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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陈湘萍吃了一点粥,这是王继英特意让人熬的,小米里还加了一些碎银耳和蜂蜜。这些东西是李延渥让彭武送过来的。
李延渥说“彭武这鬼东西就是一个土财主,家里什么东西都藏的有,就是不拿出来,你不敲他,那些东西都烂在哪个旮旯里,也没人知道。”
王继英说“彭武很能干。”
李延渥说“这倒是不假,就是太抠,至今连一个老婆都没找着。”
王继英说“怎么会呢?做事能干,长得也不赖,怎么没有老婆?”
李延渥说“是呀,就是讨不到老婆,别看他平时说话利利索索的,见不了女人,见了女人,屁都放不出来。”
王继英听得笑了。
这时,彭武来了。
李延渥说“休息好了?”
彭武站直身体,说“早休息好了,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李延渥说“我看你回来的时候,累得像一条狗一样,以为你要睡一日一夜才能醒呢。”
彭武说“大人,说实在的,我当时比狗还累呢。”
王继英说“彭武。你吃苦&nbp;&nbp;了。”
彭武说“嗐,这点苦不算什么,就是心里焦的慌。”
李延渥说“是不是看着契丹人火烧芦苇荡,着急?”
彭武说‘是呀,那火就像在我心里烧一样。’
李延渥说“你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彭武说“我到天门口的时候,契丹人已经进村了,我没能进去,躲在外面看,契丹人在村里杀了好多人,后来我们的人抵挡不住,就跑进芦苇荡里,契丹人就烧芦苇荡。我当时着急,就想钻进芦苇荡里把他们救出来,一看大火已经封住了入口,只得藏在河底等待机会。”
李延渥说“你有什么机会可等,我看过芦苇荡,你是进不去的。”
彭武说“是的,确实进不去,只得在河底干着急。”
王继英说“怎么是干着急?你一定想出了办法,不然,你们怎么回得来?”
彭武说“这办法不是我想的,是燕云想的。”
李延渥问“燕云是谁?”
彭武说“就是他们的头领,我没去的时候,就是他带领那些人。”
王继英说“是的,我记起来了,好像是一名骑都尉,那群人里面官职最高的。”
李延渥说“他想出了什么办法?”
彭武说“当时大火烧得紧,大家都很惊慌,都以为要被烧死,抱在一起哭。燕云说‘别哭了,哭有个毬用?都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想不出什么办法,最后办法还是燕云想出来的。”
彭武说到这里停下了,说要喝一杯水。
李延渥有些不耐烦了,说“就你毬事多。”端了一杯水递给彭武。
彭武喝了水。
李延渥说“快说,吞吞吐吐的,又是见了女人?”
彭武说“大人莫慌,吃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做事要一件一件的来。”
李延渥说“你说不说,不说我走,我还有事,不想听你卖关子。”
彭武忙说“我说我说,这燕云什么也没说,只让人砍芦苇,把砍好的芦苇,扔到芦苇荡里。大人,你是看过芦苇荡的,芦苇荡是一个抬起来的一个小湖,老百姓在湖口修一道堤坝,水从堤坝流下来。燕云就先用芦苇挡住湖口,再掏空堤坝,然后一起用力,推到堤坝,他们就顺水冲了出来,毫发无损地冲出火圈,逃了出来。”
王继英说“原来是这样,难怪弄得满身都是泥巴呢。”
李延渥说“真是死里逃生,幸亏燕云想了这么一个好办法,不然只有全死在契丹人手里,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才。”
彭武说“那当然,那是我兄弟。”
李延渥说“看你能的,你的兄弟遍天下。”
彭武说“大人说的没错,不过,大人,你看我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是不是——”
李延渥说“是不是什么?要奖赏是不是?燕云他们是自己逃出来的,又不是你的功劳。”
彭武说“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你看我都冻成那样了,累得像一条狗,多少给点什么。”
李延渥说“你想要什么?”
彭武说“大人,我的那身衣服都打湿了,都是泥巴,大人好歹要给一身衣服吧。”
李延渥说“衣服你不是已经穿在身上吗?”
彭武往身上一看,的确穿着一身簇新的衣服,便说“那也得有一顶帽子,一双皮靴,还有一条腰带吧。”
李延渥拿出一锭银子,彭武伸手去接,李延渥把手收回来,说“我这银子不是不是奖赏给你的,是要向你买一点东西。”
彭武说“大人说笑了,我有什么东西买给你?”
李延渥说“我说彭武你这鬼东西,你以为屋里藏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把那些东西藏着干什么?娶媳妇吗?你娶媳妇,你得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让人家看看,人家才会跟你,你成天就知道叫穷,打扮得像一个要饭的一样,哪个女人跟你?”
彭武说“我就是穷呀,又没有装。”
李延渥说“你不要狡辩,快回去把你藏的人参,鹿茸,都拿出来,我有急用。”
彭武说“大人要它做什么?”
李延渥说“你问这些干什么?”
