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一千零一个故事,当然不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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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如此期待,并不是什么好故事。”无过点了一下妙法的鼻尖,妙法打了个喷嚏,双眼仍是亮闪闪的盯着他看。
“是不是好故事得要我听过后才能评价,你快说啦。”她扒拉着无过的衣袖,看准时机终于勾住了垂在他手边的青色带子,玩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发带,小猫咪满意的眯了眯眼。
“准确的说,我也不记得。我不记得八岁以前的事情,一觉醒来就我人已身在清泉观,凌虚道长说我要收我做关门弟子。而睡着前,我是谁,叫什么,父母在哪里,家乡在哪里,曾有什么样的人生,我统统不记得。”他苦笑着摇头:“我问过师父,但是师父从不回答。这也让我产生了,也许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我八岁前的事情的猜想。”
“妙法,你这是什么表情?”
“喵啊?什么什么表情?”妙法如梦初醒的反问。
“很,精彩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形容。”无过想了想措辞,最后把“丑”这个字眼吞了回去,他想小猫咪该是最听不得这个字眼的。
“还有呢?没有了吗?”
无过摸了摸猫耳朵,缓慢开口:“当然还有,还有我这一身怪病。我不知道八岁以前我有没有这个病,但是自我入了清泉观开始,每月十六日晚上必会犯病,发病时轻心浮气躁,很难控制自己。轻则暴躁易怒,重则……”他顿了顿,语气艰涩继续:“差点闹出人命……”
妙法狠狠傻了,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无过这人冷清,平常也连个笑或者情绪波动都很少,总是礼貌谦和还疏离有距离感,没想到暴躁起来居然……
这,难道……?
妙法紧张的砸吧了几下嘴才缓过劲。
她没有追问,可无过想继续说,这些话从未有人问过他,他也没有机会倾诉。十六年来,他给自己上了把锁,每个月十六便往里面塞点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十六年过去了,门里填满的东西几近满溢,锁早也岌岌可危了。如今妙法问了,他答了,这锁便再也关不住秘密了,泄洪一般,倾泻而出。
“关于那次我也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等我清醒时已经在冷泉的池子里泡得骨头都快结冰了。师父没有责备我太多,只是让我搬到这个小院子里,每月十六须去冷泉,整晚不得出。”
“所以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因为泡了那什么劳什子冷泉?”
“嗯。”
妙法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同情说可怜都有点怪怪的,而且她感觉得出,无过跟自己说这些并不是希望得到她的同情和可怜。
他只是想说,自己就听着就好了。
妙法舔了舔鼻尖,又问:“所以那一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过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妙法问的是他差点害死人的那一晚,嘴边的苦笑扩大,再次回忆也依旧令他很难受,但他并不想回避,不管是怎样的自己,都是自己。
如果自己都回避了自己,那还有谁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除了眼前一片红色,我没有太多印象。后来听春舟,就是师父的女儿说,我在膳堂忽然发疯,双眼赤红犹如魔鬼,掐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位师兄,任凭旁人如何也无法让我松手。最后还是师父用了捆仙锁才把我制服住,那师兄就剩半口气。没过几日那位师兄就下山了,说修仙不适合自己。我清醒后苦寻他很久,无奈我能下山的日子不多,只能在尽力打听了。”
“这也是你从来都是自己做饭的原因?”
“是。”
妙法听完撇嘴:“那你的厨艺真的需要好好磨练一下,不是清粥小菜就是窝头白豆腐,就这样你还能长这么高,简直是天赋异禀啊,少年。”
无过莞尔:“重点是这个吗?”
