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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拍胖子肩膀:“那天,我爸和你在房间里叽咕半天,说了些什么?”
胖子皱了皱眉:“我答应过你爸,不告诉你。”
我手臂伸长,两根手指捏住他耳朵就是一拧。他立马弓下身子,伸手护耳哀哀叫唤:“轻点儿,轻点儿,潇潇,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我松了手,哼了一声。
胖子老老实实道:“就问你听说他们离婚的事什么反应,哭了多久,然后做了什么。我就说哭肿了眼皮儿,吃了很多糖,打游戏也不耐烦,看电影什么的……”
“毛片的事,我爸说什么了?”
胖子想了想:“没说什么,只叮嘱我不许给你看变态的。还说……”胖子瞥了我一眼,垂下眼皮住了口。
噢,明白了,男人间的私房话。
我换了个方式追问:“我爸有没有说过我们俩的事儿?”
胖子抬眉看过来,面露惊讶。
“我们俩能有什么事儿?等等,你是说那个意思吗?怎么可能?咱们还这么小——”
他忽地住了口,皱了皱眉,深深看了我一眼:“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我擤了鼻子,鼻子还有点堵:“猜的。哼!应至诚那种人……”鼻音里,自己都听出一丝不屑。
胖子长长吸了口气,想了一阵,缓缓摇了摇头:“不好说。你爸那脾性,对你看似宽松自由,其实恨不得能一直安排到你九十岁去,人生每个跟斗都由他提前设计尽在掌握。这种事情啊,搞不好他还真琢磨过……”
可不是?我才看喜羊羊灰太狼的年纪,他就想着将来给我挑个最好的男人。
现下连胖子也这么认为,我心头“咯噔”一声:“我偏不要!凭什么听他安排?他休想!”
胖子望了我半响,挠了挠头:“嗯。咱们不听他的。”
我想了想,凑过去讨好一笑:“胖子,我没别的意思啊。不是嫌你不好,就是,就是……”
胖子摸摸我头发,接口道:“知道啦,你就是觉得怪怪的嘛,我也是啊。”
他想了一阵,肉乎乎的手掌就在我毛茸茸的脑袋上停了一阵,然后落到我肩膀,拍了两拍:“潇潇,你爸的想法咱们左右不了,咱们的想法他也左右不了,是不是?又不是封建社会父母之命的时代了。像你爸那种人,打这种算盘一方面是自认为对你好,一方面也有利益动心。若是让你爸觉得你很有联姻价值,加重你的砝码,也许能帮到你妈呢?”
我“啪”地拍上他的手背:“对!太对了!”
应至诚么,利益至上主义者,除了在离婚这个事情上昏了点头,从来没失算过。何叔叔那么花心,他私底下不以为然,面上该怎么合作怎么合作。对我外公外婆,从前寒微时有多么亲近和顺,如今就有多么礼貌客气,还不是经济地位变化使然?外公外婆不止一次和妈妈抱怨过他的疏离,偏偏面上还挑不出他一丝错来,因为他给外公外婆花钱还是很大方的。
“所以啊,你爸若是露出联姻的意思,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白明白,胖子你提醒得太对了。”我连连点头。
我俩勾肩搭背回去,一路密谋怎么对付他。
回去就见老板娘在院子里逗弄小孙子,看到我们就笑着招呼:“气色好多了,感冒好些啦?”
我立刻跟她道谢:“谢谢,好多了。”
然后礼貌地随口逗逗小孩:“小弟弟真可爱。”
老板娘哈哈一笑:“这么喜欢小弟弟?让你爸妈给你生个小弟弟啊!”
他们都要离婚了,生什么生?我摇摇头。
胖子扯了扯我,眨眨眼。
我还没领悟过来,就被他拉着跑,叮叮咚咚上了楼,进了房间,胖子乓地关上门,眼睛亮闪闪看着我,胸口犹一起一伏。
我毛骨悚然,以手护胸:“胖子,你别想乱来啊,我可不要真联姻……”
胖子一巴掌拍上我的头:“想什么呢?我脑子没进水!”
太伤自尊了!喜欢我就那么拉低智商吗?
我正要反驳,胖子一巴掌拍上我的肩,力气之大刹时让我矮了一尺:“我突然想到,要是你爸妈真给你生个弟弟,不就万事OK了吗?”
