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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再睁开眼,不见漫天刀光,眼前却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如梦如幻,如仙境一般。他喃喃自语道:“我死了吗?难道说这里就是人死后去的地方?”他站起身来,前方是一片湖水,明丽如镜、一碧万顷。
玄空立时想起:“我既然死了,那晓娥也绝不可能活下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呼唤道:“晓娥!你在哪里?晓娥!你在哪?”
却见湖东面,有一人折扇而立,戴纶巾、着青衫,好似是一个书生,浑身又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
向北一瞧,有一大汉负手而立,宽膀长身,身形魁伟,不怒自威,胸前一张狼头刺青,令人望而生畏。
玄空吓了一跳,心道:“这…这不是我的身躯原来的主人!他怎么也在此处?”低头自视才发现,原来自己早不是生前的模样,而是前世的打扮。
他向西面一望,又有一人,剑眉虎目,煞气逼人,身披白虎大氅,正自斜卧在岸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湖水。
正当玄空望向那人,那人也转头来,两者相对而视。玄空恍然一惊,蓦地想起来:“这人不就是古时候的匈奴大单于伊稚斜吗?此人活在千年前,那两个人应该活在宋朝年间,而我生在千年之后。这一方天地之中,就只有我等四人盘踞于东南西北四角,想来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都死了。”他放眼望去,不见晓娥的踪影,一时间心中有些失落。
在他思虑之时,伊稚斜站起身子,脚踏湖面走来。伊稚斜乃是在世杀神,周身杀气冲天,随着他慢慢走近,玄空便感觉到一股阴冷气息蔓延开来。倘若是常人,早被这种气势所震慑,可玄空已是今非昔比,另有一种平凡而无畏的气魄在他身上散发开来,竟能将杀气拒之在外。
玄空又想:“你伊稚斜生前纵有通天之能,现在也是个死人,既然大家都死了,我又何须惧你?”心念及此,更加从容自若。
伊稚斜走到玄空身前一丈,两人相对而立。他缓缓驻步,笑道:“你比寡人想象中强上许多!看来我们或许可以不死。”
玄空一时摸不着头脑,大为惊奇,忍不住问道:“我们?我还没死?”伊稚斜道:“是我们还没死,但若再无作为,我等四人便要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玄空仍是不解,听话中之意,似乎伊稚斜本来就认得自己和另外两人,便问道:“你认得我?”
伊稚斜摇摇头,道:“你与寡人生于不同时代,寡人怎识得?”玄空指向东面、北面两人,问道:“你认识他们?”
伊稚斜兀自晃头,说道:“寡人只知,他们两人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呆子。”他指向东方那书生,续道:“那人一身龙气护身,乃是身具大气运之人,想来原本必是中原一朝君王,或是帝皇后裔。”玄空缓缓点头,心想此言有理。
却听伊稚斜接言道:“只是这人有魂无魄,宛如个呆子一般。”接着他指向北面那大汉,又道:“这一位大概是草原上的后裔,瞧他威势不凡,应该是个盖世英雄,只可惜被你夺舍了今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今就是个傻子。”玄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两人双眼空洞无神,果然如他所说一般。
在他二人说话之际,另两人也踏水走来,只不过始终沉默不语。
伊稚斜瞧见玄空双眉紧蹙,仍是那一幅懵懂无知的神情,又即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你”以为“你”真的是你吗?”
玄空微微一怔,问道:“什么意思?”伊稚斜嘿嘿一笑,不再答话,任凭玄空胡乱猜想。
玄空看了看伊稚斜,又瞧了瞧另两人,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三人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是自己的一部分。有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并不完全,唯有四个人融聚起来,才成了一个完整的“玄空”。
玄空心旌摇曳,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回忆过去,终于明白,原来曾经自己,一身气运取自东面那一书生,一身威势取自北面那位大汉,一身煞气、凛然杀意源于眼前的伊稚斜。而此刻的自己,只不过是一最为寻常的普通人,却能将三人灵魂融合,进而才有了那种奇异的气息,如今身体被束,那股气息又消失不见了。
玄空陡然获悉这一真相,心中实在震惊,待得心神稍定,才道:“既如此,我就是你,是也不是?”伊稚斜微微点头。玄空又道:“我为平凡,你为煞气,他们一个是威,一个是气运。”伊稚斜又即点头。
玄空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好!我甘愿以你为首,听你吩咐,只消你能救了晓娥!”
