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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陈湘萍一家子喝到了一辈子都难忘的鲜美的鲤鱼汤,连一向怕腥的王怀政也吃得津津有味。
陈湘萍喝了鱼汤,话就多起来,说起汴梁城酒楼哪家的鱼汤好喝。
王怀敏说“依我看,哪一家都没有娘今天做的好喝。”
王怀德说“二哥说的没错,娘做的最好喝。”
陈湘萍眼里泛着泪水,说“主要是你们这些时吃苦了,所以,吃什么都好吃。”
王怀敏说“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说,爸爸也是这样说的。”
陈湘萍立即睁大了眼睛,说“你爸也这么说?”
王怀敏说“是的,娘,爸爸说你的手艺比常庆楼的厨师还好。”
陈湘萍的脸红彤彤的,说“那是他瞎说的。”
王怀敏说“不,爸爸是认真的,他说他原来不喜欢吃鱼,后来,娘的手艺好,慢慢地就喜欢吃了。”
陈湘萍的泪水流下来了,说“那是因为我喜欢吃鱼,家里经常煎鱼吃,为了我,他才开始吃鱼的。”
王怀敏说“爸爸说你是蜀人,是吃鱼长大的,他还说家旁边有个川菜馆,你们经常去那里吃鱼,但是,那里的菜他吃不习惯。”
陈湘萍叹道“可是,每次我们去那里吃饭,他都说很好吃呀——原来都是哄我的。”
王怀节说“娘,他是想让你解一解思乡之苦。”
陈湘萍说“娘知道,你爸是一个好丈夫。”
王怀敏说“娘,爸爸说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陈湘萍说“不,他不是------他是一个好人。”
陈尧叟回到澶州,得知王继忠还活着,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他同情王继忠和陈湘萍,而是,因为他知道了皇上的心思,知道了王继忠对皇上的重要性。如果,真的射死了王继忠,那么对于他陈氏家族将意味着什么,他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一路上,都在传言王继忠的死讯,陈尧叟听得心惊肉跳,只怪陈尧咨太鲁莽。他一直改不掉他那自大,莽撞,刚烈的习性,为此,他和陈尧佐不知劝说了他多少次,就是不改。这次真的闯大祸了。且不说,皇上对他们兄弟有意见,就是世人,也会指责他们,说他们无情无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从此陈家怕是再难以抬头做人了。
先前,还可以说他们这是“为国除奸,大义灭亲”,可是皇上心里清楚,百官心里清楚,他们这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多年的积怨,才处心积虑地要除掉王继忠。现在,王继忠正在为两国的和平而奔走,天下百姓都翘首以待,把他看成了希望。可是,陈尧咨的一支箭把他们的希望灭了,百姓岂能不恨他?一路上,陈尧叟就听到有老百姓开始咒骂陈尧咨了,这让陈尧叟越是感到不安。
一进入澶州,他的心就落地了,王继忠还活着,还给皇上写了信,和谈的大门正在徐徐打开。
皇上召见了陈尧叟,询问了瀛州的情况。陈尧叟将瀛州的实情一一作了回报。
召见之后,赵恒便冷淡地地说“好,你一路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陈尧叟说“臣不辛苦,臣愿意到北城去。”
赵恒挥挥手说“你先休息。”
陈尧叟看了看赵恒,便不再说什么,退出行宫,一路来到军器监,向卫士询问陈尧咨在不在里面。
卫士看了陈尧叟一眼,说“在里面。”
陈尧叟抬脚望里走,卫士伸手拦住,说“军器重地闲人不得进入。”
陈尧叟只好退回来,说“我是陈尧咨的哥哥,你去帮我叫他出来。”
卫士说了一句两个字“等着。”说完向里面走去,不多时,陈尧咨出来了。
陈尧咨看见陈尧叟,连忙上前两步,说“哥,你回来了?”
陈尧叟绷着脸,转身就走,陈尧咨在后面追上陈尧叟,说“哥,你见到湘萍那个贱人了?”
陈尧叟回手给了陈尧咨一个耳光。
陈尧咨愣了,惊异的说“哥,你为什么打我?”
陈尧叟说“打你还是轻的,有你这么对待亲妹妹的?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贱人,她是贱人,我们是什么?”
陈尧咨直愣愣地看着陈尧叟,说“哥,你今天怎么了?你原来不也是这样叫吗?”
