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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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无敌舰队抵近锡兰岛以东两百余里之外的海面上。然而，让张延龄感到纳闷的是，海面上居然没有看到任何一艘敌船的影子，这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大明舰队前来的消息。佛郎机人有渡鸦和海鹰传讯，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无敌舰队出动的消息。就算是掐指算日子，也该计算出无敌舰队抵达的时间的。在临近海域居然没有任何的船只迎战，甚至在千里镜能观测的数十里的海面上没有任何侦查船只的出现，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张延龄不敢冒进，下令船队停止前进，派出大同号和延绥号斜向突进数十里，进行侦查。两艘战船前出四十余里之后回来，带来的消息是，没有发现任何敌船的踪迹。这个结果，更是让张延龄等人倍感疑惑。

张延龄召集众将在星辰号船厅商议此事。

汪鋐提出了一个想法：“公爷，会不会佛郎机人放弃了科伦坡，而将所有的战船集中于古里港，和我们在那里决一死战？毕竟他们知道我们的实力，非集中全部兵力决战，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汪鋐的这个想法得到了一些将领的支持，他们也认为，这种情形，大概率是佛郎机人觉得没有把握。与其在科伦坡港决战，不如将战场后移，在锡兰岛相对的海峡对面的古里港口外海进行大规模决战。

“如果说佛郎机人想要集结两处兵力和我们决一死战，那为何不能是从古里港将兵马集结于科伦坡？他们的时间足够做这样的调动。”张隐提出了疑问。

汪鋐指着地图道：“因为地形问题。古里港在迦罗帝国大陆最南边，位置正对锡兰岛。此处形成一处海峡地形，更利于他们进行包夹分割，群起围攻作战。如果在这个位置我们和他们交上手，敌人分出船队待我们进入海峡之后堵住后路，那便是前后夹击，包了我们的饺子了。就算我们不怕近战和混战，但是如果敌船数量庞大的话，用接舷战进行肉搏，哪怕是采用自杀性的火船同归于尽的打法，我们也将陷入极度不利的境地。”

汪鋐这么一说，众人都表情严肃起来。看海图的位置，呈梨形的锡兰岛在印度大陆的东南，和大陆之间隔着一片狭窄的海域。古里港就在大陆东南面，和锡兰岛遥遥相对。确实是处于海峡之中。若是被堵在那里，那可就完全陷入包围之中了。

“我们又怎会轻易进入海峡？明知有陷阱我们还进去？我们有那么蠢么？”陈式一忽然笑道。

汪鋐正色道：“我们当然没那么蠢，但是我们的目标是拿下古里港。若不进海峡，如何拿下海港？难道我们在外围停泊，徒耗补给，然后铩羽而归？”

陈式一一愣，无话可说了。

众人的目光移向张延龄，想听听国公爷的看法。国公爷一直皱眉思索，听着众人的讨论没说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张延龄动了动身子，靠在椅背上笑道：“汪大人的考虑还是有道理的，不失为一种可能。”

汪鋐嘘了口气，得到张延龄的嘉许，这让他心中微微得意。

“不过……本人觉得，佛郎机人不会那么做。佛郎机人固然希望在古里港和我们进行一场决战，但是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恐怕不肯亲自和我们拼命。他们要靠锡兰国和迦罗国的战船帮助他们。否则以他们东方舰队如今的实力，即便在海峡之中和我们决战，输的也是他们。”张延龄缓缓道。

众人满头雾水，国公爷说的话他们有些不明白。

张延龄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他们若是放弃了科伦坡港，便等于放弃了锡兰国这个助力。科伦坡港是锡兰国的国都所在，我们一旦占领此处，锡兰国便亡了。锡兰国的国王和王公大臣们难道宁愿丢了国都也要帮佛郎机人在古里和我们决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没有人会愿意这么做。”

众人恍然点头，国公爷说的这个角度，他们倒是没有想过。

“大战在即，佛郎机人当不会愿意失去锡兰国这个助力。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有人给他们打头阵，当炮灰。一旦科伦坡港被他们放弃，他们便等于自断一臂。我想，佛朗机人不至于如此愚蠢。”

张延龄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到巨大的海图之侧，伸手指向海图。

“还有，一旦锡兰国被我们们灭了，等于我们有了前进的港口基地，这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我们便控制了整片印度洋，那么对于佛郎机人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我们的船只甚至可以在大陆南端海面游弋，对佛郎机人的古里港和北边的果阿港进行实际上的封锁。阻断他们和佛郎机国的海上联系，更别说贸易了。这是他们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从这一点来说，科伦坡港口不但是一处港口而已，将是干系整个战役成败的关键点。阿方索除非是昏了头，否则他怎肯放弃？”

张延龄的手指在海图上移动着。指点着方位和关窍之处，众人听得明明白白，纷纷点头。

汪鋐脸上通红，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起身红着脸道：“国公爷，卑职愚钝，实在是羞愧之极。”

张延龄笑道：“汪大人也不必如此。咱们既然是商讨军情，自然要各抒己见，提出任何的可能性。其实你之前的看法是对的，敌人必是张网以待，在科伦坡左近埋伏。我看他们是想用老一套，靠近港口位置，便于补给和修缮。他们这是以逸待劳，欺负我们远道而来。”

汪鋐道：“是啊，卑职之前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不见敌踪，便觉得自己判断失误了。”

