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妙法心里苦，妙法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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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无过师兄这一走，就跟不回来了似的。”

身边一道娇娇女声替他说出了心里的疑问，有那么一瞬间守珏以为自己把心里话说出口了，他低头看绞着衣袖满面忧愁的春舟，确认自己并没有一时失言。

“何出此言？”他佯装不懂。

春舟大人模样的叹气：“大师兄给了他不少银钱吧？妙法姑娘偷偷给我看了一眼，就算是都京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在最繁华的街上买下三五间铺子，再置办个三进院落的宅子都还有余钱。而且我那天偷看后，觉得这种行为很不好，所以又往里面追加了两张银票……”春舟停下话头，观察守珏的脸色，见没有责怪之意，继续讲道：“若是无过师兄不喜欢都京繁华，那寻一处钟灵琉秀的好地方，也可以一辈子无忧过下去，怎么都比清泉观的生活好吧。大师兄，你说无过师兄还会回来吗？这清泉观哪有外面花花世界好呀。”

守珏宠溺的摸摸春舟脑袋：“你看你，是不是越说越认为无过师弟不会回来了？”

春舟讷讷点头。

“不要担心，你无过师兄定会回来的，这是他亲口承诺过的。无过师弟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难道你认为他是吗？”

“当然不是！”

“走吧，回去了。”守珏率先转身，再不看那空无一人的石头长阶。

今天是无过第一次换下道袍，穿上书生装，面料上等，剪裁合身，他手握纸扇便是翩翩浊世家公子，矜贵雅致。

守珏想，如果无过不是长在清泉观，他应该是个状元郎，或在朝堂上为国效力，或在私塾传道解惑。

若是不再清泉观的话……

可惜他就是长在清泉观，并且长长久久的绑在了一起。

春舟三两步追上守珏，冲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守珏笑笑，她思心思单纯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大师兄说无过会回来，她就如此相信着。

妙法很快就发现今天无过下山的路和上次的不一样，一路上她都探头探脑的看。无过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只感觉初冬凛冽的冷气只往肺腑里钻，很冻人，酣畅淋漓的冻人。

他自己就哈哈笑了两声，妙法歪头看他，那表情像在说，你笑什么？

自己在笑什么？说出来无过也觉得不太好，去了清泉观的道袍，摘下了标志清泉观的发簪和发带，他只觉得浑身轻松，连头皮都是松快的。

这样没由来的心情，他无法说，也无法形容。

好在比起无过忽然笑出声，还有更多没看过的，妙法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无过，我们这也是下山的路吗？为什么以前我们都没有走过？”

“嗯，这条路直通梅林，梅林后面就是前殿，想来你没看过，所以……带你走一遍。”

无过本想说，想来你没看过，下山后你也不会回来了，所以趁着机会难得带你走一遍。但他忍住了说出口的话，心道，他们还有一段时间，不要过早的开始伤感，告别的扫兴话就留到最后吧。

妙法不知无过心中的弯弯绕绕，一听要去梅林，甚至可能去清泉观的前殿看看就兴奋的不行，嘴里喋喋的问，偶尔还会几句来不及变成人话的喵喵。

“你们清泉观前殿是不是很大呀？”

“还行。”

“人很多吗？”

“嗯，到了一些特定节日时，香客人满为患。”

“哇，喵喵喵喵。”

“梅林呢，梅林又是什么地方？”小猫咪又问。

无过脚步一顿，在一面巨大的石墙前停了下来，妙法也被这古怪的石墙吸引了注意力，什么花纹都没有，就是灰扑扑的石头一块一块垒成的。高得直耸云天，宽得无垠无边，突兀无比的横在路上，阻挡住了前面的一切，这已经是一条死路了。

妙法张大了嘴，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问：“这是什么鬼墙啊喵！”

无过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妙法，你不是想知道梅林是什么地方吗？就是这里了。”说着无过朝那石墙迈步，妙法紧张得勾住无过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喊：“停下停下！要撞到啦！我要被压成猫饼了喵啊！”

妙法紧紧闭上眼，等待着挤压时身体的剧痛，心道臭道士臭无过，原来根本不是要带我下山找药，而是要把我弄死啊。呜呜呜呜呜，想我天下第一漂亮可爱艳绝四方的九命猫都还没有恢复人形就要死了吗？我就要以被压成肉泥的形状离开这个世界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妙法心里苦，妙法委屈，她认为自己应该离开从这臂弯中逃离，而不是死死的扒在无过身上。呜呜呜，她紧紧闭着眼，等待着那剧痛……

