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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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斐足足休养了两日，未曾踏出过竹青轩半步。

原因有二，一是他醉酒之后身体仿佛被掏空了，虚弱了许久，二是他每每想起那日醉酒时的场景总觉得丢脸。

万一出门再遇见了严无峥，他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能让两人不尴尬，干脆就一直宅着，整日里读读书喝喝茶，或者坐在廊下看看花草风景，也算是惬意。

闻玉和沐流两人叽叽喳喳的，总是说个不停，连端茶送水这种小事也要争一争，明明是伺候人的活计，他们俩倒像是争宠似的，你来我往，谁也不退，场面颇为有趣，给沈斐解了不少闷。

面对如此舒适放松的环境，沈斐身上的骨头都酥软了，心中的郁气也散了不少，人看上去比之前精神多了，连柳湛来把脉的时候都说，自从开始诊治他那日算起，他的身体状况还从未如此稳定过，好好将养着不日便能和普通人一样了。

山中的天气正好，沈斐遵医嘱坐在廊下晒太阳，手中握着一本游记，却看着门前的竹子出了神。

醉酒那日之后，沈斐和严无峥再也没见过面。

教中事物好似缠住了他的手脚，从沈斐搬到蜀灵山上‘做客’之后，他还从未正式到他的竹青轩拜访过，东西倒是送来了不少，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可惜还是比不上财大气粗的凤隐山庄。

闻玉在沈斐的耳边不停地说着严无峥的坏话，把修灵教贬的一无是处，扰的沈斐看不下书喝不下茶，只能看着他耍小孩子脾气。

“我家主子向来只喝春季的龙井，净拿些不上台面的夏秋季龙井糊弄，以为我们没见过好东西吗？”

闻玉将茶叶随手放在一边，又被沈斐捡了起来“净胡说，如今已是秋季，去哪里找春季龙井，按我说这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沈斐知道闻玉打从心底就对修灵教有偏见，又或许还在记恨严无峥将他劫走这件事，心中总是不平的，当下也不好再训斥他，只是让他把东西收好。

“反正就是不好。”

送来的东西被闻玉七七八八嫌弃了一遍，说是收拾东西倒弄得哪里都乱糟糟的，沐流进来之后一声不吭的就开始整理，时不时的跟沈斐说上两句话，眼看着闻玉的嘴撅得都快能挂酒瓶子了，沈斐才放下手中的书，摸了摸他的头道“歇息了这几日想必你也闷了，不如跟我出去走走，看看风景？”

闻玉瞥了一眼沐流“那他呢？”

话里话外还是不想和沐流一起出去。

沈斐装作一副很苦恼的模样“前几日我就迷路了，若是我们两人出去，回不来了可怎么办？我可是听说这山上是有狼的。”

沐流听到之后想告诉他们山上其实很安全，根本没有什么凶兽，但是看到沈斐笑着向他眨了一下眼睛，他瞬间就明白了沈斐的用意，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确实，前几日还有个人被咬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家中修养呢。”

“啊……”

闻玉张着嘴，果真被吓住了，内心的纠结都表现在脸上了，最后还是不情愿的答应了让沐流一起跟着去。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待他们的背影走远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树上一闪而过，用极快的速度到了修灵教的中心之处。

荷叶层层叠叠环绕起来的湖心小亭中，严无峥正坐在石凳上漫不经心地处理教中事务，影子落下来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

“何事？”

“沈庄主和他的侍从们去往后山了。”

“知道了，继续跟。”

“是。”

影子离去之后，严无峥拿笔的手半天都没写下一个字，反而因为愣神染了一大团墨汁在宣纸上，字迹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他被扰乱了的心。

他干脆扔了笔，将宣纸揉成一团，然后站起身大踏步的往后山走去。

教中的事务真是令人烦心，去后山散散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沈斐对于即将到来的‘偶遇’一无所知，他沉浸在自然的风景中流连忘返。

当含着青草绿植和各种不知名花朵清香的微风扑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一身轻松，像是立马就要变成蒲公英随风而去。

闻玉也高兴的像只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在花丛里跳来跳去，手里已经捧了一大束野花，还在不停地询问沈斐哪朵好看，要摘回去养起来。

相比较已经把这些景色都看腻了的沐流，闻玉兴奋的像是出笼的小鸟。

沈斐跟着他一起笑，看着他如此开心的模样，快乐之余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愧疚。

早知闻玉这么开心，就该多带他出来玩才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被迫跟他一样困在庭院中养老，令人于心不忍。

“好了，小心摔倒。”

闻玉应得极快，可是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后山的植被长得极其茂盛，有些野草都能没过人的头顶了。闻玉钻进草丛里，便只能看到随风而动的草秆，他的衣角则迅速的隐入了草丛，追寻更美丽的花儿去了。

对于他来说这地方实在是新奇的很，贪玩的本性立马就暴露了。

沈斐和沐流笑着说道，闻玉真是高兴的忘了形，连他的话也不听了。听着像是在责怪闻玉贪玩，实则话里话外都表现出了他和闻玉的亲近，还有他对闻玉的包容，完全不像是主子对仆人的相处模式，倒像是温和的哥哥宠爱着调皮的弟弟。