张隐哈哈笑道：“汪大人这是杀敌心切，多方思量。不像我，到现在还是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汪大人作战谋略远在我等之上。”

汪鋐虽知道张隐这是恭维话，但心里却也受用了些。确实，他是急于判断敌情才提出另外一种看法的。

“这么看来，他们的船只当龟缩在科伦多港左近，正等着我们。他们知道我们反正要去进攻科伦多，所以索性不出来，等着我们上门。”张隐皱眉道。

张延龄点头道：“恐怕正是如此。对方的兵力绝对不少。佛郎机战船或许不多，但是锡兰国为了保全自己，必然是举全国之力。他们也许战力微弱，但是适才汪大人的话提醒了我，他们可以采用自杀战术，用火船进攻我们。一旦他们采用这种战法，我们还真是有些麻烦。数十艘上百艘的船只起火，趁着风势围上我们的战船，那可是件令人恐怖的事情啊。锡兰人愿意为佛郎机人当炮灰，他们只需要重创我们两三艘铁甲船，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好办了。”

众人微微点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种战法倒是确实恐怖的很。之前和佛郎机人作战，对方都是战船，自然不会用什么火攻之策。但是锡兰人一旦加入进来，那些船必是一些小型船只。他们没有什么强力进攻的能力，用这种自杀式的进攻方式或许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这种战法，反而是让人棘手的。

“公爷，咱们可否想办法和锡兰国国王取得联系，令他们不得助纣为虐。拆分他们和佛郎机人之间的关系。也许锡兰国上下对佛郎机人也是恨之入骨的。他们也许就等着我们去帮他们赶走佛郎机人呢。就像满剌加国和其他小国一样。”

沉默之中，柳潭忽然开口问道。柳潭很少多嘴，毕竟他资历浅，所以平素多思少言，不像冯麻子咋咋呼呼的不过脑子。

“对啊，柳将军说的也许是个办法。咱们派人乘小船偷偷登岸，去跟锡兰国国主取得联系，争取他们反水。没准可以成功。我愿意上岸去办这件事。”陈式一说道。

张延龄给了柳潭一个赞许的眼光，却摆手笑道：“想法不错，但是在满剌加或许可行，但在锡兰国恐怕不成。锡兰国对我大明恨之入骨，不会和我们合作的。”

“那是为何？我们得罪他们了？”众将好奇问道。

张延龄道：“锡兰国和我大明打过一仗，你们都不知道吧？”

众人哪里知道这件事？都觉得讶异。锡兰国和大明居然打过仗？听着匪夷所思。

“当年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抵达锡兰国的时候，拜会锡兰国王，赠送了不少礼物，并表示了两国修好之意。可没想到的是，当时的锡兰国国主名叫亚烈苦奈儿的，居然见我大明船队满载金银珠宝丝绸瓷器等物，起了歹念，想要劫掠我大明船队。于是这厮假意邀请郑和等人上岸去他的国都赴宴见面，商谈友好事宜。暗地里派人截断退路，派了大批兵马去港口进攻船队。”

“他娘的，这狗贼如此无礼，如此奸诈？居然敢在三宝太监头上动土，狗胆包天。”众将纷纷叫骂起来。

张延龄笑着继续道：“郑和何许人也？这家伙确实打错了算盘了。他以为郑和会率兵马回码头救援，会中了半路上的埋伏。结果郑和不但不回兵，反而算准了他的都城兵马不多，率领三千兵马奔袭都城，将亚烈苦奈儿和他的老婆儿子女儿以及王族大臣们一锅端了，全部活捉了。回过头来，将那些锡兰国的兵马打的大败。直接将他们一股脑儿俘虏着带回了大明。交给朝廷发落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纷纷道：“活该，自作自受，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别人。”

“惹谁不好，惹三宝太监，惹咱们大明。”

陈式一道：“不用说，这厮一家大小必是被砍了脑袋了吧。”

张延龄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当时成祖皇帝仁厚，大臣们都说宰了这帮家伙，成祖皇帝却只判了他遣返流放之刑。让郑和在锡兰国选了贤能的一个王族立为国王。后来我大明的足迹不再涉及南洋之地，锡兰国又发生了变故，这位亚烈苦奈儿重新纠结人手夺回了王位，还将大明立的国主一族杀的干干净净。这件事传到朝廷里，虽然朝廷上下很是气愤，但是毕竟相隔万里山海，便也只能作罢。毕竟是海外小邦，朝廷也不那么重视。”

“操他娘的！”众人齐声大骂。

“所以，现在这锡兰国国王便是那个叫什么苦奈儿的国王的后代，因为当初他们祖上之事，便和咱们结下梁子了？仇视咱们了？”张隐道。

张延龄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在满剌加便听说，锡兰国国主帮着佛郎机人攻打了满剌加港。这里也流传着当初大明朝三宝太监的船队来此，是掠夺他们的佛牙圣物。所以，煽动的整个锡兰国对我们大明都是仇视的。想要去跟他们谋划什么内应的事情，我看还是别想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骂，却也知道这件事难以实行了。众人再商议了片刻，决定继续挺进百里，侦查敌情再做计较。张延龄心里有了计较，总之是不摸清楚敌情，自己是不会贸然进攻的，必须得有十足的把握才成。

这一仗，败不得。甚至连损失都不能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