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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田野总能给人们带来喜悦,站在突起的山丘,一眼望去,低洼的田野里,微风摇摆着火红的高粱穗,沉甸甸的高粱穗随着秋波闪耀着,欢腾着散发醇厚的米香。人们在劳作中的喜悦合着微风吹着穗谷摇曳着,飘散着,白云轻盈飘过,大雁飞成人行,恰似一副水墨丹青为欢腾的秋天,增添了浓墨淡彩。

大奶奶嘴里叼着长长的烟袋,紫檀的旱烟杆,透着油光;纯银镶花烟袋锅,总是铮明瓦亮;白玉石烟嘴特别通透,每天都用竹签子裹着雪白的棉花擦拭着;标准的三寸金莲,鞋面上秀着荷花。据说她是长春大户人家的千金,下嫁给了大老爷,大老爷娶的姨太太就是大奶奶的陪房丫鬟,可惜的是姨太太的肚子不争气,没生下个一儿半女,喜贺的是大奶奶倒是生了三儿一女,四个孩子只有老二满堂长得像大奶奶,个子不高,模样倒是一顶一的浚

大奶奶不顾裹脚布紧缠着的畸形小脚走路不方便,坚持自己来到满堂(爷爷的名讳)的房间。看着眼前的大胖孙子乐的合拢不上嘴,对着儿媳妇任富氏笑着说:“看看,让我说着了吧,转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任富氏(对奶奶称呼)见婆婆来了,赶紧起身说:“娘,您怎么来了?一会让翠儿把孩子给您抱过去瞧瞧。”

“满堂媳妇你别起来,可不能受了风。奶水够不够?这小蛋子一定能吃的。”大奶奶等不及答复,看着大孙子咯咯咯地笑着,蜜似的甜。

“娘,您别担心,奶水吃不完。”媳妇笑着回答。

“小翠儿,去告诉厨房,中午顿猪蹄放点黄豆,炖烂烂的,好吃,奶水也好。”婆婆心痛媳妇更疼爱孙子。这时院里传来一阵叫喊声。

“二少爷射死了我放的牛,还打了我。”同村杨武德家的六小子哭着来向刘管家告着状。刘管家担心让任富氏听到,慌忙把杨小六拉到厢房询问情况。

“六小子,你别嚷嚷,小心吓着娃娃。二少爷现在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牛。”刘管家不容六小子说话,就把他拉出大院。

大奶奶看着惊慌失措的儿媳妇安慰道:“没什么事,你别惊着,把奶水慌没了。”

媳妇陪笑说:“娘,您也别为他生气,气坏了身子。”

娘俩正说着话,满堂气冲冲进了院,边走边嚷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什么人那,得了疯牛病的牛到处咬牲口,要不是我把它射死了,还不知道惹出多少祸害人的事呢。”

刘管家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进院,边走边说:“幸亏大老爷没在家,要不然,听了杨六子的诬告,二少爷又得挨鞭子了。”

傍晚,大老爷从长春办事回来听说了此事,知道了村里有疯牛的事,他对刘管家说:“这段时间家里的牲畜不要放出去了,各个圈里外都要多撒些石灰。”

吃晚饭的时候大老爷夸赞儿子一番,又叮嘱他说:“遇事多动脑筋,已经是当爹的人了。”

满堂边吃饭边点头说:“嗯,我记住了。爹,您给娃起个名吧。”

大老爷笑得眼睛眯了一条缝说:“明天请朱先生起吧。”

满堂祈求的眼光对父亲说:“爹,还是您给个名吧”

大老爷沉思了一会说:“你媳妇娘家姓富,这娃就叫殿富吧。”

满堂听了眼睛一亮,嘴角喜得上扬得老高,欢喜地说:“爹给的名太好了。”饭桌上的人都叫好。

大老爷也是很得意的,他又看看身边的大儿子春堂,问道:“殿文的书读的怎么样了?你要勤过问一下,殿武也该进私塾了。”

春堂放下筷子回答:“爹说的是。殿文这孩子聪明的咯,前天朱先生还夸他,还说殿武这孩子不好调教呢。”