陈尧叟说“从今以后不准这么叫她。”
陈尧咨觉得十分诧异,紧紧盯着陈尧叟。
陈尧叟说“你射王继忠是怎么回事?”
陈尧咨叹息道“唉,别提了,姓王的命大,没射到他。”
陈尧叟说“幸亏没射到他,不然,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了。”
陈尧咨说“怎么不好过了?射死王继忠我心里别提多舒坦,哥,你可知道,当我听说射死王继忠,我简直快活得要疯了,那天,我足足喝了一天的酒。”
陈尧叟说“你就这么恨王继忠?”
陈尧咨说“对,我就是恨他,是他让我们陈家丢了脸,还有湘萍那个小——还有她,他们俩把我们陈家的脸丢尽了,哥,你说我们诗书世家怎么能跟他攀上亲,真是丢人,这还不说,他王继忠居然投降了契丹,成了俘虏,你说丢人不丢人?气人不气人?我就是要射死他,只可惜射死的不是他,但是,我陈尧咨发誓,只要我遇见王继忠,一定射死他。”
陈尧叟惊骇道“你还想射死他?”
陈尧咨说“对,我绝不饶过他。”
陈尧叟说“你知道不知道他是皇上的红人,你射死他,皇上能饶过你吗?”
陈尧咨说“我知道,但是越是这样我心里也不舒服,就越想杀死他。我就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对一个叛徒好?”
陈尧叟说“难道你没看出,仗打到这个份上,皇上骑虎难下,他需要王继忠这块垫脚石,你跟我听好了,不要再打王继忠的主意。”
陈尧咨闷闷地说“好吧,我听你的。”
寇准又催促赵恒过河去,赵恒没有答应,只问援兵在哪里?
这个问题,寇准难以回答,高琼难以回答,李继隆也难以回答,所有的大臣都难以回答。
高琼接到情报,说他接替傅潜的部队已经开拔了,但是,都钤辖张昭允说途中遇到了了契丹军的阻击,部队还在镇定唐河一线。高琼非常生气,后悔,自己没有留在军中,但是,即使自己留下来又能怎样呢?将士们的确求战心切,可是,真正对阵契丹军,还是不足以与他们抗衡,尤其是范廷召的失败,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阴影,让他们不得不谨慎行动,所以,张昭允将部队结成一团,密集靠拢,不给契丹军可乘之机。就这样,一天只能走十几里路,照这样算起来,到达澶州最少需要一个多月。
而王超的大军,行动更加缓慢,几乎停滞不前,有的队伍为了辎重粮草,甚至又回到了定州。有时为了在一条小河上搭建桥梁就整整花两天的功夫。其实只要垫上几块木板就能通过,但王超竟然在河上建起了一座气势宏伟的大桥梁,并组织将士们参观,欣赏,弄得自己像一个建桥工匠似的。
王超的军队,从契丹军攻打北平寨,就已经准备增援,增援部队出了定州,契丹军已经离开了北平寨,前往瀛州,围攻瀛州十几日,求援的信件雪花似的飞到王超的手里,枢密院的,中书省的,兵部的,皇帝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催着他救援瀛州,他派出了军队,但是没到瀛州,契丹人离开了瀛州,围攻大名府去了。王超便把部队撤回定州,接着,又接到命令,让他火速救援大名府。王超便又出兵,还未走到大名府,契丹军又去了澶州,王超又命令队伍回来。
这次皇上亲征了,王超不得已,领兵出了定州,派人去傅潜那里打探,见傅潜还没有动静,便让队伍停了下来,借口桥梁损坏无法通行,想看一看傅潜有什么行动。听说傅潜派范廷召去了,才又领兵南下,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两天,接到范廷召战败的消息,王超大惊失色,下令部队停了下来,再不敢前进一步。
之后,听到傅潜被抓的消息,王超心里惊恐不已,不得已催促大军前进,却依旧小心翼翼,有时竟围着一个地方打转,来来回回地走,像是逛集市一样。
有时遇到契丹军的游骑,刚一接触,王超就下令紧缩部队,作防守准备,四面环绕粮车,深沟高垒,竖寨结栅,将自己牢牢地圈固起来。
若是遇到大股契丹军,王超便命令队伍后撤。就这样,王超十几万部队一直在路上奔走着。有时来报说,王超的大军快到澶州了,可是第二天,他们又无影无踪,一夜退回百余里,似乎又回到镇、定一线。
