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崩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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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受伤野兽一般的嘶吼，如失散孩童一般的抽泣，辛尔披头散发，这么多日子来积蓄的痛苦与恨意让他仿佛疯狂。只是无论他再怎么挣扎，茜蒂丝都紧紧的搂着他，像是要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温暖他因为满腔热血冰凉而寒意彻骨的胸膛一般。而到了最后，他所有的愤怒都已经消失，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抱着自己的肩膀，像是许多年之前在外面玩耍，突然被天降暴雨淋的浑身透湿一样狼狈的瑟缩。

辛尔的身体早就已经透支到极限了。

在平常的训练之时，虽然也会尽全力，墨更是毫不留情，但是夜族的训练方式并非是为了折磨人，再加上足够的休息，进食还有药物的调养，因此辛尔不但不会虚弱，反而会越来越强壮。

而现在则不然，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苦干，只要魔力耗尽就下来冥想，一旦恢复就继续努力，受伤的身体虽然有些药物，但却完全得不到休息，药物也没法充分发挥作用。食物更是只有辟谷丹，这东西虽然能够让人活命，但却没有任何营养可言，一直静坐修炼冥想还能够勉强维持，像是辛尔这样剧烈的体力劳动，那就根本不可能足够了，更何况就连辟谷丹他都要节省着吃。他本该在一周前就倒下，所能够支撑他的，就只有到达那个地方就可以出去的这一口气，是这个虚幻的美梦让他即便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也依旧能够坚持着挥舞持刀的手臂。可现在美梦像是泡沫一般破灭，就连一点闪烁的渣滓都没有留下，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坚持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辛尔开始了高烧。本来以他的身体，发烧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的他极其的虚弱，已经到了垂死的边缘，因此这种本不会发生在像他这样身强体壮的修行者身上的事情也就发生了。

而照顾这个几乎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人的重任，也就落在了茜蒂丝的肩膀上。在刚刚掉进这里的时候，曾经是由辛尔照顾高烧不退的她，但现在两人的位置却反转了过来。他的病并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心死，正因如此才很难治愈。看着因为高烧而嘴唇干涸，满头冷汗，时而浑身发抖，时而胡言乱语的辛尔，茜蒂丝痛心无比，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像是当初他照顾自己一样，不断的用被冰心珠冷却了的布条给他降温。

在他昏迷之中，辛尔不断的说着胡话。

“不要！不要杀我的爸爸…妈妈…姑姑…”

他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家人惨死的那一天，拼命的挣扎着，像是被陷阱夹住的野兔一般，茜蒂丝从未见过他这么悲伤脆弱的样子。而很快，他的胡言乱语又变成了没有规律的其他话，虽然茜蒂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从他那极度凄惶的表情，也知道他肯定是经历了无数的痛苦，才能在放下防备之时这样脆弱。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害了你…对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辛尔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结了起来，口中也断断续续的呻吟着。茜蒂丝听见他的话，知道他即便已经高烧昏迷了，还因为没能带自己离开这里而愧疚不已，两行清泪亦是从她的眼中滑落。伸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却发现那里的肌肉竟然如同精钢一般坚硬，让他本来算得上清秀的脸显得有些狰狞：“你不亏欠我的，如果没有我，也许你还有时间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像是抚慰婴儿的母亲一样，她轻轻拍打着辛尔的后背，而似乎是感觉到了茜蒂丝的安慰，辛尔扭结的眉头稍微软化了一点。

很快，两天就过去了。

辛尔的高烧依旧没有退去，这让照顾着他的茜蒂丝一刻也不敢放松，必须不断给他更换额头上的布条，防止烧坏他的脑子。而两人的食物已经吃光了，上一次进食还在两天前，此时辟谷丹的功效逐渐用尽，身体中无力的感觉也开始蔓延开来了。

虽然知道死亡距离他们并没有多远，与修行者正常的数百年甚至千年寿命相比，也许就是一瞬间，但此时的茜蒂丝却并没有悲伤和崩溃，而是紧紧的挨着辛尔，与他静静的说着话。

“你知道吗？龙岛可漂亮了，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你们这里的山石树木，都没有我们那里的好看。龙岛最大的主岛浮在半空之中，据说是因为它连接着龙族的小世界，所有具有强大的空间之力，就连几乎三分之一大陆大小的龙岛，也能够支撑起来。”

“在那上面，悬崖翘石，仙林果树，无论任何季节都有花朵开放，异香盈满天地，在边缘有无数瀑布流下，所以一年四季，只要有太阳的日子都能看见彩虹，美的好像仙境一般。”

“虽然我被赶出来了，但如果我想回去看看，也许还是能够做到的吧。等到你好起来，我们离开这里，我就带你去看，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龙族之中虽然有许多我很讨厌的家伙，但也有一些会对我好的人，他们对你也一定会像对我一样。与人类的世界比起来，魔兽之中也许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如果你喜欢，可以天天坐在岸边，看着无数各种颜色巨龙的翅膀遮蔽天空，仿佛一阵彩色的流星，那是我最喜欢的景色。”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和辛尔已经无法离开这里了，俏脸之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虽然龙岛很美，但是你们这里的好吃的却比我们那里多了不少呢。这些年我东躲西藏，但是我却是个很贪嘴的家伙。只可惜我没钱，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坐在餐馆里，像是那些王公贵族一样享受着他们的服务，因此每到一个城市，我都会偷偷去那些最有名的饭店的后厨，尝一尝他们的菜味道如何。你是不是又要觉得我没个正形了？”

“我跟你说啊，你没吃过的好东西有好多好多呢。人活一辈子，如果连口腹之欲都不能满足，那还有什么意思？就像是这小小的科尔思国，好吃的东西也不少，像是我之前在国都中尝到的油焖鸡，真是非常美味，虽然食材很简单，仅仅是土豆，鸡肉还有辣椒以及一些调料，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熬煮，让土豆变成糊状，和其他调味料一起裹在鸡肉上，又入味又软烂。”

“至于更大的地方，像是那些王国甚至帝国，好吃的东西就更多了。我之前没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候我的封印还没有这么强烈，能够让我发挥稍强一点的实力，经常乔装打扮，混进帕马威尔那些小姐和贵族太太的下午茶里，偷偷尝一尝帝国面包师们做出来的点心。那可真是精致极了，既好看还好吃，到时候我就带你一起去尝尝。”

“我长的还算不难看吧？”茜蒂丝轻笑着说道：“只要稍微穿上一身还算上点档次的衣服，堂而皇之的走进去，任何守卫和侍从就都会将我当做上流社会的小姐，没有人会阻拦我…那可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我也不会被追赶的不得不隐姓埋名，或许也不会来到这里，或许也不会认识你。”

“只是即便如此，我却不后悔认识你。”茜蒂丝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