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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翌日听来两条消息。
一条是阿秋带来的,说是皇上命展君以及察事司诸人设法不动大军而解洛阳之难。
二条是天喜禀告的,说是将要离休的左相在御前请求陛下,将质押在西突厥的质子晋王赎回。
晋王!
我问玫姨:“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朝还有个晋王啊!”
玫姨一抿嘴,点点我的额头:“他做质子的年头,快跟你的岁数一般大了。因着其他几个皇子早早殁了,很多后辈都以为陛下是仅存的独子。”
我挑眉:“那他很大年纪了吗?是太上皇的几皇子啊?”
“他岁数不大,二十二岁。九岁的时候就被送去西突厥了。嗯,是太上皇最小的儿子,六郎。”
“那她的母亲是哪位太妃呀?”
“是文太妃,也就是当今太后娘娘的胞妹,当年诞下六郎不久就薨了。”
我挠挠头:“真奇怪。既然自己的胞妹有儿子,她为什么要扶持陛下,一个才人的儿子登基呢?”
玫姨瞪我:“又开始说话没边儿了!主上们自有考虑!”
我一咧嘴角嗤笑道:“但凡问到节骨眼上,你们都是一样的态度。不回答,意思就是内有隐情咯。”
“你这孩子!”
……
再往后数日,不时会听到有大臣上书奏表,将晋王接回的言论。皇后也是在御前极尽美言,说什么接回御弟,显我朝威的话。
状元郎高士鸾还为此写了个万字陈情书,就这么前朝后宫相互呼应,圣人终于拍板定案,一队谈判使就这么往西突厥出发了。
五月末的一天,我和大铁牛舅舅正坐在西城一处的马路牙子上啃烧鸡。
正啃的满手满脸是油,突然一袭马队呼啸而来。
那马蹄在地上咂出了金鸣声,惹的人驻足观看,似是北疆戈壁上的金戈铁马!
马队最前面那个年青男子一身赭衣薄甲,人与他胯下的烈马一样强壮。光是坐着,就比随从们高上半头。剑眉大眼,仪表堂堂,脸骨有棱有角,麦色的皮肤似乎饱经了风沙侵袭。
驰烈马的男子,头顶上空还跟着两只低空盘桓的飞鹰。
马队侧方跟着些文官模样的人,我认出了一个,是鸿胪少卿。鸿胪寺,主管外交。
“咦,这该不会是晋王吧!”
舅舅咬着鸡爪子:“瞧这风尘仆仆的模样,该是刚经长途跋涉从西门进来。”
这行人马在我们面前唰的过去了,荡起的尘土飘到了我的烧鸡上,我嫌弃的一瘪嘴。但目光还是下意识的追着前头那壮硕男子,追出了好远。
我试图在他身上摘录出来一些信息片影,哪怕丝丝理理。
这石头缝里突然蹦出了个晋王,又是小时候养在太后娘娘宫里的,那个时候,皇上和皇后也都同样在太后宫中,这其中,又藏着多少不被外人所知的隐情呢。
坏主意跳出,我故意趁舅舅不备问道:“舅舅,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吗?”
舅舅刚咽下一口鸡肉,差点没噎死。灌了口酒舒舒胸口,抬起巴掌吓我:“兔崽子,你想套我的话是不是!”
“嘿嘿,什么叫套您的话啊,随口一问呢。”
“对,只有你一个,待以后生了小皇子,舅舅就偏心小的去,谁叫你这么坏。”
“哼!”
察见渊鱼者不祥。
即明察太过,知道别人隐私者,不详。
陈硕在书房与讲到这句话时,我顿觉冷汗直流,满满后怕。
那一晚差点被一根绳子了结,不就印证了这一桩道理么。
虽说前段时间闹了一出,但陈硕与我授课的事情并没有停下。我二人也在几位长辈的撮合下,“握手言好”。
而她也自知理亏,心里揣了份歉意,对我的态度温和了太多,甚至还舍得与我聊闲天了。
“公主呀,听说西洋有一种猫儿,通体灰色,可是与咱们这的狸猫一个养法?”
提到猫,我就来了兴致:“那不是灰色,官名是蓝色,叫蓝猫。一个养法儿的,多吃肉少喂谷物,不可吃洋葱与葡萄,也不能吃得太咸。”
她近视的眼睛偶尔也会闪烁:“如此我便放心了。京兆府查了一桩案子,案犯被捉了,家中的猫宠一时间无人饲养,便被大哥抱回家里来了。”
“嘿,还有这妙事!没想到先生也喜欢猫。”
“以前倒不觉得,自打看见这灰色的绒球子,短鼻圆脸十足可爱,便改了想法。其实我近来着实发现,我从前太过木讷了……”
我动了动眉尾:“先生自有先生的长处,何须这样讲。”
她把书本卷成一卷,在手中搓着:“惊厥岂是小事,微臣的二哥就是得了此症去的。当时因为我的武断成见,害得公主身涉险境,闻讯便心生懊恼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呐。再给公主陪个不是吧。”
我示意陈硕坐下:“都过去了。我当时好的也快,若不是你们说,我还不知原是此症呢。”
这边还没扯完,纹竹又叽叽喳喳跑了进来:“公主公主,尖尖鸡会飞了!”
“啊?真的?”我撒丫子就往外跑。
院子里人堆之上,尖尖鸡扑腾着翅膀,歪歪斜斜的飞了一人多高!
“嘿,小家伙,你还真的是鸟啊!”
尖尖高兴的不行,见我看着它更是兴奋,往延嘉殿外飞去。
我欣喜也担心:“慢点慢点,别飞太高了摔着。”
它在前头嘎嘎的飞,我在后头欢腾的追,只注意头上没看脚下,刚出大门坎儿,从石阶上往下跳,一下子就撞在一座人山上。
哐的一声,我几乎被弹飞了,那人一个箭步,一把揽住了我的腰,竖抱起我。
我二人四目相对,直愣愣的看着对方。
他笑了:“你是小玉菟!”
我眨眼:“你是晋王。”
“咦,你怎么认识我?”
“我见过你。昨儿在路边,你的飞马荡起了好大的灰。”
“哈哈哈。”他一边笑着,一边提溜着我往里走。他个子真高,得快一米九了,我的双脚只垂在他的膝盖处。
我就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他,龙眼眼型,好深邃的双眼皮,刚刚刮过的脸,不再是昨日的胡茬森森。他的鼻梁骨上有个小小的结,虽说有一点点驼峰鼻的意思,可一点也不难看,反衬的他的容貌更有特色了。
我轻轻问:“为什么你也认识我呀?”
他神色调皮:“唔,招猫逗狗还逗鸟的丫头片子,还能是哪个哟。”
口气神态亲和的很,我不由得笑了。
宫女们跑在前头报着信:“娘娘,娘娘,晋王来了。”
当皇后跨出大殿的那一刻,像极了一位老母亲,面庞颤抖了半天带着哭腔说道:“让儿长这么高了啊……”
晋王把我往地上一撂,扑过去膝盖搓着地跪下,大喊着:“皇后,李让拜见皇后。”
皇后抱着他的头就泪如雨下,晋王抱着皇后的腰,哇哇的哭成了个孩子。
我被这场面震住了,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直到他们被劝进了屋,我还一如双脚踩进了淤泥里,站了良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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