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肉，鸡肉鸭肉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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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呜？”妙法喉咙里挤出一声疑问的猫叫。

守珏垂眸温和一笑，换了个话题：“方才你是想出去吗，出去做什么喵？外面尘土喧嚣的，会把妙法姑娘美丽的双手染脏吧？”

妙法瞪圆了漂亮的眼：“哇，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会说话的人诶！”

守珏怔了怔，他在家中本就是长子，后来拜入清泉观也是大师兄，习惯了照顾人，调和各种矛盾，久而久之有不少人都认为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八面玲珑这个词，听起来总有那些说不清的深意在里面，所以极少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而今敢这般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说出来的，也就这只小猫咪了。

短暂走神后，他温和笑着回应：“谬赞了。”

“没有谬赞啊，我就是实话实话嘛。”

守珏明白了，这猫妖不仅实话实话，还有点实心眼，确如师父所说般无害。

“我要是当时遇到的是你就好啦！和无过这个脸臭又不爱说话的人在一起，对我来说每天都是煎熬，简直就是虐待啊虐待！”妙法挥舞着小爪子，控诉无过。

“哈哈，师弟的确寡言了些，但也不至于煎熬吧。你看，他还特地向我借炉子帮你炼丹呢。”

妙法眨了眨眼，撇开头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反驳。

“如果很无聊的话，你要去我院子里玩吗？”

妙法意外于守珏的邀约，两只爪子搭在守珏手臂上叠声问：“真的真的？”

“真的。”

“你那里有好吃的吗？肉肉肉，我想吃肉！”妙法兴奋地蹦到守珏肩膀上，守珏吓了一跳忙用手护了护。

“本来是没有的，但你想要我可以唤两位前殿的弟子拿一些来。”

“喵喵喵喵嗷！”妙法用尾巴扫了扫守珏脖子，“那我要去你的院子！想吃肉，鸡肉鸭肉牛肉！肉肉肉喵喵喵！”

兴奋到极点妙法又蹦出几句听不懂的猫话。

“慢些，我总该给无过师弟留个信儿。”守珏拦住妙法：“有纸笔吗？”

妙法回头看了看窗户下的案桌上摆放着纸笔，又看了看对此视若无睹的守珏，不解的问：“那里明明就摆放着啊，为什么要特地问我一句？”

守珏也不急躁，耐心的解释着：“因为院子的主人无过师弟不在，我要借用任何东西都需要问一下你，这也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吧。”

投向自己的那双翡翠般的眼眸里充斥困惑，他就知道妙法是完全没明白的，仿佛一张洁白的宣纸，没有任何颜色，若是忽然见了颜色反而会让颜色犹豫到底该不该去着墨。

但只一瞬间，妙法又了然的点头，慢条斯理的洗了洗脸：“我知道，无过说过，这是个一步一规矩的世界。”

说罢，进了窗户为守珏叼来了纸笔，守珏道谢，接过毛笔在纸上飞快的写清缘由。

“那我给你找块石头吗？”妙法忽然问。

“我是说，找块石头压着纸条，免得被风吹走，无过回来了也看不到纸条。”

“无妨。”

守珏对折了一下纸，手指掐了个诀，那纸自动变成一只小舟的样子，轻飘飘又快速的飞走了。

“无过师弟会收到的。走吧，妙法姑娘，我们去吃肉？”

“喵呀！”

小舟摇晃晃的穿过梅林，越过半山腰结冰的山泉，最后来到了南面的深林中，最后在无过的手腕上缓缓降落。

无过拆开纸条，扫了一眼便收入怀中。

“道长要回去了吗？”

旁边插入一个声音，无过侧目，高野望着他，话里话外，眼睛里都是不希望他现在就要回去的意思。

无过摇头：“时间尚早，贫道还想再找找。”

高野点头。

“见阳草可不好找，上一次现世距今已有五年之久。若是不名山上都找不到，那便是找不到了。无过道长就不能换一种草药吗？”高野目光梭巡着四周草地，希望能看到一些端倪。

他语气诚挚又担忧，无过感念他的感同身受，只幽幽叹了口气道：“或许这就是贫道注定要遇到的难关吧。”

高野憨憨一笑，他生得俊，虽比不上清泉观全员美人的夸张，倒也是不名山脚下人见人爱的帅小伙。常年采药风吹雨打让他有一身健硕的腱子肉，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很是健康，他很爱笑，一笑就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亮晃晃的，是个豁达健谈的人。

“无过道长不用担心，我经常在这里采药，遇到了见阳草肯定摘了等你来取。”