咳咳咳!我被口水呛了。
胖子赶紧挪开手,给我拍背顺气。
“胖子你疯了!我爸那样你还……”我话没说完,又咳起来。
待我满面通红咳完,胖子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来。
“潇潇,你愿意要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是要个亲弟弟?”
“都不想要!”我很坚决:“我要是想的话,早几年就添个跟屁虫了。”
“现在由得你吗?”
我立马不吭气了。爸妈要给我生弟弟,或许还会问问我。他俩若是离婚了,应至诚要和小三生个小崽子,我阻止得了吗?我妈要再婚生娃,我有立场说话吗?
想想嘉嘉阿姨大着肚皮,怀着陈家人孩子的样子,以及那一刻胖子殷红的眼睛,良久,我弱弱道:“那还是,还是亲弟弟好了。”
胖子起身,从他包里摸出笔和本子,写了几笔递给我:
上面是“你妈+你+弟弟小三”,中间空着。我想了想,填上了个“>“。
胖子是对的,这样,小三无论如何也抢不了我妈的地位。我爸再喜欢狐狸精,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也不能随便离婚。
可,怎么能让我妈怀孩子呢?
我们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
大人的事,小孩哪里插得了手啊?
胖子摸了摸头,起身下楼去,一会儿功夫就和老板娘一前一后进来。
叫老板娘干嘛?我有点莫名其妙。
胖子客客气气请老板娘坐下:“老板娘,我们跟您请教点儿事儿,您听了别笑话。”
老板娘坐下来,笑盈盈看了我一眼:“你说你说。”
“关于怎么生孩子……”
胖子一言未毕,老板娘就弹了起来:“你、你们……”
胖子赶紧跟着站起来:“我是说,怎么能让爸妈生二胎?”
老板娘摸了摸胸口:“吓我一跳!”她不好意思看了胖子一眼:“我还以为……”
胖子面不改色:“我们?我们长大结婚了自然要生的。”
我一爪又拧上他耳朵。
老板娘估计也看出来了,如今的小孩满口跑火车,根本不知羞。
她笑盈盈分开我俩,拍拍沙发示意我们坐下来。
“想要弟弟妹妹啦?好好和爸爸妈妈说说啊,这个是好事情。要我们农村人的观点,孩子还是两个好,有个伴。”
胖子连连点头:“阿姨您说的对!我俩以前不理解,只想爸妈疼自己,现在还是觉得有弟弟妹妹才好。但我们的爸妈都不想生了,怎么办呢?”
一个当奶奶的人被胖子叫做“阿姨”,老板娘笑逐颜开,当即给我们出主意想办法。
“知道爸妈怎么避孕吗?安环还是戴套?”
“什么叫安环?”我和胖子齐刷刷发问。
呃,老板娘脸上眉毛鼻子乱扭了几下,很是精彩。
她呲了呲牙,咝咝两声,干脆回避了这个问题:“要不,你们回去翻翻爸妈床头,看有不有避孕套盒子?避孕套你们没见过,这三个字你们总认得的吧?”
我们一起点头。
“用针尖把避孕套扎破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我和胖子对视一眼,有点不信。
老板娘看了我们一眼,吞吞吐吐道:“按照科学,为了提高受孕几率,最好隔段时间再同房,比如出差一段时间后什么的。”
我点了点头,这个么,应至诚出差时候多,好说。
老板娘便笑嘻嘻甩着手走了。
胖子拍了拍大腿:“潇潇,就这么办,咱们多住几天再回去。”
我摇头:“不,我要早点回去帮我妈。”
胖子恨铁不成钢看着我:“你没听见阿姨怎么说的?”
听见啦,这和我回不回去有啥关系?我斜眼看他。
胖子不得不耐心解释:“你这一离家出走,你爸肯定,肯定没心情,那啥啥,也没心思找小三。等你过些天回去,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你再忆苦思甜,说说小时候爸妈多么好,一家人怎么和美,让他们回忆起当初啥啥的,晚上夫妻俩不就,那个……”
“胖子,你怎么这么聪明!”