本以为伊稚斜必然欣然接受,哪知他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具身躯太孱弱了,我等三人都是束手无策,只有你才可能使我们活命。寡人可以送你一场造化。”
玄空道:“你有什么办法?”伊稚斜道:“寡人把记忆给你们,能否逆天改命,就看你的了。”
话音一落,玄空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再一望,仍是蓝蓝的天,可脚下不再是平静的湖水,而是一片碧油油的大草原。远处有牛羊在吃草,有人们在骑马,身旁有孩童的嬉戏打闹声。玄空心中了然,自己已经进入了伊稚斜的记忆中。
此时的伊稚斜尚且是个孩童,正自与人撕扯,口中不断喊道:“是我的!是我的!”两人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另一个孩童个子比伊稚斜更高、更壮,大声喊道:“你也敢和我抢东西,找打!”
玄空仔细一瞧,不禁吃了一惊,那东西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多年前在辽国所遇的“绿色小人”。两个孩童起初相互推搡,随后便扭打在一起,伊稚斜年岁较小,敌不过对面的小孩,被推到在地,重重挨了一拳。
就听“哇”的一声,出乎玄空意料,那伊稚斜竟然大哭起来,边哭边哽咽道:“呜呜!哥哥欺负人!哥哥欺负人!”玄空这才知道,原来对面的孩童正是伊稚斜的兄弟,也就是后来的军臣单于。
却听军臣哈哈笑道:“让你和我抢东西,活该!”说着抱起“绿色小人”来回的摩梭,又对伊稚斜警告道:“你小子以后老实些,这是我的,谁也不许碰!”伊稚斜瞪着眼睛,一个劲的抽泣,仿佛十分不服气。
就在此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十多个大人骑马赶到,为首之人说道:“两位王子,原来你们在这啊!你们怎敢把大单于的‘长生天神像’带走,他可急坏了。”
玄空融入了伊稚斜的身体,对这些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恍然大悟,原来那“绿色小人”就是北方最高神祗长生天的神像。
闻听大单于之名,伊稚斜与军臣心中都开始打怵。此时的单于不是他们的父亲稽粥,而是他们的爷爷冒顿单于,此人乃是最为凶残暴虐的单于之一,弑父自立此等行径,在历史上也可谓罕有听闻。而他一生丰功伟绩也令人不得不折服,东灭东胡,西破月氏,使得百蛮慑服,就连中原汉朝,也只得卑躬屈膝,以和亲的方式求得和平,匈奴帝国在他手中发展到了顶峰。
那人喊话之时,身后两人骑马走近,一手一个,将伊稚斜和军臣提了起来。几人直奔单于大帐。
待进大帐中,只见有一虬髯老者,双眉浓长如银电,双眸明亮如寒星,想来该是冒顿单于,正满目怒容坐在宝座上。还有一年轻男子笑脸侧立,这位不是旁人,正是伊稚斜两人的父亲,如今的太子,左屠耆王稽粥,也就是后来的老上单于。
军臣与伊稚斜见到冒顿,着实是害怕的很。这位敢行弑父自立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罪过,要杀几个儿孙也自不在话下。两个孩童伏在地上,均不敢大声呼吸,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但听冒顿冷哼一声,对着稽粥叱道:“瞧你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么大了还如此胡闹,若亵渎了神祗,小心天神降下责罚!”
稽粥眼下虽是一脸笑意,其实心中别说有多紧张。他与冒顿当真是父子一心,冒顿本身就是弑父自立,因此最怕自己的子嗣也效仿此等行为。那长生天神像乃是匈奴国至宝,也是大单于的象征,冒顿最怕是稽粥抢走了神像也搞个逼宫。而稽粥最怕冒顿以为是自己拿走了神像,如此可要遭来杀身之祸。
先前传出神像丢失,单于宝帐中就只剩冒顿与稽粥二人,那气氛简直阴沉至极。冒顿坐立不安,手藏在身下,始终摸在腰刀刀柄上。而稽粥凝神屏息,注意力也一直放在脚靴的匕首上。
如今长生天神像找到了,两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可这神像毕竟是被稽粥两个儿子偷走的,因此稽粥也难辞其咎,听见冒顿训斥,连忙变了一幅怒容,对伊稚斜二人说道:“你们两个混账东西,长生天神像岂能乱拿,还不快向大单于认错!”
伊稚斜与军臣连连叩首,一个呼道:“大单于,我不敢了!”一个叫道:“爷爷,我不敢了!”
冒顿又哼一声,说道:“若不狠狠惩罚,寡人看你们两个是没有记性,待我想想如何惩处?”这一举动看似是惩罚两个孙子,实则是敲山震虎,告诉儿子稽粥老实一些,莫要动歪心思。
伊稚斜与军臣都吓的一跳,心说:“冒顿要说重罚,必定非同小可,说不定打个半死。”军臣心思一动,连忙起身指着伊稚斜喊道:“大单于!是伊稚斜!是他先拿走的神像,孙儿是打算为您追讨回来。”
稽粥心想:“军臣年十五,伊稚斜年只有十一岁。十一岁的少年正是贪玩的年纪,拿走神像,也是情有可原,总好过大单于以为是我指使两个儿子偷走了神像。”想到这里,立刻说道:“哼!伊稚斜,我早就警告过你莫要贪玩,你偏偏不听,如今大单于要惩罚,为父也不敢为你求情,你就自己受下吧!”
