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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耶侓娘子到!」
晚间二更夜,是一祗候人进了屋来站于帷幔后长揖,透过薄薄的帘幔依稀可辩,完颜亮正在榻上与一位身量窈窕的娘子共赴,时不时传出的娇嗔细语,让那祗候人双脸刷红,将头埋的死死。
「让她进来!」隔了许久,才见了内室红帐平静了下来,完颜亮冲着外面呵了一句。
祗候人跌跌撞撞的连忙跑了出去,将耶侓青歌引进:「娘子,奴儿就不进去了!」
青歌面色平静,眼神有些许畏惧,顿手顿脚的掀开了帷幔入内室,隔纱帐瞧了完颜亮怀中正搂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她便红着脸长揖在前。
「大王,不知大王这么晚召妾身来,是有何事吩咐?」她抬着小手颤抖的问。
只瞧了完颜亮一个翻身坐在了榻边,随意的揽了寝衣,将帘子拉开,再取榻边案方上一块巾帕,擦拭了额头与颈间的汗珠,将巾帕随手一扔,袒其腹胸朝她走来。
那一刻,她瞧清楚了那女子是何人,乃是完颜乌带的夫人唐括定歌,她正伏在床榻上,露着白皙的双臂扬着一双媚眼瞧着前方。
她吓的魂飞魄散,敛了头收了双眼。
完颜亮过来将她的下颌抬起,勾起一抹邪笑来:「是你将孤王的计谋说给嬢嬢听的?」
青歌答道:「妾身不知大王有何计谋!」
「不知?」他将她小小的脸颊捏在了一起,捏的她都红了眼眶。
他将脸颊凑了过去,低吟道:「萧凝,已经坦白了,她现在躺在榻上一丝也动弹不得,你想去瞧瞧吗?」
「大王,妾身是害怕您铤而走险,才在嬢嬢面前提了一嘴而已,并非告密,」她泠泠泪眼朦胧,目光在他双眼中左右移动。
「那你知不知道你此行坏了孤王的大计,嗯?」他将她一个耳光甩在了地上,怒斥着。
他再上前将她的手腕捏住道:「来,今个你也瞧见了她,孤王是现在勾搭人妇的贼子,去,你告诉嬢嬢,去啊!」
完颜亮再将心中的怒火撒到她的身上,将她的脖子捏住,嗔目结舌。
「你给我听好,你是孤王从群芳阁带回来的,我纳你做娘子,我便是你的丈夫,我可以宠幸你任你享受荣华富贵,也可以再把你送回去!你听明白了吗?」
她颤抖着双肩伏在地上,两鬓的碎发层层散落。
「妾身……明白!」她低头啜泣着。
「这岐国府,是孤王的府邸,你们都是孤王的女人,要一心向着丈夫,其他人等都是次要。」
「大王,妾身不敢了!」
他轻身站起,低头瞧着她秀美的脸带着稚气的,再一通红泪梨花带雨,他又生了些怜悯之心。
「嗯,你知道便好,先去后室好好梳妆打扮,等孤王召见,今晚由你侍奉!」
完颜亮说完,随手便拢了寝衣,挥着大袖衫,袒露着肌腹坐在了围子榻上,扶一盏清茶咕咚喝下。
青歌狼狈的扶了碎发别于耳后,再站起身来敛面行礼:「妾身告退!」
他便望着她,粗哑的声音带些温柔:「嗯,后室,孤王给你备下了你爱吃的鹌子羹和豉汁鸡,还有几味你爱吃的糕点,你定是还没吃晚膳,夜里寒凉,莫要饿着自个!」
她抬头望着他,征了许久再点点头,随后辞去。
伏卧在榻上的唐括定歌瞧了这情形,笑的合不拢嘴,挑着一绺乌发在指尖转了又转,再坐起身来盯着他。
「大王真是奇怪,你打了她,又哄着她,您这一喜一怒的,要将我吓坏了!」
那只饱满玲珑的朱唇一张一合,一双媚眼如丝,正望着围子榻上阔幅而坐的他。
「她年纪小小便侍奉在侧,难免出些缪误,情有可原,她犯错当罚,但终归她是孤王的女人,孤王不想看她流泪,」他伸手将一旁花几上的盆栽梅花给折了一朵,拿在手中转动着。
他忽而神情凄然,平下粗眉静望着手中梅道:
「孤王,再也不敢赏梅了!」
「为何不敢赏梅?」
他未曾作答,将梅朵轻置一旁的案子上。
「你起来吧!孤王派人送你回,别让乌带发现了!」他又将衣衫拢紧,摊其手掌在碳火上暖着。
唐括定歌不情愿的翻了身,伸手将一旁的抹肚拿来,轻手系了带子,再穿里衣,再一层棉衣,再套上散花袄袍,戴了云肩,围了毛领。
在妆台前随意捯饬了一番,便辞去。
「孤王再不敢赏梅了!」他再说,将那朵梅儿盯着望。
清雅的风寒好了些,冷雪夜中,她独自一人围着火炉,接下了祗候人拿来的那方琵琶,轻手撩拨几次,弹了一首凄凄切切的《明月何皎皎》。
其声幽咽,时而急如流雨泼洒,时而缓慢如私语,单弦一鸣清朗悦耳,齐奏是丝丝缕缕的悲壮之意。
这一曲《明月何皎皎》,是她最喜欢的曲子,亦是完颜亮根据古诗谱下的曲子,它清朗而凄然,将女子深闺梦谱的美好而又虚幻。
她望着炉中的碳火,随意的拨着冷瑟,弹了一遍又一遍。
「怎的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完颜雍老远听了她凄凉的弦乐,便轻置脚步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吓的她暗自一愣。
「没什么,许久不曾弹奏,怕生疏了,便心血来潮弹了两遍!」
昏黄的烛光下,温暖的碳火前,她还是那般轻垂着小眉,勾起嘴角转身与他对视片刻,见了他两眼深情,便又将头扭了过来。