我双拳并拢,向他翘起了两根大拇指。胖子得意地咧开嘴笑了。
心头一轻松,感冒似乎都好得快些,胃口也好了。第二天早,我们换了衣服兴致勃勃出去镇上吃早餐,老板娘热情推荐了镇上广场边的一家蟹黄汤包,据说蟹黄正宗得不得了,许多人从城里开车来吃。
呃,到那里一看,果然很多车,不过,肯定不是来吃蟹黄包的。
雪白的车身,红十字的标记十分醒目。
广场上人挺多,桌椅板凳摆开一排,村民挽着袖子在量血压什么的。树上挂着红色的横幅,显示这里正举行什么什么医疗下乡服务活动。
看上去活动筹备挺匆忙,医生倒不少。
我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晒女狂魔医生。
晒女狂魔也看到了我。出乎意料的,他和身边医生说了句什么,那人就接了他手边事情,他将双手揣着白大褂兜里,笔直向我走来:“小妹妹,失眠好了吗?
这么久了还记得?他一上午就看23名病人呢!
来不及琢磨,我点点头:“谢谢医生。我好多了。”
医生伸手扒拉了一下我的眼睛下面:“明明眼睛有点红,昨晚没睡好吧?哟!是发烧啦?”
他二话不说把我扯到另一个医生跟前:“给她看看。”
量体温、张嘴、听诊器贴着心口和背上听了一阵,医生道:“肺上没问题,就是扁桃体有点发炎,再挂一两天水就好了。”
没喊开药,万幸万幸。
我赶紧道马上去诊所挂水,又让胖子也来瞧瞧,医生结论像复印件一样。
晒女狂魔放心了,又问:“今天周一,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眼睛盯着我:“成绩不好压力大,离家出走了?”
我竟无言反驳,因为拆开来都对:成绩不好、精神压力大、离家出走了。
他从义诊队伍那一头又揪个医生过来:“给她看看。”
医生还治离家出走?我和胖子没憋住,笑了起来。
晒女狂魔给我们介绍他带来的医生:“我表姐,心理医生,专门研究留守儿童和单亲孩子心理。”
胖子对单亲孩子几个字有些敏感,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你的意思是,单亲孩子都有心理问题?”
心理医生慢吞吞开腔了:“谁说的?孔子和孟子都单亲孩子。”
这话真让人刮目相看。
果然胖子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嘴里突兀地蹦出一句:“医生你真好看。”
我相信,胖子是单纯的夸赞,不是拍马屁。
眼前的女医生,瘦高个,身姿笔挺,仿佛一株白杨。齐耳短发,利落整洁。眼镜下面,一双眼睛如京剧舞台上细细勾描的当家花旦,勾魂摄魄。她的唇微微嘟着,棱角分明,颜色有些淡,但衬在雪白的皮肤上,就像白雪皑皑中开出一枝桃花,竟让人想到整个春天。
什么叫索吻唇,什么叫秋水为神,我算见识了。
这么有女人味的一张脸,偏偏有着极为中性化的气质,让人觉得,她美丽得格外干净清冷。
心理医生打量了我们两个一下,倏忽一笑:“我也是单亲。”
晒女狂魔那张憔悴无人色的脸再次凑过来:“我表姐,单亲家庭的孩子,如今是单亲妈妈,所以,单亲是她的专业!嘿嘿!”
心理医生压根不理他,只看向胖子认真道:“年轻人,你的看法不对。如果父母能给予良好的教育,孩子能调节好心理,单亲家庭会出现最坚强最了不起的孩子。他们在青少年挺过了最大的心理打击,再没有什么可以打击他们了。”
晒女狂魔又插了句嘴:“譬如我表姐。”
于是,我就这么认识了谢卓然医生,以及他那美得不像话的表姐卫以宁。
待我们输完液,他们结束义诊,还一起愉快地吃了顿午饭。
我很喜欢卫以宁。
她一定看出我们离家出走,但从始至终,她没问过我们半个字。她也不给我们讲心理学,只说各种好吃好玩的,还有她怎么欺负八岁的儿子,以及怎么被那鬼灵精的儿子欺负。
告别的时候,卫以宁给我们指远处的山峦:“那边风景不错,可以去走走,好好放松一下。”
说完,她挥挥手,身姿潇洒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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