然后她感觉到有什么轻软的东西正在刮自己的鼻尖，鼻子是猫科动物极为敏感的地方，她夸张的打了两个喷嚏，顺势也睁了眼。

发现让自己鼻尖痒痒的罪魁祸首就是无过手里那只梅花，细白的圆形花瓣和纤细的花蕊簇拥，恐惧褪去后，鼻尖嗅到了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就是梅林。”无过笑容扩大，有点戏谑，但更多是温和：“妙法以为如何？”

妙法又打了个小喷嚏，抖了抖耳朵，不知该先生气无过逗自己，还是看这漫山遍野的白梅花。漫漫白梅连成一片，像一把白色的氤氲着香气的火焰，无声的蔓延到天与地交合的边界。

“这里的梅花叫龙游梅。”

“龙游？倒是个好名字。”妙法小爪子抱住无过递来的白梅花枝，细细的花朵仿佛稍微呼吸重一些就要把它吹散似的。

“不用如此小心，这里的梅花都是带着法术的，若你一人闯进来就不会认为这些梅花娇弱柔媚了。”无过解释。

极短的时间内，妙法脑补了一下自己被梅花虐死的无数种方法，撇嘴抖了抖身子没接话。

“这里的梅花四季常开不败，与其说是景点，不如直接说是个法阵。把普通香客和不速之客挡在外面，若是有人硬闯，运气好会在里面困一辈子。”

“运气不好呢？”妙法咽口水。

无过弯了弯眼角，假笑道：“就像你刚才脑子里幻想的画面那样。”

妙法嗷呜一声把脑袋扎到无过臂弯里，仿佛要躲开这无孔不入的香气，这样就能平安活下来。

“哈哈哈哈，逗你的。有人误闯的话，会有专门的师兄来处理，判断是来意，送回原处。”

“哼！”妙法啃无过裸露的脖子。

“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我们清泉观不是什么恶人谷，更不是魔界，随便开杀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在清泉观发生。”无过笑眯眯的，没有停止嘲讽攻势。

众所周知，小猫咪这个物种非常容易急眼，妙法站起来冲着无过下巴啪啪啪就是几巴掌：“混蛋！让你说我笨！！！”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妙法停下攻击，小爪子撑在无过的脸颊上，近距离看无过笑得畅快。

“怎么感觉你下山好像很高兴似的，就像，怎么说呢，像一条家养的狗脖子上的锁链断了一样。”妙法想了想，得出结论。

无过莞尔，小猫咪的比喻总是很新奇，但某种意义上她没有说错。清泉观的一切之于他，何尝不是一道锁链。

拴住他，给与他避风避雨的安眠之地的同时，也束缚他，束缚他手脚，压迫他热切想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灵魂。

无过冷静的勾起唇角，没有什么笑意，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若是说开了，那就不美了。就算妙法看起来接受度良好，但他就是不想说，那些内心更深更见不得光的想法，若是犁出来在阳光下暴晒……那怎么行？

穿过梅林，他们来到清泉观的前殿，妙法瞪圆了眼睛左顾右盼，在她说话的前一秒无过掩住她的嘴。

“妙法，在这里最好不要说话。”

妙法颔首，等无过手松开又去打量前殿。在她的印象里，只有无过的小院，还有守珏的院子，以及凌虚道长的自然居，看过几个院子她大概知道无过是最穷过得最寒酸的。等到了前殿，她才发现原来凌虚道长和守珏的院子比起前殿也寒酸得不行。

巨大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全是金身，身上的衣袍颜色鲜艳隐隐闪着光辉，穹顶上画着妙法说不出来的画像，看起来是一个个故事又或是天尊们的排位。画工精致，栩栩若生。一砖一柱看似低调，实际上都是相当高级的材料，所谓低调奢华不外如是。

无过在清泉观本身存在感很低，很少有前殿弟子见过他，所以他才能像个普通香客般闲庭信步的带着妙法参观了一圈。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一出了清泉观，妙法就开始飚猫话，无过听得摇头。

“妙法，说人话。”

“清泉观竟然这么有钱！！无过！为何就你贫穷！！！！”妙法调整了一下语言种类，重新问出了口。

“喵哇，你看你们那个柱子，你看你们那个桌案！还有那个神像金身！都是纯金的呀喵喵喵喵！”

“很稀奇吗？”换无过纳罕了。

“当然，以前看你过得那么清苦，我以为是清泉观苛责你……”

“那现在呢？”无过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