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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延欣送早餐的时候,没看见王怀敏,不觉地一惊。只见牢房的房门已经打开,老马也不见了。
康延欣忙问看守,看守说人被太师带走了。
“太师为什么要带走俘虏?”康延欣问,
看守摇摇头,说:“他们没说。”
康延欣气愤地说:“他们没说,你为什么就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看守说:“他们拿着太师的手令,小的不得不让他们带走。”
康延欣说:“这个萧挞凛为什么把人带走?”
看守轻声说:“夫人,听说太师打了败仗,要拿这些俘虏撒气。”
康延欣听了,大吃一惊,这话如一把尖刀向她刺来,一下子击中了她,让她惊恐万分,茫然失措。半天,她才缓过神来,扔下篮子,飞一般地奔向皇太后营帐。
康延欣不知道自己到底摔了多少跤,衣服撕破了多少道口子,一路上,跌跌撞撞,跑到皇太后寝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说出话来。却被告知皇太后已经去了中军大营。
康延欣又扭头奔向中军大营,到了大营门口,被一个侍卫拦住,不让她进去,问她要干什么?
康延欣还没开口说话,就一阵眩晕,倒在地上,侍卫连声惊呼,大声呼喊来人抢救。
萧绰听见帐外有人吵闹,便叫人出来查看。来人出来一看,认得是康延欣,吃了一惊,忙回帐禀告:“康大人晕倒在帐外面。”
耶律隆绪问:“康大人,哪个康大人?”
“上将军的夫人——康延欣。”
萧绰大惊,说:“延欣,延欣怎么昏倒了?快扶她进来。”
康延欣被抬入中军大帐,萧绰亲手掐一下她的人中,康延欣醒过来了,看见萧绰站在身边,一下子抱着萧绰的双腿,哭道:“求太后救救王继忠。”
萧绰大吃一惊,忙问:“王继忠怎么了?继忠怎么了?”
康延欣哭着说:“继忠要死了。”
萧绰大惊失色,说:“继忠要死了?他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康延欣说:“继忠没病。”
萧绰生气道:“继忠没病,你怎么说他要死了。”
康延欣哭道:“王继忠的儿子要死了,他的儿子死了,他也活不成了。”
萧绰有些茫然,说:“王继忠的儿子?他的儿子在哪里?你不是把他留在南京吗?”
康延欣说:“不是,是他的先前的儿子,就是关在牢房里的那个俘虏,今天早晨被太师带走了,太师要杀他。”
萧绰说:“朕记起来了,就是抱着韩制心一起跳下城墙的那个小子,他是王继忠的儿子?”
康延欣说:“是的,求太后快救救他。”
萧绰说:“你听谁说太师要杀了他?”
康延欣说:“营里已经传开了,太师要杀死所有的俘掳,现在已经把俘虏押到高阳关城下去了,可能现在已经开始行刑了呀。”康延欣说罢绝望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竟有此事,萧挞凛简直无法无天了。”萧绰说。
耶律隆绪说:“他为什么要杀那些战俘?”
耶律课里说:“太师接连打了几次败仗,心里窝火,要拿俘虏出气。”
韩德昌说:“真是岂有此理,这哪里还有一国元帅的度量,简直连乡野村夫还不如。”
萧绰说:“快,快去叫他停止屠杀,令萧挞凛速来见朕。”
传令侍卫飞奔而去,萧绰扶起康延欣,说:“那个俘虏真是王继忠的儿子?”
康延欣说:“是的。”
“他叫什么?”
康延欣摇头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叫什么,怎么知道他是王继忠的儿子?”
“不会有错的,他就是继忠的儿子。”
韩德昌说:“那小子长得和王继忠倒是挺像的。”
萧绰说:“确实很像,延欣,继忠知道他的儿子在这里吗?”
康延欣摇头说:“臣没对他说。”
“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不敢肯定,怕万一弄错了,而且他儿子很恨他,我担心他们见了面很尴尬。”
“也是,那小子看起来挺倔强的,王继忠见了他,一定很难堪。”
韩德昌说:“但他们父子一定是要见面的。”
萧绰说:“是啊,延欣你要找一个时机让他们父子见面。”
康延欣十分痛苦地说:“臣担心他已经不在了。”
韩德昌说:“若真是那样,那就麻烦了,希望还来得及。”
萧绰脸上掠过一阵恼怒之色。
这时,传令官带着萧挞凛进来了。
萧挞凛行了礼,正欲站起来,萧绰呵斥道:“跪下。”
萧挞凛看了看萧绰,又看了看耶律隆绪,见他们都是一脸怒气,只得重新跪下。
萧绰说:“駞宁,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萧挞凛从皇太后的语气里听出了极度的不满,说:“那些宋人可恶得很,不杀死他们不能震慑其他人。”
“胡说,你杀死的宋人还少吗?为什么没有震慑他们,反而反抗越来越激烈?”