彭武说“我没有。”
李延渥只得说“实话跟你说吧,王大人的弟媳病了,你卖给她补补身子。”
彭武说“原来是王大人的弟媳要,那我有一点,我一会儿取过来,不过我听说她病得挺重的,身体很虚弱,怕现在还不能吃这个。”
李延渥说“是不是又舍不得了,把这锭银子拿去,够不够,不够,还有。”
彭武说‘这回大人可冤枉我了,我没说不给那些什么人参,鹿茸,只是王大人的弟媳现在确实不能吃这些东西,受不了,得慢慢地调养,先吃一些小米粥,等身体养好一点再吃大补,这样才行。’
王继英说“彭武兄弟说得对。”
彭武说“这样,我家还有一些小米,红枣和蜂蜜,我拿过来给弟媳熬粥喝。”
李延渥说“那还不快去。”
彭武去了不久,提了一大袋子过来。他从袋子里拿出几个纸包,一边拿一边说那是什么,在哪儿买的,藏了多久,自己舍不得吃等等,那里面除了小米,还有燕麦,银耳,蜂蜜,大枣,人参,鹿茸,虫草,雪莲,最后,彭武还掏出一张龟甲,对王继英说“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王继英拿起来,说“这不是乌龟壳吗?”
彭武说“大人好眼力,这确实是一块乌龟壳,可是你知道这乌龟壳从哪里弄来的?”
王继英摇摇头说不知道。
彭武说“这可三佛齐的东西。”
李延渥说“又在吹牛,你何时去过三佛齐?”
彭武立刻大声说“大人不要小看彭武,彭武虽然没有去过三佛齐,但这就是三佛齐海龟的壳子,这是我从一个南海商人那里花大价钱买的,这么一小块就是十两银子。”
王继英忙说“多谢彭武兄弟了。”
彭武说“大人熬粥的时候,把这乌龟壳掰一小块,碾碎,和粥一起熬,很补身子的。”
王继英又连忙道谢。
彭武说“王大人不要谢我,我是听我老马哥哥说弟媳是个好女人,我可怜她,这些东西送给她吃,就当我为死去的老马哥哥尽一份心吧。”
王继英说“老马没死。”
“什么?老马没死?”彭武惊喜道。
李延渥说“是的,老马没死,今天我还看到他了。”
彭武说“真的,他在哪里?”
李延渥说“被契丹人捉住了,关在契丹大营里。”
彭武眼睛亮了,说“老马哥还活着?”
王继英说“是的,老马还活着。”
彭武说“这真是太好了,我要想办法救他出来。”
李延渥说“你说什么?你要救他出来,他关在契丹大营里,你怎么去救?”
彭武说“大人别管,我自己想办法。”
李延渥说“彭武,你不要胡来呀。”
彭武说“大人,老马是因为我才去烧契丹云梯的,我不去救他,我心里过不去。”
彭武说罢,告辞了。王继英看着彭武远去的身影,心里一动,起身对李延渥说他要赶紧熬粥去。
王继英回到客栈,喊来王怀节,吩咐他拿一个瓦罐来。
王怀节拿来瓦罐,王继英抓出一把小米,将银耳掰碎,用水泡了,又掰下一块龟壳,让怀节拿去碾成粉末,告诉怀节,等一会儿,银耳泡好了就和小米,还有龟壳粉一起熬了,快熟的时候加一点蜂蜜,盛给他娘喝。
王继英吩咐毕,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王怀节熬好粥,喊醒陈湘萍,扶她起来喝粥。
陈湘萍喝了一小碗,问“这粥是哪儿弄来的?”
王怀节说“是大伯送来的。”
陈湘萍说‘你大伯哪来这些东西?’
怀德说“还不止这些呢,外面还有好多东西。”
陈湘萍说“都有一些什么东西?”
怀德提着袋子走进来,放到陈湘萍面前,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陈湘萍见了,说“你大伯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他哪来的?”
怀节说“大伯没说哪儿得来的。”
陈湘萍说“你大伯去哪里了?刚才我迷迷糊糊地听他告诉你怎么熬粥,怎么就走了?”
怀节说“大伯可能太忙了,也许去城头了。”
怀政说“大伯没去城头,进旁边巷子了。”
怀节说“你看见大伯进巷子里去了?”
怀政说“是的,我看见他走进巷子了。”
陈湘萍说“不对,你大伯一定有什么事情,怀节,你快去找找,就说我要见他。”
王怀节走进巷子,一路留心张望,没有看到王继英的踪影,这条巷子有些僻静,来往的人少,住着的人也不多,冷冷清清的,两边又种植许多杨柳,虽然叶子已经脱尽,但在夕阳的余晖里,仍然阴森怕人。
怀节走了好久,仍没看到王继英,心里怀疑怀政眼睛,他是不是看错了?再走就到了巷子的尽头。怀节停下脚步,准备转身回去,却听见前面有人说话,他凝神听了一会儿,正是大伯的声音。
只听王继英说“彭武兄弟,你就带我出去,找一个地方藏起来,等你把王继忠找来,我们见一面,就行了。”
彭武说“不行啊,王大人,你如果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带你出去,没事,但你是枢密大人,千万出去不得的。”
王继英说“我只是偷偷地出去见他一面,就回来,不耽误事的。”
彭武说“不行。大人,城外危险得很,万一被契丹人撞见,我可担当不起。”
王继英说“要不这样,我就呆在地道里,像上次一样,你把他找来,好不好?”