玄空已和这身躯产生了共鸣,渐渐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玄空还是伊稚斜,心中大感委屈,更不懂得为何父亲要偏袒军臣,大哭道:“爷爷、父王,不是我先拿的!真是不是我先拿的!”
稽粥又怒斥道:“小子,为父怎么告诉你的,敢作敢当!既然做了就别怕受罚,不许哭了!”伊稚斜兀自哭的稀里哗啦。
冒顿自然知道稽粥的用意,他心想:“只要不是你稽粥偷的,那是谁都无所谓。”这便出来打了个圆场,道:“寡人念伊稚斜年龄尚小,可从轻处置。”稍稍沉吟,又道:“如今我大匈奴国力强盛,北方诸国、南面汉人皆不敢犯我威严,使得你们这些儿孙只知享乐,这倒着实令人担忧。寡人似你们这般年纪,也懂得上战场杀敌了,哪像你们这样胡闹?嗯…,今时月氏已经为我大匈奴右贤王攻破,祁连山下尽归我匈奴人所有。伊稚斜,你明日就跟着猎骄靡去祁连山下历练历练。”
此言一出,稽粥吃了一惊,心想:“祁连山兵荒马乱,伊稚斜才十一,如何能在那里立足?”迟疑道:“大单于…这恐怕不妥吧…”
冒顿眼神一斜,拿起桌案上的人骨酒杯,大饮一口,说道:“有何不妥?他月氏王都成了寡人的酒杯,月氏余孽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那酒杯正是由月氏王头骨所制,稽粥与两个儿子均感不寒而栗,谁都不敢再言。
伊稚斜垂头丧气,向冒顿叩首之后,便走出了单于宝帐。临走前不忘看一眼长生天神像。他自幼最厌有人诬陷自己,今日军臣胆敢污蔑自己偷长生天神像。他便暗下决心,终有一天要将此物据为己有。
第二日,伊稚斜随着上千乌孙骑兵与数千乌孙子民向西而行。当时匈奴单于庭位于阴山之下,而月氏人生活在祁连山下,此间路途遥远,相距数千里,非得行上数月不可。
此行首领是个年不过二十的年轻人,唤做猎骄靡。此人原是乌孙昆莫(乌孙王)之后(乌孙是先汉时北方的游牧民族),而当年乌孙与月氏交兵,大败,昆莫被月氏人所杀。这猎骄靡随同族人逃到了匈奴人的领地,被冒顿单于收为义子,因此说来猎骄靡算是伊稚斜的叔叔。
这天,他二人骑马同行,伊稚斜神情委顿,一点也提不起兴致。猎骄靡幼年逃命投奔匈奴,如今又要重回故地,却是感慨万千。一路上,猎骄靡滔滔不绝,讲了许多自己少年时的事情。伊稚斜无心细听,只随声应和。
猎骄靡见他一幅心不在焉的神情,眉头一皱,说道:“小子!你虽要随我去向月氏,也不必如此沮丧。大单于对你可不是不管不问。”
伊稚斜心知猎骄靡与冒顿感情极深,不敢表露出一丝对冒顿的抱怨,忙问道:“叔叔知道什么?”
猎骄靡由行囊中取出一把四尺长刀,递给伊稚斜,道:“你自己看。”伊稚斜将那长刀捧在身前,只见其刃如秋霜,闪烁着银色的光辉,而光芒之下又恍惚藏蕴了一抹血色。他大吃一惊,说道:“这…这是长生天之刃?”相传此物由上古传下来,据说是天神的兵刃,传到当时就成了匈奴单于的佩刀,即使是伊稚斜也只见过两三次而已。
伊稚斜简直不敢相信,不待猎骄靡答话,又忙问道:“真是大单于要你交给我的?”猎骄靡点点头,笑道:“若非如此,我怎敢轻易拿走此刀。怎么样?高兴了吧,大单于对于你也是寄予厚望。”
伊稚斜亦是连连点头,心中不由想入非非:“莫非爷爷有意要立我为单于?哼哼!那可当真是太好了!军臣,看你以后如何跟我抢?”得意之际,便拿起宝刀左右乱划,没过多久心念一转:“这也不大可能,我匈奴人自来讲究父死子继、兄终弟继,立长不立幼,就算我父亲将来成为单于,也只会立军臣为左贤王太子,怎么也轮不到我!”伊稚斜此时年纪尚幼,自然不懂冒顿单于的用心。
那冒顿单于看似形貌粗犷,其实工于心计。他在位时武功鼎盛,在匈奴人之中威望极高,旁人谁也不惧,唯一提防的却是自己的儿子稽粥。自忖如今老迈,已不复当年之勇,生怕哪日稽粥就要反叛自己。每思至此,寝食难安。他左思右想终于定下一道计策,不妨就在稽粥身边培植另一个势力。
须知,稽粥若是继位单于。那下一任太子左屠耆王便是军臣,因此他父子二人必是一心。而稽粥的幼子伊稚斜是绝无可能成为太子的,伊稚斜想要上位,只能依靠自己这个单于爷爷。如此一来,这孩子就能听从自己的摆布,可用于制衡稽粥与军臣。
冒顿就借猎骄靡之手,将长生天之刃交给了伊稚斜。这把刀虽然是稀释珍宝,可也不过是把寻常兵刃,谁也不知其中有何秘密。赐给伊稚斜,既能彰显自己对他的器重,又不损失什么,当真是一举两得。
伊稚斜不明此中深意,仍是十分高兴。匈奴人天生对于刀子就有种独特的喜爱,伊稚斜宝刀在手,忍不住胡乱挥舞起来。
猎骄靡坐在马上,看其刀法烂七八糟,微微摇头,叹道:“唉!看来大单于果然是高瞻远瞩,如今这代匈奴王子实在太差劲了,确实应该好好历练一番。”
伊稚斜年龄不大,却是心傲气高,当即反驳道:“叔叔是说我弱?哪里弱啦?”