寇准不知道如何向赵恒说王超在哪里,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是援军不到,赵恒是不敢过河去北城的,寇准只好每天派出人去催促王超,张昭允火速前来澶州,另外,又派人去了大名府,让王钦若出兵支援澶州。
王钦若接到增援的命令后,便来与周莹商议。
周莹为难地说“王大人,不是我不增援澶州,但是,大名府刚刚还被契丹军围攻,天雄军损失惨重,德清军又全军覆没,怎么办?我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呀,更何况,契丹人行动诡谲,目前看来在攻打澶州,说不定他的那双眼睛正盯着大名府呢,我们若果派兵去增援澶州,他们反过来攻打大名府怎么办?大名府是我国的北方重镇,大名府丢了,朝廷就会震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钦若吃过契丹人声东击西的亏,心有余悸,说“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皇上现在澶州,不去救援,说不出呀。”
周莹说“我知道皇上在澶州,但是,澶州有十几万兵马,又有黄河天险,大名府有什么?残兵败将能守住城池就不错了。王大人是与契丹军交过战的,知道契丹军野战的厉害,就凭我们这点残兵败将,去了,不几个回合,就被契丹军蚕食掉。”
想起契丹的铁蹄,王钦若就心惊胆战,宋军的野战的确难以与之相抗,王钦若十分为难,说“那如何回应呢?”
周莹说“王大人就说大名府仍处在契丹军的窥视之下,实在不行,就说等王超和张昭允来了一起前来救驾。”
王钦若看着周莹,眼里在问“这样可以吗?”
周莹说“王大人是聪明人,你看着办吧。”
周莹也是一个老滑头,把事情推给王钦若,他知道王钦若经过上次一战已经吓破了胆,再不敢领兵出城了,反正你已不敢带兵出去,我呢要守住大名府,要想增援随你的便,你要去你就去,我不拦你。
王钦若自然不敢前往澶州,只得给赵恒上了一道奏折,说明大名府还在契丹人的监视之下,他们随时会反攻大名府,所以,不得不谨守城池,又说了天雄军自上次受创以来,一直军力不振,虽然,一心想出兵援助澶州,可军力堪忧,即使来了澶州也是羊入虎口,反而可能连累大名府不保。
赵恒看了王钦若的奏折,说“天雄军尚且如此畏战,看来契丹军的战力确实惊人。”
寇准说“皇上,契丹军的确是有很强的战斗力,但是,王钦若也是畏战,贪生怕死,他在为不出兵找借口。”
赵恒说“寇大人也不要不顾事实,一味地指责大臣,王钦若一介书生能亲临前线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他还亲冒矢石,上阵拼杀,因此,还受了伤,你怎么说他贪生怕死呢?”
冯拯连忙说“是啊,皇上,王钦若说的确是实情,天雄军损失惨重,无力再战,再说大名府也是重镇,不容有失。”
王显也附和道“大名府确实不容有失,那里囤积我军大量的粮草辎重,如果丢失,损失巨大啊。”
寇准无可奈何,他也十分清楚大名府的战略地位,但是,各路援军观望逗留,不肯前来救援,澶州北城外围已被契丹军扫清,北城岌岌可危,将士们的恐慌情绪日益弥漫,士气低迷,都以为澶州已经守不住了。有的将士已经在做退却的准备。
这时候,如果不给将士们以信心,皇上再不作出坚守澶州的样子,必会军心涣散,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不得已他才调动大名府的守军前来增援,希望以此,让皇上过河去北城,振奋士气。
但是,王钦若的奏折无疑让皇上的畏惧之心越发加重,寇准焦急万分,散朝之后,他便找来高琼商议。
对高琼说“太尉大人,事情非常紧急,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国家就很危险了。”
高琼说“都是老夫的错,老夫若是留在军营了,队伍可能早一步到来。”
寇准说“不,这不怪你,一则太尉的身体确实病了,再就是你即使在军中,也会谨慎行军,毕竟契丹的军队太难对付了。”
高琼说“寇大人说的是,如果不结团而行,势必被契丹人所乘,即使这样他们也是战战兢兢的。”
寇准说“现在最危急的是士气不振,将士恐惧,军无固守之志,将无决斗之心,若再不激烈士气,军心就散了,到时候将一发不可收拾。”
高琼说“寇大人说该怎么办?”