彭武说“还是不行,现在契丹人已经警觉了,万一他们跟踪过来,怎么办?”
王继英说“不会有事的,我只想和他见一面。”
彭武叹了一口气,说“好吧,那大人千万不要让李大人知道。”
王继英说“好,我知道。”
“还有,呆在地道里,不能出去。”
“是的,我一定不出去。”
“再有——”
“你说。”
“如果两个时辰,我没回,大人立即回来。”
“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些,王怀节听到脚步声,王继英走过来了。王怀节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客栈。
陈湘萍问“怀节,见到你大伯没有?”
王怀节喘着粗气说“见到了。”
“他在干什么?”
怀节犹豫了一下,说‘大伯在与人商量出城。’
“商量出城?”陈湘萍惊问,“出城干什么?”
王怀节本欲告诉他想见王继忠,怕陈湘萍伤心,便说“不知道,没听清。”
陈湘萍说“你一会儿把你大伯请来,我有话对他说。”
怀节说“好,我这就去对他说。”
怀节出门不一会儿,见王继英从巷子里面走出来。看见王怀节站在路口,便问“怀节,你不在屋里陪你娘,站在外面干什么?”
怀节说“我在这里等你呀。”
“你等我干什么?”
“我娘请你进去说话。”
王继英进入屋内,见陈湘萍坐起来了,便说“湘萍,你好些了?”
陈湘萍说“多谢大伯哥费心,我好些了。”
王继英又说“小米粥吃了一些没有?”
陈湘萍说“吃了。”
王继英说“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走了。”
陈湘萍说“大伯哥不是不要出城?”
王继英一惊,知道他与彭武的谈话被怀节听到了,便点点头。
陈湘萍说“不行,你不能去。”
王继英说“为什么不能去?”
陈湘萍说“大伯哥好糊涂呀,你现在是澶州钤辖,替皇上巡檄三关,私自出城是犯大罪的呀。”
王继英说“这些我岂能不知,只是现在怀敏被俘,囚禁于契丹大营,继忠,自那次约会之后,杳无音信,吉凶未卜,我很担心呀。”
怀节哼了一声说“你还担心他?”
王继英立刻板起脸&nbp;&nbp;道“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那是你爸爸。”
怀节说“他哪里是我爸爸?说好的与我们见面,他却不来,怀敏被俘,险些被杀,他却不救,这就是我爸?”
王继英说“怀节,你要设身处地地为你爸爸想一想,你爸爸为什么没来赴约?怀敏险些被杀,他为什么没救?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杀吗?”
陈湘萍听了,立即紧张起来,说“大伯哥是说。继忠出事了?”
王继英说“湘萍,你不要紧张,我只是这么想的,到底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陈湘萍靠着床背,脸上冒出来冷汗,说“继忠一定是出事。”
王继英说“湘萍,你不要担心,也许继忠不在这里,到别处去了。”
陈湘萍摇头道“不,他在这里,他出事了。”
怀节说“娘,要不我出城一趟,打听打听?”
陈湘萍说“好,大伯哥,你就让怀节出城,你千万不要出城,你是王家之主,你得为全家族着想,”
王继英说“不,怀节还小,不能去。”
怀节说“大伯,你怎么总说我还小,我爸——王继忠像我这么大,已经带兵打仗了。”
陈湘萍说“他大伯,我知道你对孩子们好,宠着他们,觉得他们没爸爸,怕他们受到委屈,觉得对不起继忠,我很感谢你。但继忠毕竟是他们亲爸,怀敏是他亲弟弟,他不去谁去?”
王继英说“既然怀节要去,那就依我说的,不准出地道,在地道里等彭武的消息,两个时辰彭武不回来,你就回来。”
怀节说“嗯,我知道了。”
王继英说“那走吧,我带你去见彭武。”
王怀节对陈湘萍说“娘,我去了,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
陈湘萍挥挥手,下巴颤抖了几下,什么也没说。
王继英把王怀节带到彭武那里,对彭武说“彭武兄弟,出城——我就不去了,你带怀节出城吧。”
彭武看了一眼王怀节,说“好吧,今晚就在我这儿睡一觉,明天我们出城。”
王怀节说“谢谢,彭叔叔。”
当晚,王怀节就睡在彭武家中,一开始,他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老想着明天与父亲见面的事,还有如何救怀敏出来,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可是,不久,就被彭武叫起来,睡眼惺忪地带进了地道,迷迷糊糊地跟着彭武在地道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彭武便让他站住不动,然后只见他用力推开一块石板,一道亮光射了进来,原来天已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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