猎骄靡哈哈一笑,道:“莫说别人,我似你这般年纪,使起刀来也是有模有样,可不想你这般儿戏。”
伊雉斜心有不服,却无从抗辩,只因这猎骄靡在匈奴王庭也是出了名的勇士,年少时就能杀虎搏狼,的确英勇过人。而自己不过是匈奴中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如何比的了他猎骄靡?
只听猎骄靡又道:“匈奴人以马和刀为根本,之所以能纵横草原,震慑外族,以至于中原汉人也对我们卑躬屈膝,无非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伊雉斜连连点头,大感赞同。匈奴人马更快、刀更锋利,这才造就了草原上最为强大的骑兵。
猎骄靡续道:“你骑术尚可,但使刀的功夫差的太远。也罢,此间路途遥远,还要走上月余。闲来无事,我就给你讲讲刀法。”
伊稚斜大喜,态度也变得恭顺许多,说道:“叔叔肯指教,那是再好不过!”
猎骄靡回首东望天际,那正是单于庭所在方向,长叹一声,道:“当年我也是你这般大,大单于给我讲,使刀讲究一个势字!”“势?那是什么意思?”伊雉斜颇感诧异。
猎骄靡朗言道:“正如行军打仗,我匈奴骑兵来去如风,敌人尚不察觉便已兵败,这就是势。”伊雉斜歪着脑袋,道:“我闻我父曾言,汉人有个叫孙武的,说:‘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这么说兵贵神速就是势?”
猎骄靡微微点头,又道:“再比如两军交战,气盛者胜,气弱者败,此亦为势。”伊稚斜皱着眉头,道:“叔叔是说势就是勇?”
猎骄靡笑了笑,继续说道:“再比如匈奴大破月氏,将其男子尽数屠戮,妇女皆沦为奴隶,将那月氏王的头颅砍下了,做成了酒器。月氏余孽闻风丧胆,从此再不敢犯我威严,这还是势。”
伊稚斜被他三句话搞得稀里糊涂,原以为猎骄靡要指点自己如何使刀,怎想到他三句话句句不离行军大战。还道猎骄靡是在敷衍自己,心中老大个不乐意,便说道:“叔叔说来说去总不过是打仗的事,又与使刀有何关系?”
猎骄靡耐心说道:“我刚刚说的三件事,也是我这几年读汉人书才有的感悟,你还太小,将来也会懂的。”微微一顿,接言道:“大单于当年说的十分简单,他告诉我,只要握紧刀子,一心想着砍死对手,并且深信自己能砍死对手,那刀势就练成了。”
伊稚斜年龄不到,悟性着实不低,听见此话,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不禁陷入了深思当中。
半晌后,伊雉斜紧握长生天之刃,对着空气猛劈狠斫。此刀异常锋利,挥舞之时破空声唰唰作响,可依旧感受不到那所谓的刀势。他倒有些自知之明,心想凭自己这三脚猫功夫,若真有一个敌手,说不得要被对方斩于马下,又收起刀来,问道:“如何才能练成刀势?”