“见阳草很珍贵，若是拿去售卖肯定能给家里换不少收入。”无过意有所指的看向高野膝盖和肩膀上的布丁。

高野豪爽的一摆手：“这有什么，我拿去药铺，药铺低价收天价出，最后也就是那些王公贵族买回去囤起来，显摆显摆身价用的。”诚然，这种药十分难寻的特点让它成为身份的另类象征，若是那家府邸里没有两三支都觉得输了。但这种药本身药性强，不可乱用，真正能用药的时候少之又少，多数贵族买回去也就只是放在仓库里存放罢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赠给真正有需要的人，见阳草也算发挥了最大的效用。”高野挠了挠后脑勺：“当然前提是我能找到，毕竟也不是那种容易寻到的东西，我说这些，道长是不是我太自大了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根。

无过淡淡的注视着高野，抿了抿唇：“但贫道没有太多钱财支付。”

“不用不用。本来就是我赠你的，怎么还能想着要钱呢！”高野当即疯狂摆手摇头。

“不要也不行，贫道总不能白拿。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无过思考了片刻问，实在是他也不富裕，只能开口问高野想要什么。

高野摸了摸下巴，又抓了抓发髻，勾出一缕头发飞起，半晌后他笑起来，又是那种小太阳一样的笑容：“这样吧，若是无过道长允准的话，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他惴惴的搓揉袖口。

“是什么事情？”

“嘿嘿，其实我还没想好，能不能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可以，只要不违反道义和观中戒律，贫道定当竭尽全力。”无过干脆的答应下来。

看得到了自己应允的高野又笑得跟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但明明自己才是捡了大便宜吧？无过不太理解这种助人为乐的核心精神，并且自己只是清泉观的边缘弟子，从未跟随师父进行过系统性的修炼，就连守珏师兄随后捏的传信他也都不会，那些听起里就很威风或便利的术法，他统统不会。入门十六载，他只会日复一日的抄写经书，操持自己的小院子。

别问，凌虚道长表示，问就是磨练心智，修炼法术前先锤炼灵魂。

无过也曾困惑，为何其他弟子修炼的前提只需要根骨极佳，心不坏就可以了。是自己根骨太差，亦或是自己心术不正入不得师父的眼？

他也曾问过，凌虚道长只高深莫测的回他一句：“都是命，无过无过，你是最没有过错的无辜之人。”

那眼神，令无过浑身不舒服，仿佛在看一只蝴蝶，一头小猪，它们的共同点都是以无法选择的方式诞生，按着既定的轨迹活着，或者死去。

陨落于暴风雨，丧命于屠刀。

所以当妙法出现在自己院子里时，他有一种被什么轻轻戳中脊椎的感觉，他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能隐隐约约知道这是自己目前为止最不循规蹈矩的时刻。

于是他做了选择，收留妙法不全是道义，私心叛逆多过于冠冕堂皇的说辞。

同时，他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低语，你确定这是反抗了命运，而不是命运早早就安排下的？

“怎么了，无过道长为何在发呆？”

视线里忽然多了个人，无过一愣，又恢复了往日清冷若霜的神情，淡淡摇头。

“是不是这里太晒了？”高野手挡着阳光向高处眺望。

“最近秋老虎也凶得很，早晚还是很冷，无过道长也要注意身体啊，就算再急着想要治好观中师弟的病，也还是要保证自己不生病。”

无过不置可否的点头，最开始在集市相遇与高野聊起见阳草之时，无过只当对方随口一问，于是他便也随口说了一句是师弟病了，毕竟妙法的身份不好到处说，虽然人界和妖界关系日渐趋于平稳和顺，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当时无过就是这样想的，但现在情况变了，高野是那么诚恳坦荡的人，再继续这个谎言让无过良心过意不去。

“咳，高野，其实在这件事情上贫道骗了你，真正需要见阳草的是我捡回来的猫妖，叫妙法，就是集市上你帮我捡回来的那只。”

高野夸张的瞪大眼，张大嘴，好一会才好像缓过劲儿一样说道：“难怪，我就说怎么会有瞳色是翠绿的猫，而且你那只猫看起来颇有灵性……难怪难怪……”他啧啧的叹了两声：“也对，清泉观的仙长怎么会养一只平凡普通的猫呢！”

无过对于这样全无虚假的感慨表示汗颜，若是真捡到一只普通的猫，大抵也没有现在的麻烦了，他怀中揣着先前仔细收好的东西，裤腿上都是尘泥，他开始计算自己是不是为了妙法这只因自己想要叛逆一次就捡回来的猫妖付出太多。

比起怜悯，更多的是希望自己叛逆得功德圆满。

心道干脆放弃好了，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他往前迈了一步，揣在怀里的小布包就散出一分若有似无的暖意。

“罢了罢了。”

“啊？无过道长说什么？”

高野侧目。

“没什么。”无过率先往前走去。

冷酷的想法在肚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想到妙法在自己下巴上蹭来蹭去的脑壳，罢了罢了，不管是缘分也好，私信也罢，总归要把妙法治好。

不然这难缠的主儿，不知道怎么闹腾拆家呢……

某种意义上，无过是完全料中了，只是此刻他还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