寇准说“必须让皇上过河,皇上若不过河,将士们就以为皇上没有固守的决心,因此,他们也就没有固守的决心了。”
高琼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皇上出了行宫,我就有办法让他过河,为这事我跟王旦说了,他准备了船只就停靠在岸边,随时开往北岸。”
寇准说“这事全靠太尉了。”
高琼说“老夫身受皇恩,自当报效,甘冒杀头之罪,也要尽一份忠臣之心。”
寇准大受感动,拉着高琼说“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有什么事,我担着,绝不牵累太尉。”
高琼勃然道“宰相大人,这是小瞧我高琼了,高琼打了一辈子仗,生里来死里去,滚过多少回了,还在乎这条老命?只要寇大人想办法让皇上坐上肩舆,余下的事,就交给老夫了。”
寇准说“王旦还在巡河吗?”
高琼说“是的,现在天气已经大寒,滴水成冰,王旦心里焦急万分,日夜在河上巡查,督令军民凿冰,但是还是顾此失彼,应接不暇,有的河面已经结冰。”
寇准惊问“有契丹人过来吗?”
高琼说“不知道。”
寇准说“我要见王旦。”
寇准说罢,叫来一个军士,让他去河边叫王旦回来。
一直到半夜,王旦才回来,见了寇准,说“宰相大人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寇准说“王大人,河防怎么样?”
王旦说“大人,我正为这事焦急,实不相瞒,部分河段已经结冰了。”
“有契丹人过来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有不少契丹游骑在河对岸巡查,我估计,不久,会有契丹人过河来的。”
寇准不说话了,低头沉思。
王旦说“宰相大人是不是在想如何请皇上过河去?”
寇准叹道“是啊,现在情况危急,士气低迷,只有皇上过河才能鼓舞士气。”
王旦说“要想请皇上过河,必须快一点,不然黄河封冻了,契丹人过了黄河,皇上愈不敢过河了。”
寇准说“王大人有什么高见?”
王旦说“现众军逡巡观望,不肯向前,前者,雷有终兵出土门,不知为何还未到达澶州?”
寇准说“雷有终所率乃并代之军,前者山西无战事,雷有终遂驰援河北,后来契丹出兵山西,岢岚被围,雷有终不得不回兵救援去了。”
王旦说“现在山西契丹军已被击退,应令雷有终火速驰援澶州。”
寇准说“说的是,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当前,还是要想办法让皇上过河才是。”
王旦说“前日,太尉跟我说过他的计划,此计可行,明日我就请皇上巡查河防,到时候,寇大人见机行事。”
寇准拉着王旦的手说“太谢谢你了。”
王旦说“都是为国出力,为社稷分忧,分内之事,倒是宰相大人的气魄和胆识,让王某钦佩不已。”
寇准说“好一句分内之事,你我做臣子的就是要做好我们的本分之事。”
二人沉默良久,王旦说“寇大人,有一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寇准说“王大人一向知无不言,为什么几天变得吞吞吐吐的了?有什么话,尽管说。”
王旦说“万一皇上到了北城,有了什么闪失,怎么办?”
寇准愣了一下,说“自从我劝皇上踏上亲征之路以来,寇准的生死荣辱已经置之度外,只要能赶出外侮,还国家安宁,寇准的生死何足道哉?”
王旦动情地说“宰相大人的度量真是无人能及,王旦不才,愿与大人一道共同致力大宋繁荣昌盛。”
寇准说“好,我相信有那一天的。”
王旦又说“大人,既然你想还国家安宁,能不能用别的方法达到此目的?”
寇准看了看王旦,说“大人,是说和谈?”
王旦说“属下认为这也是一条不错的道路。”
寇准叹道“大人说的也对,和谈确实是一条不错的道路,只是先帝的宏愿是收复燕云十六州,如果契丹能归还燕云十六州,和谈当然更好了。”
王旦叹道“收复燕云十六州,谈何容易?从周世宗到太祖,太宗数十年讨伐征战,殚精竭虑,倾全国之力想夺回来,但都败衄而回,十几年的休养生息毁于一旦,想来令人扼腕痛惜。太祖,太宗之时以扫清之势,精兵强将,智谋之士,群英荟萃,将士云集,何其壮哉!然而,尚不能取胜,反观今天,兵羸将懦,畏敌如虎,大人想收复燕云十六州,何其难哉?”
寇准听了,半天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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