猎骄靡叹气道:“那种刀势虚无缥缈,就连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你们这些王子,见的血太少,拼的命也不够,想要练成刀势还需凭你自己来磨炼。”
他二人谈话之时,远处出现三五个小点,似乎是几个逃兵。伊雉斜自小目如鹰隼一般,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几人大为惊慌,转身向反方向逃窜。
猎骄靡抽出刀子,喊道:“追!”便要驱马追赶。
伊雉斜道:“小心有诈!”猎骄靡双目一亮,道:“嗯,你小子也点见识!只是谨慎太过了。你瞧此地平旷,一览无余,绝不可能藏匿奇兵,追就是了。”
说话间,猎骄靡双腿一夹,坐骑驮着他窜了出去。伊雉斜点了点头,纵马跟上。这上千骑兵一旦奔驰起来,登时尘土滚滚,沙砾扬天。没过多久,就将那几人团团围住。
伊雉斜仔细一看,那几人连逃兵都不是,只是月氏的老弱病残。一位老者站在最前面,戟指大骂起来,似乎在怒斥匈奴人的恶行,只不过他说的话一句也听不懂。剩下几人自知凶多吉少,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上,有人表情木讷,有人痛哭流涕不已。
乌孙骑兵大肆讥笑起来,不少人大喊道:“杀!杀!杀!”喊声震天,令那些月氏人脸色更加惨白。
猎骄靡抽出宝刀,以刀背在马臀上轻轻一拍,身下西极马扬蹄向前狂奔。只见刀光一闪,月氏老者的头颅冲天而起,一腔热血狂飙五尺之高,那老者的身躯站了三息才向后倾倒。乌孙骑兵放声嗤笑,剩下的月氏人大声哀嚎起来。
伊雉斜眉头一皱,心道:“杀个老头算什么英雄?”
猎骄靡接住落下来的人头,挂在了马臀上,转身看向伊雉斜。见他神色轻蔑,显是不以为然,便道:“小子!不要可怜这些人,当年他们杀我乌孙人,可一点也不手软!我亲眼看着月氏人砍掉了我父王的人头,谁曾可怜过我?”
伊稚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双眉一挺,摆出一副不服气的神情。
孟子推崇人性本善,荀子则主张性恶论,然世间本无善恶美丑,人之初或许仅仅是自私利己罢了,又有着几分天生的怜悯。毕竟若世人皆冷血,那对人人皆不利。伊稚斜后来虽成了一位野心极大、杀欲极强的魔主,但他年少时,还是保留了几分善良,对猎骄靡此等行径颇为看不惯。
猎骄靡知劝他不得,微微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看的太少了,将来就会明白的!”
便在此时,四位骑兵举刀纵马冲出人群。刹那之间,那几个月氏人尽数死于非命,要么身首异处,要么肚破肠流。伴随着一阵阵欢呼声,那些人的肢体被砍成了肉泥,头颅被挂在了马后。年少的伊雉斜想不明白,如此惨不忍睹的场面,究竟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一场屠杀过来,猎骄靡高举长刀,乌孙骑兵重新恢复了队形,继续向前行进。
伊稚斜始终闷闷不乐。猎骄靡催马向前,转身喊道:“跟上来!”伊雉斜应了一声,驱马跟在后面,两人与骑兵们拉开十余丈远。
猎骄靡道:“心慈手软早晚招致杀身之祸,莫说和外族相处,在匈奴当中都难以立足。左右无人,我再予你讲一桩事情。”伊稚斜颇感好奇,心想:“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旁人说起?”
只听猎骄靡问道:“你可知你祖父是如何继承单于之位的?”
伊雉斜微微一怔,全没意料他竟会提起这个事,冒顿弑父几乎人尽皆知,却又任谁也不敢轻易提起,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他寻思:“猎骄靡对大单于向来恭敬,从不敢有半分违逆,更不敢在背后非议大单于。今日突然说起此事,究竟是何用意?”他不愿装糊涂应付,只得微微点头。
猎骄靡低声讲道:“你祖父是匈奴人第一位单于头曼的长子,早早就确立了太子之位。可是后来,头曼又迎娶了一位美貌绝伦的阏氏,不久诞下一位幼子。他爱屋及乌,对这幼子愈发偏袒,大有废去你祖父太子之位的意思。可匈奴人立长为制,公然废去太子,立幼子上位,显然不能服众。他便想了一个阴损的主意,先是让你祖父冒顿到月氏充当人质,后来又发兵攻打月氏。料想月氏人盛怒之下,必定杀了你的祖父。”
伊雉斜心想:“这借刀杀人的计策当真歹毒!难怪祖父如此憎恨头曼与月氏人。”
就听猎骄靡接言道:“当时你祖父偶然得到这个消息。危机之时,他偷了一匹马连夜逃回匈奴,总算捡回一条命来。那头曼见你祖父平安而归,一时也没有其他借口发难,为堵人口舌,反而赐给你祖父一万骑兵。或许他也想不到,就是这一万骑兵,葬送了自己性命。
你祖父深谋远虑,有了兵权后,并不急着向头曼复仇,而是先训练这支军队。他发明了一种名叫“鸣镝”的箭,射出后会发出鸣响。随后他又发下命令,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
几日后,他召集骑兵打猎,瞄准一头野猪,拉弓放箭。有人早将那命令忘在脑后,待鸣镝射出,仍是无动于衷。你祖父当即下令,把没有射箭的人统统杀掉。
过了几天,他再次召集骑兵,将鸣镝射向了自己爱马。有人犹记的前几日的事,立即跟着放箭。可另有些人心有顾忌,便是这稍稍迟疑,又要去了这些人的性命。
又过了数日,你祖父又将骑兵集合起来,这次竟将鸣镝射向自己的爱妾,可怜那女子当场被乱箭射死,亦有一小撮人不敢冒犯太子爱妾,被当场斩杀。
从那以后,这些人无不对你祖父冒顿惟命是从。他知道时机已到,终于将鸣镝对准了头曼,如愿以偿登上了单于的宝座。”
此事可谓骇人听闻,但伊雉斜早已耳熟能详,并不如何惊讶,只微微点头。
猎骄靡嘿嘿冷笑,继续道:“你可知你祖父继位后,头曼的幼子下场如何?”