萧挞凛无言以对。
萧绰说:“我们这次南征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就是来杀人的吗?那么我们一个都别想回去了,你这不是在为契丹打仗开路,是想断我们的后路。”
萧挞凛低着头,舔了舔嘴唇,看着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说:“太师,你也太莽撞了,仗没打好,不能拿俘虏出气呀。”
萧绰说:“朕看你也不要南征了,马上回南京去。”
萧挞凛忙叩头说:“太后息怒,是臣错了,臣再不敢了,求太后不要让臣回去,臣要跟随太后南征,干什么都行。”
萧绰说:“駞宁,不是朕要撵你回去,实在是你太让朕失望了。”
萧挞凛以头顿地说:“太后,是臣太无能了,愿听凭太后处置,臣只想呆在军中,为南征出一点力气,当一个小卒都行。”
众将也纷纷为萧挞凛求情,请萧绰绕过这一次,让他留下来,军中还有好多事要他处理。
耶律隆绪也说:“太后,就留下太师吧,大军还需要他来统领。”
萧绰叹道:“既然大家都为你求情,那就留下,但是这两天你就在营帐里呆着,不许出来。”
萧挞凛叩头称谢。萧绰派了两个侍卫把萧挞凛押走。
康延欣放心不下王怀敏,说:“太后,臣去看看。”
萧绰点头道:“找一个机会,让他们父子见面。”
康延欣连忙答应,匆匆地辞别了萧绰,出了中军大帐,一路小跑地来到关押王怀敏的牢房里,看见怀敏已经回来,紧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走到门口,又吸了一口气,才走了进去。但王怀敏还是看出了她的恐惧和慌乱。
王怀敏看见康延欣走进来,神色紧张,说:“你怎么了?”
康延欣看着王怀敏,说:“你没事吧?”
王怀敏说:“我没事呀,你怎么了?说话都这样?”
康延欣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说:“说话怎样?”
王怀敏说:“有点不利索。”
康延欣说:“是吗,外面太冷了,冻的。”
王怀敏说:“是呀,今天是有点冷。”
康延欣说:“今天我给你送饭,怎么没看见你?”
王怀敏嘴角颤抖了一下,说:“你今天来过?”
康延欣点点头。
王怀敏面色苍白,眼里泛起了泪光,说:“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呢。”
康延欣说:“为什么?为什么看不到我?”
王怀敏说:“他们今天杀人了。”
“杀人了?谁杀人了?”康延欣虽然已经知道,但听到王怀敏说出来,仍然十分吃惊。
过了半天,王怀敏说:“契丹人杀死了很多俘虏。”
王怀敏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神情痛苦,康延欣握住他的手,觉得他浑身都在颤抖。她将他揽在怀里,说:“孩子,别怕,有阿妈在,谁也伤不了你。”
王怀敏依靠在康延欣的怀里,说:“娘,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康延欣惊疑地看着王怀敏,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见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她一把搂着王怀敏说:“不会的,不会的,娘不会丢下你的。”
王怀敏在康延欣的怀里躺了好久,突然坐起来,说:“你不是我娘,你为什么抱着我?”
康延欣说:“不,孩子,我是你娘。”
王怀敏摇摇头,流着泪说:“你不是我娘。”说罢,蹲在地上,呜咽道:“我想我娘,娘,儿子想你,儿子再见不到你了。”
康延欣说:“孩子,你会见到你娘的,一定会的,我帮你,一定让你见到你娘。”
王怀敏抓住康延欣的手说:“真的吗?”
康延欣说:“一定会的。”
王怀敏说:“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是一个好人。”
康延欣说:“是吗?”
王怀敏说:“是的,你知道我看见刽子手杀人的时候,我想起了谁?”
“谁?”
“我娘,还有一个人就是你。”
“你想起了我?”
“是的,我就是想起了你,我想我受刑的时候,你要是在我身边,我一定不疼。”
康延欣又一把将王怀敏拉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发说:“傻孩子,你就这么相信我。”
王怀敏说:“因为你每次给我换药都不疼。”
康延欣泪水又哗哗地流下来了,她说:“孩子,你就把我当成娘吧,我会保护你的。”
王怀敏在康延欣的怀里体会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康延欣像一阵清风渐渐吹走了他的恐惧,他觉得这个女人非常亲切,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娘。”
康延欣一把搂紧王怀敏,泪水“吧嗒吧嗒”地滴在王怀敏的脸上。
陈湘萍的头上扎满了银针,仍然没有反应。王继英有点急了,看着郎中将一根根针刺进陈湘萍的躯体里,而陈湘萍一动不动的,仿佛毫无知觉,那一搾多长的银针似乎不是扎在她的身上,像是扎在木头上。
李延渥安慰道:“大人不要焦急,我看弟媳一定会救过来,你看郎中不慌不忙的,一定是很有把握的。”
王继英说:“李兄说的是,一定会好的。”
李延渥说:“大人,不如我们出去坐坐。”
王继英说:“好。”
二人走到外间,坐下来。一天两次经受了巨大的刺激,王继英看起来非常疲惫,比经历一场大战还要累。李延渥几乎可以看到光阴从他脸上如何溜走,短短的一天,王继英添加了就变得胡子拉碴的,皱纹又在额头上叠起了几道山峦。
“王大人,你好像也有几个儿子?”李延渥想找一个轻松的话题。
王继英说:“有四个犬子。”
李延渥说:“那跟继忠的差不多,一定也很了不起。”
王继英说:“都是一些碌碌之辈。”
李延渥说:“王大人谦虚了,虎父无犬子,继忠的儿子都这样,大人的儿子一定不会差。”
王继英说:“比不上这几个侄儿,不过他们兄弟相处的很好,不像我和继忠,小时候总打架。”
李延渥说:“是吗?不过,恕我直言,我看大人还是很关心继忠的。”
王继英撇撇嘴,说:“他丢了王家的人,我关心他做什么?”
