甘斐侧头想了想:“也不尽然,不仅是你,还有那个小师弟姬尧,还有他那条贱兮兮的黄狗,不知为什么,总感到亲切。”

“或许,这也是天命使然?”姬尧是可爱的小孩子,又聪明有礼,任谁看了都喜欢,至于无食嘛,这家伙讨厌归讨厌,但是坏坏的令人印象深刻,像一个讨人喜欢的顽童,这方面典型的例子就是薛漾和无食,别看两人,哦,是一人一狗经常互掐,可真要让他俩分开这么几天,他们一准互相依依不舍,池棠以这个理由想着,由是推想,所以甘斐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池棠又补充道:“都是新进的师兄妹,你好像少说了一个吧。”池棠这分明是在说董瑶了。

甘斐一怔,然后露出嘻嘻的笑脸:“对,还有我们那美貌的九师妹,嘿嘿,倒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那身段,那模样,啧啧啧,没得说。”

池棠笑了,他记得甘斐看到董瑶时的情形,别看甘斐嘴上叫的凶,可是那天李氏带着董瑶来看他时,他却出奇的彬彬有礼,眼神绝不在董瑶脸上多停留片刻,连董瑶表现的都比他大方得多呢。

乾家斩魔士,都是世间赤子,看着甘斐现在摆出一副色咪咪的表情,池棠只觉得心里好笑,却也不拆穿他。

两下又闲话了一会儿,酒袋渐渐见了底,甘斐抹抹嘴,意犹未尽地道:“这酒真不经喝,才几口就没了,要不,池师兄,劳你驾,去嫂子那再讨一袋来,咱俩接着喝?”

池棠摇摇头,正色道:“不成,你伤体未愈,再喝酒对身体康复可不好,喝这些行了。”

甘斐恹恹的低下头:“这不是整天得泡在这里嘛,人憋的难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

“好好将养这几日,身体就能大好,过了这几日便是除夕之夜,到时候大伙儿陪你好好喝一顿不就行了?”池棠给了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

甘斐精神一振:“正是正是,过几天就能吃年夜饭啦,哈哈,想想嫂子的手艺,真正馋涎欲滴。”

三足玉鼎仍是缓缓吸纳着化戾池中流出的黑气,而双凤玉尊依旧有白色光华的气流渗入池内,后面桌案上,十二盏白玉本命灯发着暗白色的灯火,随着室外透入的微风轻轻晃动,将悬灵室中映照的忽明忽暗。

池棠很快又找到了甘斐感兴趣的话题:“除魔,你是行家;武艺,你也高明。我是初入乾家的新进弟子,有件事倒想请教。”

“师兄说。”甘斐挠了挠颌下戟张的虬髯,他才二十七八的年纪,髭须却好生浓密。

“妖魔鬼怪都有法术,就我所见,可弄出狂风,可暗使浓雾,或隐身遁形,或变幻奇巧,听说还有移山倒海,震天撼地的妖法,似这般,单以我乾家斩魔士的近身格杀之力,却又如何克制?”池棠曾听孤山先生说过伏魔道上术力两宗的利弊,对于力宗杀妖的能耐,孤山先生并不看好,后来嵇蕤也对池棠解释过,可池棠心中这一节还未真正弄清楚,一直不曾对人说,现在却对甘斐据实说了出来。

甘斐大笑,然后对池棠道:“池师兄,我这么说罢。假如你使一个重愈万钧的大铁锤,是不是打到人,人就死了?”

“如果我有这力量使动的话,那自然铁锤到处,人必身死。”

“再假如,若是让你使一根淬满剧毒的小小绣花针,那么是不是刺到人的要害之处,人也一样就死了?”

池棠心中一动,隐隐感到抓住了什么:“不错,针尖有剧毒,只要往敌人要害之处刺将进去,一样也可将敌人置于死地。”

“嗯,一针轻似鸿羽,一锤重愈万钧,二者力道相去,实是天差地远。可是,让你使着这根淬满剧毒的绣花针,对敌一个使着万钧巨锤的大力士,你看,究竟谁能杀死谁?”

池棠眼前一亮,觉得胸中一畅,是啊,一个使着绣花针的人对敌一个使着大铁锤的人,看似力量对比悬殊,但从双方比拼的角度来看,彼此的对决不仅仅取决于手中的兵刃,还要看身法的灵动,出手的速度,临敌的经验,甚至一切有可能带来变化的临场因素,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双方杀死对方的几率其实是一样,于是缓缓点了点头:“未可……知也。”

甘斐一击掌,身体一动,带的池中黑水哗哗作响:“着啊。好一个未可知也!池师兄,你想想,那什么搬山倒海,飞沙走石的妖术就是那万钧巨锤,而我们斩魔士手中的兵刃就是那绣花针,我们斩魔士所具有的破御之体的灵力就是那针尖上淬的剧毒。你不需在意对手将巨锤使的如何惊天动地,虎虎生风,只要找准机会,将这剧毒的绣花针刺进他的要害,谁胜谁负,谁活谁死,还用我说吗?”

池棠略一思索,已然豁然开朗,仰天哈哈大笑:“妙!妙!妙!这近身斩魔的比喻未尝有甘兄这般妙论也!好一个绣花针对战万钧巨锤,这般一说,乾家斩魔要义尽在其中矣。”

让自己手中的云龙剑,化作那剧毒而又诡幻难辨的针尖,狠准的插入妖魔的咽喉。

池棠想通了这一关节,只觉得周身说不出的热意流转,畅快无比。好一个乾家斩魔士,用最浅显的比喻说出了近身斩魔的精髓。

“当然,你的修为越高,你的兵刃就越有不同,也许是针,也许以后就变成长剑、长矛、或者最后是把千万钧的巨锤也说不定。”甘斐做了进一步的补充,看到池棠喜不自胜的表情,甘斐也觉得非常高兴。

“呃……”最终是甘斐尴尬的打断了池棠欣喜的思绪,“这个……帮个忙行不?”

“啊?”

“扶我出来,我尿急……”

“……”

“刷”悬灵室的石门向两边分开,颜皓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甘斐没有对净桶撒尿,而是忽发恶作剧的想法,在池棠搀扶下对着墙角尿的正欢,这一下一惊,尿势一抖,险些洒到池棠身上。

甘斐慌不迭的穿好裤子,待看到时颜皓子,便骂了起来:“娘的进来不知道先招呼声?爷正尿呢。”

池棠捂着嘴偷笑。

颜皓子可没在意甘斐在做什么,大声喊道:“你相好的醒过来啦!”

“放你娘的猪瘟屁,爷有什么相好?”话一出口,甘斐就已经明白了,是那莫羽媚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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