闻听这话,伊稚斜顿时脊背一凉,便如同有一把长枪,直戳进了自己心窝当中。他恍然一惊:“军臣一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而父亲也常常偏袒于他。将来等军臣成了单于,我岂不是变成了那个幼子?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猎骄靡斜目偷瞄,见他面容心神不宁,便已知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猎骄靡悄然放慢速度,独留伊稚斜自己走在前面,任他细细遐思。
伊稚斜想的不错,猎骄靡与冒顿情若父子,如今冒顿又助乌孙击败月氏,猎骄靡决不敢在旁人面前数落冒顿的不是。他自没猜到,这些话乃是冒顿刻意传达给自己。冒顿此举用心险恶,正是意欲激发伊稚斜对抗父兄的心思,也为后来伊稚斜自立单于,埋下了一颗种子。
猎骄靡一语点醒梦中人,此刻伊稚斜才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是如此岌岌可危。倘若哪日大单于一命呜呼,父亲稽粥继任,军臣必为太子,等待自己的将会是军臣疯狂的打压,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虞。一念之间,伊稚斜仿佛成熟了少,再不如过去那样无忧无虑,乃感踌躇不安。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照射着广袤的大地,映出一片鲜红。向北而望,祁连山横亘千里,将大地分隔两端。
山脚下便是昔日乌孙人的故土,后来被月氏人侵占,再到如今,又被匈奴人占领。越向前走,战争的痕迹愈发明显,到处都是腐败的尸骸,走散的战马,丢弃的盔甲,以及断折的刀戈。偶有三五个月氏人仓惶逃走,皆被猎骄靡的骑兵追上斩杀。
伊稚斜出生之时,匈奴人已经完成了大部分扩张,几乎称霸整个北方。因此他所见的战争实在是少之又少,看见眼前之景,不禁暗暗心惊。
复行数十里,前方有一座荒凉的城池屹立在苍穹之下,那里原来是月氏人的王都昭武城,位于今甘肃张掖。但见火光冲天,城下又有一座营帐,原是两军交战时,月氏人的大本营。月氏贵族早就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部分老弱妇孺,成了匈奴人俘虏。匈奴人点燃了半数营帐,杀尽了男子,欺辱尽了女子,正在火光中载歌载舞,庆祝打赢了战争。
猎骄靡遥遥望见那里的场景,忍不住狂笑起来。他的父母皆被月氏人杀害,兄弟姐妹也被掳走,估计早已尸骨无存,心中恨极了月氏人,恨不得将月氏杀的一干二净。今日大仇得报,当真是欣喜若狂。
他高举马刀,回身喊道:“乌孙的将士们、子民们,当年我们的父辈被月氏人赶出了天山(祁连山,祁连在匈奴语中意为天)之下。今天我们终于回来了,本王发誓要以生命捍卫我们的土地,绝不在让故土丢失在我们手中。”
乌孙骑兵军心振奋,一齐呐喊道:“重建乌孙!捍卫故土!重建乌孙!捍卫故土!”众人心情急切,情不自禁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已相距营帐数里之远。
伊稚斜远远望见,在那一座大营帐之前,有几十个匈奴将士围着火堆高声唱歌,唱的正是匈奴人的曲子,声音曼长,曲调豪迈壮阔。伴随那歌声,他的心又飘荡回到单于庭,回忆起阴山下的茫茫草原与蓝蓝的天空。
他又是一瞧,只见那些匈奴将士的身旁都插着一根长矛,矛头上又挑着一个个毛绒绒的东西,不知是何物。待到又走近一些,方能看清那东西不是别的,竟是一个个小孩的头颅!有些年纪与他相仿,有些比他还有小上不少。这些头颅要么低眉垂目,要么面目狰狞,想来生前必是经历过极大的痛苦与绝望,而那些匈奴将士的脸上则带着纯朴的笑容,两相对比,营造出一股诡异的恐怖气氛。更有一个匈奴人将小孩的头颅放在火堆上炙烤,将其烧的面目全非,更散发出一个焦臭味。
伊稚斜这一惊非小,险些仰下马来。猎骄靡由后面赶上,按住他的后背,将之扶稳,又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怎么样?这样就怕了吗?”伊稚斜尚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心中骇然,连嘴都张不开了。猎骄靡继续道:“倘若月氏人打胜了,那挂在那长矛上的,或许就是你我的人头。”
闻听此言,伊稚斜更感不寒而栗。一阵风刮起,浓烈的焦臭味扑面而来,伊稚斜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那烧焦的头颅,顿感胃中翻涌,便欲作呕。猎骄靡按住他的后背,又即低声说道:“你是匈奴王子,别丢你祖父的脸!”伊稚斜勉强点了点头,又强迫自己去想些其他事情,这才抵挡恐惧与恶心之感。
远处,匈奴人也看见了猎骄靡的旗帜,一位千骑长领着百人前来相迎。两队相遇,千骑长拜道:“见过大王!”猎骄靡道:“须卜尔图,你辛苦了,快请起!”