「我最爱听琵琶,国妃也弹的一首好琵琶,」
「姊姊德才兼备,舞姿一绝,琵琶无人胜,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儿!」
她恬静的说这话,将琵琶置于一旁。
「话说,今日是十五,大王怎的又来了?」
他再贴近她嗅到一股淡淡的芳香。
「我来自个娘子这里不可吗?国妃将我撵了出来,娘子也不肯收留我?」
她听后痴痴笑起,望着他那沉静中带些憨态的样子,便道:「姊姊哪里撵了大王,尽是胡说了!」
「真的!她说新妇入门,我应当多留宿你这里,便让我过来了,她似是对我渐渐淡了情意。」
清雅听后笑了笑,将他一双手撤下,拿着钳子拨了炉中碳火。
「哪一个女子愿意与其他女子共事一夫?不过都是无奈罢了!古来礼法如此,为正妃为后者,必定要劝谏君王为王室开枝散叶,不得善妒专行,所以,姊姊也能如此!」
他将她双手握住,再扬着一双明眸看着她道:「若是换作你,你愿意如此守礼吗?」
她收了笑,又转了头:「我又不是正妻,没有这样的好德行,也不会如此。我自小不喜欢拴人的礼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三从四德还有什么妻妾之法,都是把人逼疯的东西!」
「若是做人这样的累,不能为自个活一趟,还不如做那舞蝶,做那水中鱼,做蝶,自由捻花而落,做鱼便赏尽春波雨雪,多好!」
她眉目衔一片遗憾之意,未曾看他。他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终归这门婚事,她还是难过的很。
他撑着双臂道:「清雅,你还在怪孤王,怪舅公是吗?怪舅公设下酒局,怪孤王那夜对你……,所以你不得不嫁过来。」
清雅听后,轻站起身来拿了一
张毯子架在火上烤,嗤笑一声:「大王都知道了!」
「那夜后,我派人查了那酒,下了重剂量的,你屋子里点的也是迷香,被子上撒的全都是合欢散,所以孤王才一时冲动,酿成大错。」
「大王不必再说了,如今,我不想再回顾往事了,我这个人,不喜提旧事,只愿往前看,望大王,往后都别说了!」
「我既然嫁到王府,必定守德,与大王相敬如宾,做一个妾妃应该做的,」
许是往事太伤人,她一个满心欢喜的闺中女子,被父亲设局献身亲王,两层伤害,身心俱疲,她亦是想忘掉。
完颜雍听了她这话,将她双肩搂住,望着她一双明眸说:
「相敬如宾?我不是要你做一个空虚的名位与我相敬如宾,我想你从此以后从心底接受我,爱我,我也爱你,咱们做夫妻一般的人,生一堆漂亮的娃娃,厮守一辈子。」
「清雅,我是真的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的,你那日在众人面前为我出谋划策,我便知道,你心里有我的。」
「自新婚来,我每晚宿在你这,亲近你,你也没有拒绝,你身心都慢慢受我了。」
他将她搂入怀中,捧着她的双颊道:「清雅,我们是上天注定的良人,真的!此生,只有我有的,你要的,我都给你,我只愿你能留在我身边。」
一连三击,说的她心都有些酥了,僵在原地由他搂着。
「好了,我明白大王的心,」她从他怀中脱身,抬头望着他。
「但……今日是十五,大王必定要去娘娘那里,好吗?娘娘,也一样需要大王的爱。」
他听后,双手从她肩上滑落问:「你在赶我走?」
她笑了笑,抿着嘴,轻轻将他的手握住,第一次主动将他的手握住,让他都有些手足无措,笑眼看着那双手。
「不是赶大王走,而是今日十五,理应是娘娘侍奉大王,我若生了骄恣,婆母要训话的!」
完颜雍抬着她那双酥手,放在唇下吻了又吻道:「好,孤王便听娘子的话!」
他挠了挠后脑勺,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冲着她憨态一笑道:「那明个下了早朝,我便来瞧娘子!」
「好好!」她点点头。
他那一笑,又腼腆又温柔,带着些喜悦但又不那么张扬,而是沉静男子那种特有的内敛和沉稳。
清雅刹那间觉得,若是她当时爱的是他,或许便不会这般的伤心了吧!
便就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来,门前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似是出于惯性,她连忙站起身来追到门槛,才见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廊上,迎风独立。
「看吧!我说,你还是心里有我的,」
她将两唇一抿,望着他伟岸高大的身姿靠在栏边,出于羞怯,她又低头回了屋里。
自此以后,她的心便无法平静下来,再退后一步望向外,他还在,她又进了屋,再待时,她出了屋,他总算走远了,那袭玄色的长袍消失在苑口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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