“不是吗?”妙法诧异的反问。
“是,自然是。”无过心里轻松了不少。
一人一猫不约而同的迎来了短暂的安静,无过没有说话,就连妙法也没有薅着发带玩了,只是用指甲一下一下的伸出收回,在无过的手腕上留下浅浅的细线般的红痕。
“怎么了?”无过问,这小猫咪从不懂得藏自己的情绪,高兴就可劲儿闹腾说个不停,不高兴就拆家耍赖找茬,这样安安静静的显然不是她的风格。
“那个,八岁的事情你当真不记得了?一点点都不记得了,半个片段也记不起了?”妙法眨巴着那双绿眼睛,反复试探。
无过皱眉,敏锐地察觉出了些许违和。为何妙法这么执着的问这件事情。脑中忽然闪过他们第一天相处的画面,妙法说她没有名字,名字只有口封之恩的人可以给她取。可当自己图方便临时给她取了名字后,她反应大得不正常。
难道……
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
“妙法,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话音未落,妙法的表情就僵硬了,这更加坚定了无过的猜想。
“你认识我!”这次是肯定句,他激动的坐直身体,两条胳膊团住了妙法,这是个略带有些强迫的姿势,让猫科动物本能的不安,但妙法忍住想要逃走的**,因为无过第一次露出如此急切的神情。
这是他的过去,他理应知道。
妙法在无过迫切的注视下重重一点头,抢在无过发问前先一步打断他的话:“先说好,我知道的很少,准确的说,你我只是一面之缘,但我见证了改变你人生的那件事情。”
此言一出,妙法感觉到无过双腿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呼吸也变得快而短促,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再问,只是屏息等待。
“就,你是我口封之恩的那人,你知道的吧?”妙法决定先从名字作为切入点。
“我知道。”
妙法按捺住还想吐槽“妙法”这个名字的**,组织了语言继续说道:“十六年前,我还是只没化型的猫,被长老给了一颗清泉观顺来的丹药,一脚把我踹下山让我去修炼,不化人形不准回去。所以我漫无目的的走到了你们村,遇到了你,你还是个小萝卜头,矮矮一小个,赐了我口封,便是我的口封恩人了。”
“是何处的村庄?你可有见过我的家人父母,那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岭北山南面附近的小村庄,我当时就见了你一人,你一个人抱着本书在破庙门前的石像上坐着看,好不自在。那个时候你还是个爱笑活泼的小萝卜头,一晃十六年居然长成了冷冰冰的臭脸道士。”
妙法说者无心,无过听者有意。
是啊,十六年光阴荏苒,没有过去只有未来和现在的他,野蛮生长成了现在的自己。他自己知道,那些谦和疏离都是装出来的,真正的自己大部分时候都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不带感情的注视自己和师父或是其他人交谈,维持着自己还算“正常”的表象罢了。
消失的过去就是他身体里永远填不满的窟洞,一眼望进去,也只是看不到头的黑暗与未知。
而今忽然有人说认识八岁的自己,这怎么能叫自己不激动?激动之余,无过又生出些不真实感,那真的是自己吗?
他脑海中出现了一副画面,夏日正好的午后,刺眼的光从树荫缝隙漏下,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斑点落在躯体上,热,同样惬意。自己半卧在破败的石像上,石像原本雕的兽在时间的摧残下模糊不清。偶尔有几处凹凸不平地方,用来撑手臂看书正好。
书是什么书?不记得了。
上面工整的字迹像爬满页面的小虫,自己晃荡着双腿悠然自得的看着。直到耳朵捕捉到及腰高的草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他低头一看,恰好和一只白毛绿眸的猫四目相撞。
那对瞳孔,明亮清澈,眨眼的样子很是可爱。
“啊,你的眼睛转来转去,真像个人!”
无过不知道这是记忆,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他全程都像个旁观者围观,无法产生自己参与其中的真实感。
“还有呢,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问。
“得你口封之恩后,我就自己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化人形去了,还顺便修炼了几个之前就想试试的法术。你不要急,我正要讲你的部分嘛。”妙法肉垫拍了拍无过手背。
“晚上我想着怎么也要去感谢你,顺便让你帮我取个好听的名字。毕竟你对我有口封之恩,这可不是什么小恩小惠,所以理论上我们是有感应的,至少我能够感应到你在哪里,就去寻你啊。”
无过知道妙法要讲到关键地方了,他抿起下唇,没有打断。
“那天晚上————,————”
妙法表情一僵,和无过对视一样,在彼此眼中发现了同样的震惊。
“我遇到————,你————喵喵喵喵!怎么回事!我不能说话了!!!”妙法惊惶的捂住喉咙。
“不对,我可以说话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妙法!”无过扬起声调,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妙法回过神来,心知自己该冷静下来,应该立刻讲出无过心中最挂念的事情。
“无过你————,——————!!!”
可惜无论她多用力的张大嘴呼喊也只是一些含糊的哈气声罢了。
“这这这这,怎么会!”妙法不死心,有张开嘴喊了几声,一说到关键部分就被消音。
“只要一说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就说不出话了!!”她哭丧着脸,委屈巴巴地望向无过。
无过沉默良久,忽然站起来把妙法抱到案桌上,拿过毛笔粗鲁的沾了些墨递到妙法面前:“写出来!如果不能说,就试试写!”
妙法傻乎乎的瞪着那支笔好一会,用牙齿叼过竹制笔管,笔尖落在纸上,她停了下来。
“唔不会写你们凡人的几啊!”(我不会写你们凡人的字啊!)
无过烦闷的捏紧拳头,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陷入低气压里。
妙法丢了笔,任由那笔在纸上滚了两圈,落下蜿蜒的墨迹。
“没事没事,我听长老说话有种法术可以让人进入自己的神识里,我不能说,还不能让你直接看吗?”
无过垂眸看她,那目光冰冰凉凉,让妙法冒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自在的跺跺脚。
“你看我做什么喵?”
“妙法。”无过呼唤她的声音异常温柔,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弯起,仿佛藏了一汪春水。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极尽恶魔之能事。
“从今天开始,跟我习字罢。”
“………………!!!喵呀!我不要!!!你放开我!撒开!撒开你的狗爪子!!!喵呀!我和你拼了!!呜呜呜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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