那千骑长就叫做须卜尔图,他起身禀告道:“大王,我军已经占领此地,歼灭月氏骑兵两万人,俘虏三千人。奉大单于之命,此地现交由大王管束。”
猎骄靡重获祖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环顾四方,心中既感慨又踌躇。想自己少小之时被迫逃离祖地,如今得以归来,自有对义父冒顿的感激之情。而乌孙国百废待兴,还有许多事等待自己去做。再者月氏虽兵败,却尚未完全覆灭。贵族余孽已然远遁西域,这些人野心勃勃,必定还要卷土重来。自己身为乌孙昆莫,不能完全依仗匈奴人的力量,如何抵御月氏,如何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也是一大要事。
猎骄靡又想起眼前的事,问道:“右贤王现在何处?有劳将军领本王一见。”
古时匈奴人有四角王之说,依次为左屠耆王、左谷蠡王、右屠耆王、右谷蠡王,其中屠耆之意便是贤,因此左贤王即是左屠耆王,而四人中又以左贤王地位最高,一般此封号由太子担任。这四人皆是单于的兄弟子嗣,左膀右臂,地位崇贵。猎骄靡心想右贤王虽不来相迎,自己却不能不去见他。
须卜尔图一皱眉,道:“禀大王,右贤王奉大单于之命追击月氏余孽,现在或许已经班师回单于庭了。”
猎骄靡叹道:“右贤王大破月氏,乃是大功一件。唉!本王不能当面向他祝贺,实在有些可惜!”他嘴上虽说可惜,心中却是十分高兴。试想匈奴右贤王若是驻兵于此,那他猎骄靡要有所作为,难免束手束脚。现在右贤王班师而回,简直是再好不过。
那匈奴将军心想,猎骄靡此后就是乌孙昆莫(乌孙王),有心巴结。他瞧见猎骄靡身侧的伊稚斜,说道:“这位小勇士英武不凡,难道是乌孙的王子?”猎骄靡轻轻一笑,说道:“他是左贤王的儿子伊稚斜,是你们匈奴的王子。”
那将军连忙下拜,说道:“原来是伊稚斜殿下,失敬失敬!”伊稚斜表面镇定,心中余惊未消,顿了一下,才道:“将军快请起。”
猎骄靡拍了拍伊稚斜的肩膀,说道:“随我入营地瞧瞧!”伊稚斜点头答应。
须卜尔图当先领路,引着二人与数千乌孙人进入了营地。
一入其中,便传来阵阵的哭喊声,与匈奴人的歌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异常阴森恐怖。留在这里的匈奴将士为数不多,只有几百人,大部分都随右贤王撤离了这里。剩下的就是月氏的俘虏,那悲惨的叫喊声,正是出自他们的口中。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许多奴隶的尸首,有些刚刚死去不久,有些死去多时,已经开始发臭,却也无人收拾。旁边还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奴隶,这些人遍体鳞伤,眼中有一种可怕的恨意,令伊雉斜不愿与之直视。或许他们在暗暗祈祷,保佑自己死后化做厉鬼,向匈奴人与乌孙人复仇。
伊雉斜暗自唏嘘,只盼着早日离开这里。
又走一会儿,只见一间帷帐帘门大敞,里面有四五个匈奴醉汉一边饮酒作乐,一边抽打地上的奴隶泄愤。
这些匈奴人远离故乡,投身于战争之中,对家乡、家人的思念,对战争的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在酒水的催化下,都化为一种戾气。发泄在奴隶的身上,最终又成了月氏人的仇恨。
他们早已喝的酩酊大醉,瞧见猎骄靡等人经过,拿着鞭子冲出帷帐,就要抽打。须卜尔图抬脚将其中一人踢倒,喝道:“混账东西,你想干什么?”那人躺在地上,揉了揉脸,微微有些醒酒。其余几人都惊出一身冷汗,赶紧退进帷帐之内。
猎骄靡道:“我们向前走,不必与他们计较。”须卜尔图应道:“是!”又一脚将那醉汉踢的滚了好几圈。
又走不远,已到了月氏王的大帐,只见帏帘紧闭,里面竟传来一阵阵呻/吟之声。直把伊稚斜这少年听的面红耳赤。里面的人沉迷于享乐之中,竟不知帐外已经聚集了好多人。
须卜尔图也是一脸尴尬,支吾道:“这个…这个让大王您看笑话了,这些狗东西真是太不成话,卑职这就训斥他们。”转身高声喝道:“乌孙昆莫已到,闲人速速退避!”