沐流听着，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羡慕，对于沈斐有了几分真切的亲近。

谁不想有一个这样的主子呢？

两人立在小路旁，一边等着贪玩的闻玉回来，一边感受着清新的空气说说笑笑，惬意的很。

可是没过多久，草丛中传来了一声异响。

“啊！”闻玉短而促的惊声尖叫了一声，接着便没了声息。

“怎么了？闻玉！”

沈斐一开始还以为闻玉在跟他玩闹，可是唤了几声后闻玉也没回应，他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闻玉从不会和他开这种玩笑。

他根本就没有迟疑，立马就想要钻进草丛里去找人，人还没进去就被沐流拦住了。

“沈庄主，你不熟悉此处，还是我去。”

沈斐面色凝重，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一刻钟，如果一刻钟你还没找到闻玉，就折返回来，不要冒险。”

沐流点头应了。

“沈庄主就在此处等着，千万不要离开。”

“注意安全。”

沐流说完便朝着闻玉消失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方才还风景宜人的地方，在此刻的沈斐看来瞬间阴暗了不少。刚才他还能沉着的想好所有对策，可是当身边的人一一离去，只剩下他一人留在原地时，他只觉得心里发慌，手脚也发软，惊起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竟开始发起抖来。

恍惚间，他身上的披风被人轻轻地拢了拢。

“沈庄主，发生什么事了？”

严无峥为了不让人察觉他是故意来到后山和沈斐‘偶遇’，走得慢了些，沿着暗卫说的那条小路走到这里，看到的就是沈斐望着草丛，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披风有点乱了，藏在披风之下的薄弱身躯正在微微地发着抖。

他蹙起了眉，几乎是下意识的上前去为沈斐拢住了凌乱的披风。

小小的一个动作，没想到把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沈斐正担心着消失在草丛中的两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有察觉到严无峥的到来，他听见声音后还没看见来人是谁，只觉得心猛地一跳，接着就下意识的就往后面退了一步，谁知道他的后面刚好是一道不明显的沟壑，他的脚好巧不巧的卡了进去，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往后面倒去。

沈斐低呼一声，双手挥动着妄图保持身体平衡，却仍是无法抵抗重心引力的作用。严无峥比他的反应更快，还没等他接触到地面，严无峥的手就已经在他腰上了，轻轻一带就将人带进了自己怀中，然后一个轻巧的转身，两个人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等沈斐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太过于暧昧了。

严无峥的手还放在他的腰上，而他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整个人全靠在了严无峥的怀中，如果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话，看起来倒像是他投怀送抱一般，非常的亲密。

沈斐知道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不妥，但是一阵惊吓过后他的腿又实在是软，没有力气独自站立，只能靠着严无峥轻轻地喘气，努力进行心肺血液循环，让失去的力气尽快回到体内操纵他软绵绵的四肢。

严无峥也仿佛是在等他缓过劲儿来，一直没有松开扶着他的手，直到沈斐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他才后退一步，为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

非常的有分寸。

“得罪了。”

“无事。”

沈斐笑了一下，对严无峥的好感再次上升了一层。

他完全忘记问严无峥为什么会在工作日的白天来到后山，只是满心地想着闻玉突然消失的事能有人可以解决了。

沈斐把刚才三人遇到的事情跟严无峥说了一遍，严无峥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对。

后山虽然有些野生动物，但是大型的猛兽早就被驱逐了，一些修灵教的人也经常上山采药，根本没有遇见过什么猛兽，更别说失踪遇险之类的事件，十几二十年都没有听说过。

“说不定只是掉进山沟里了。不用担心，一会儿我去看看。”

不知道为何，一些听起来只是安慰的话语从严无峥口中说出来后，沈斐就莫名的安心许多，像是吃了一记强心针。

他是相信他的。

“谢谢。”

严无峥看着沈斐似乎含了水的眼睛脉脉的望向自己，心又开始怦怦乱跳，面上却仍是绷着脸，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去，假装在观察草丛中的动向。

一刻钟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草丛里有了些动静，紧接着一张灰扑扑的小脸露了出来。

“闻玉！”

“主子……”

闻玉蔫蔫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脸上多了一些泥污和细小的伤口，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走路一瘸一拐，整个人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上来似的。

沐流跟在他的身后，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都是被碾碎的植物碎屑，好像还受了一些伤，特别是手，不自然的垂坠在身体两侧，几乎抬不起来了，看起来倒比闯了祸的闻玉还要严重一些。

严无峥上前查看后发现沐流只是脱臼，三两下便给他接好了骨，让他坐在一旁歇息。

沈斐看着他们二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脸上完全没了笑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我在那里看到了好多死掉的动物……一个大坑，里面全都是死尸。”

闻玉的眼中有些惊恐，整个人都被吓坏了，回想起自己看到的画面时还抑制不住开始干呕，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它们，都被挖掉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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