李延渥说:“也许大人自己不知道,你看几个侄儿的眼神,那就是看自己的孩子,你若真的恨继忠,能那么爱他的孩子?”
王继英说:“孩子是孩子,他是他。”
李延渥说:“我听说大人小时候寄养在外婆家里,是不是?”
王继英说:“是的,当时家父战殁,家里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断了生活来源,母亲不得已把我送到外祖父家里,把继忠留在家里,我们从小在一起的时候少,一个月,我回家一次,总带一些好吃的给继忠吃,继忠也总是把好吃的给我留着,见面的时候各自拿出来,放在一起品尝。”
王继英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哽咽,流泪像一个小孩子。
李延渥说:“真是兄弟情深,大人,继忠也是迫不得已去了契丹的,他遭受的苦难谁又会体会得了呢?”
王继英长叹一声,说:“我知道他受了很多苦,很多人骂他,咒他,说他背叛了祖宗,我无脸见人呀,最苦的还是陈湘萍,我看着心疼,王继忠欠她的,我们王家欠她的。”
李延渥说:“是啊,一个弱女子带着一群孩子,拉扯大多不容易!”
王继英说:“最主要的是她忘不了继忠,这才是她最痛苦的。”
李延渥说:“她有没有离开的打算?”
王继英摇头道:“没有,先前继忠捎话回来,让她改嫁,她没有答应,就那样一直守着,等着继忠回来。”
李延渥说:“难道她不知道继忠在那边已经有人了?”
王继英说:“她知道。”
“知道,为何还要等他?”
“她对继忠太痴心了。”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冒险跑到瀛州来,只是为了见王继忠一面。”
“可是,他王继忠竟然不来见她,约好的见面时间,他没来,这比拿刀子割她的肉还痛苦呀。”王继英又激动地说。
李延渥说:“大人不要恼怒,我想继忠一定是被什么耽误。”
“被什么耽误了?他就是不想见我们。”
李延渥说:“我想继忠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一定是出事了,这几天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没看见他,按道理说他知道你们在瀛州,他会来到瀛州城下,为什么没来?今天怀敏还差一点被杀,难道他会看着怀敏被杀吗?我看继忠一定是出事了。”
王继英听李延渥这么一说,顿时惊慌起来,站起来,朝外面走。
李延渥说:“大人哪里去?”
王继英说:“我到城头上去。”
李延渥说:“大人累了一天了,去城头干什么?”
王继英说:“我要去看继忠。”
李延渥拉住王继英说:“大人去城头也看不见他呀,继忠在契丹大营里,你怎么看得见?”
王继英挣扎着往外走,说:“我不管,你们把我吊下去,我就要见继忠。”
李延渥死死拉住不放。
这时,怀政跑出来,说:“大伯,我娘醒了。”
王继英听了,立即返身进屋,只见陈湘萍已经坐起来,靠在怀节的肩膀上,见王继英进来,说:“大伯哥,辛苦你了。”
王继英盯着陈湘萍看了一会儿,说:‘湘萍,你吓死我了。’
陈湘萍说:“我不会有事的,只是让大伯哥操心了。”
王继英说:“弟妹,怀敏他——”
陈湘萍说:“我知道了,怀敏没事。”
“是的,怀敏没事的。”
陈湘萍说:“都是我不好,给大伯哥添了这么多麻烦。”
王继英说:“湘萍,别说这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麻烦的,我只要你们都好好地,就好了。”
陈湘萍说:“是我太犟了,非要来瀛州不可,弄得——”
陈湘萍说不下去了,低声啜泣。
王继英安慰道:“湘萍,你别想太多了,你现在身体弱,要多多休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怀敏,你也要放心,我一定把他救回来。”
陈湘萍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王继英叫怀节放下母亲,让陈湘萍平躺在床上,又问了郎中,该注意一些什么?
郎中告诉王继英说病人很虚弱,最好给她吃一点好的,再就是不要再让她激动,想办法让她开心,多陪陪她,说说话,多开导,不能让她再闷出病来。
王继英一一答应下来,送走了郎中,王继英又来看陈湘萍,只见陈湘萍已经睡着了,怀德,怀政守在旁边,只不见怀节。
王继英问怀德,怀节去了哪里?怀德摇头说:“不知道。”
王继英心里一惊,连忙出来寻找,却见王怀节蹲在后院柿子树下面流泪。
王继英走过去说:“怀节,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在屋里照顾你娘?”
王怀节说:“我要去救怀敏。”
王继英说:“你现在要照顾好你娘,怀敏,我自然会救。”
王怀节什么也不说,慢慢地走回母亲的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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