一声令下,那大帐中又传出慌乱的脚步声,随之,好多衣衫不整的匈奴将士,手忙脚乱走了出来。当他们看见猎骄靡领着上百骑兵聚在帐外,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皆伏在地上不敢言语。猎骄靡一摆手,须卜尔图随即领悟,连忙叱道:“快滚!快滚!大王没时间与你们计较!”便将这些人驱赶走了。
随后,七八个赤身裸体的月氏女人神色惊恐,哭着奔出帷帐。她们的丈夫、父母与子女尽数死于匈奴人的手中,自己又沦为了匈奴人的玩物,如此悲惨的命运,让人心生怜悯。
伊稚斜脸色一红,连忙侧过头去。他本欲劝说猎骄靡放过这些女子。不料猎骄靡冲上前来,手起刀落,登时杀了一人。
伊稚斜惊呼一声,说道:“你…你这是做什么?”猎骄靡斜目微睨,神色略微怪异,戏谑地道:“你这小子莫非心动了?”伊稚斜脸色更红,说道:“你说什么?我是说你何必杀一个女的。”猎骄靡心中微怒,叱道:“月氏人杀我们的女子少吗?我看你疯了,怎能可怜敌人!”伊稚斜面色一沉,不再发言。
只见猎骄靡马刀一卷,挥向另一个女子,这次没有砍下此人头颅,而是卷住她的头发,将她扯到了伊稚斜的面前。
伊稚斜怒目而视,质问道:“你要做什么?”猎骄靡声音轻佻,说道:“匈奴的王子,连个月氏女子都不敢杀?杀了她,让大家看看你的胆色。”
此时,这里的匈奴将士均已了然,伊稚斜就是太子稽粥的幼子。一时间众人都聚拢过来,倒要看看这位尊贵的王子该当如何自处。可见到伊稚斜迟迟不肯动手,众人又均感诧异,在他们看来,杀一个异族女子原是理所当然的事。
伊稚斜勃然大怒,全没料到猎骄靡竟敢当众逼迫自己。这猎骄靡虽是父辈,但论地位尚不及伊稚斜,倘若没有这些匈奴将士,他完全可以无视猎骄靡的命令。然而当此之时,伊稚斜可谓是进退维谷,他心中实不愿逞强凌弱,但若不杀这女子,怕是不能服众。此后,在匈奴人中也再难树立威望。
他怒不可遏,拔出长生天之刃指向猎骄靡,厉声言道:“你莫要逼我!”猎骄靡笑问道:“哦?难道你要为一个月氏女子杀了叔叔我?”伊稚斜仍是狠狠瞪着猎骄靡,默然不语。众将士一片哗然。
两人僵持不下,猎骄靡转身喊道:“众位,你们说月氏人该不该杀?”场中登时呼声大作,无论乌孙人,还是匈奴人,皆齐声喊道:“该杀!该杀!”那女子吓的面无血色,颓然倒在了地上。
伊稚斜茫然四顾,只觉无数道目光射向自己。那眼神由期盼逐渐变成失望,就宛若一座座大山压在身上,压的他透不过气来。这种巨大的压力,几乎迫使伊稚斜把刀砍向那女子。可是他又有属于自己的骄傲,有一句话始终在心中徘徊,“杀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算什么英雄?”
肃然无声之际,就听伊稚斜高声怒吼道:“我匈奴男儿,杀一个女子算什么能耐?”随即他高举长生天之刃,手腕一翻,将刀尖调转,扑哧一声刺入自己的大腿。
这一刀出手极狠,鲜血登时喷涌而出,伊稚斜眼前一黑就跌下马去。猎骄靡颇为骇异,孰难想到这少年竟刚性乃尔,宁愿自刺一刀,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当即召来随军的医者,连忙为伊稚斜止血治伤。众人更是相顾骇异,想不通,也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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