大老爷夹了一块鸽子肉,接着说“你的儿子,不能什么事都指望朱先生来调教。”又指着满堂对春堂说:“你二弟也有儿子了,以后油坊的事情也该让他学着做了。你们也要多帮你三叔照顾一下酒坊和油坊了。”

三老爷德胜忙笑着回应道:“大哥说的对,我也正想和大哥说这事呢。这两年酒坊的事情大多都是春堂照顾着,油坊里的事满堂也顺手了,孟师傅和麻师傅的年纪也大了,您看是不是……”

没等三老爷说完,大老爷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带着怒气训斥道:“没学会走呢,就想跑了,是不是。想解雇孟师傅和麻师傅了,嗯?一个麻师傅,一个孟师傅他们的祖爷是跟着我们的祖爷从山东逃荒过来的。我们祖爷带着他们在这里开荒占草,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安的家,挣下的祖宗家业。麻家和孟家从来没有离开过咱家。从前遇到过几次荒年我们祖爷也没有抛弃过他们,以后你们谁也不要有这个念头。”

三老爷见大哥生气了,忙站了起来说:“大哥说的对,我错了。”

春堂,满堂还有老三庆堂见父亲发怒了,也慌忙站了起来。低头答应:“是,爹说的对,我们记住了。”

任小铺附近的村庄也有几头牛感染了疯牛病,一时间大家恐慌起来。杨六子这几天行为也反常,走路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无法去放牛。杨武德见状担心六子传染给家人,就把他关在牛棚子里,把牛圈里唯一的一岁小牛牵出来拴在院里,这小牛是李家寄养在他家的。

一天夜里,小六子在牛圈里野狼似的哀嚎,头不停地撞向栓牛的木桩,血染红了木桩。杨武德见儿子这样情形也是没有办法,家徒四壁,穷困潦倒,一家十口人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钱治病,只能眼巴巴的等死。武德媳妇整天以泪洗面,也无计可施。

满堂听说这件事,从自己的小房钱里拿出10两银子让刘管家给杨武德送去,杨武德千恩万谢说:“谢谢,二少爷。要不是二少爷打死疯牛,怕是全村的牛都遭殃呀。这又救六子的命,让我们怎么叩谢他呀。”

刘管家说:“我们二少爷一向疏财仗义,不要说这样了。快拉个车去县里看病吧。”

杨武德廋的皮包骨,尖嘴猴腮,眯着一条缝的细眼,一脸营养不良。他在邻居家借了一辆人力车,车上铺了一捆麦草,把小六子放在上面一个人拉着车去了太平山乡。

刚走出院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停了车,弓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豁口子的破锹,矮小消瘦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拉着小六子消失在村里。

大老爷因为瘟疫的缘故有几天没去村西头邓老八的赌场了,他叼着那根紫檀大烟袋在四合院里看着长工往院内撒白灰,有人拿着艾草在屋里犄角旮旯熏着。

满堂来到父亲面前说:“爹,长春城里的鼠疫快控制不住了,烂死岗上的死人堆积成山,根本没人埋,狼和野狗争食太惨了。我担心六子得的可能不是疯牛玻”

大老爷紧缩眉头,重重的说:“敲九音钟,到场院聚集。我这就去。”

场院打更人狗剩子把场院铜钟连续击打九下,间歇后再击打九下。九音钟是在有特别严重的事件时才启用的。乡邻们知道乡长要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大家。大家火急火燎地奔来,有的人气喘吁吁,有的人汗流浃背,一看就知道是从大地里急着赶回来的,200来号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吱声的,整个场院非常静,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凝结一般。

大老爷坐在戏台的竹椅上,山虎和猴六站在他身后。大老爷一脸严肃地说:“可能有人家知道了,长春城里鼠疫死人的事。近半个月里,谁家有人去长春了,站到右边来。隐瞒不说的,我要是知道了,立即封死你家门。”

大老爷的威望百里之乡赫赫有名,为人疏财仗义,做事刚勇果断,从不欺霸相邻。乡邻们对这位乡长是言听计从,陆续有六个人站在右边。大老爷核实了这六个人去长春的时间,五个人去的时间都比较长了,只有一人说:“乡长,我和杨小六是四天前去的。赶回来一头母牛。那牛当时就打了疫苗的。”

满堂冲着那人说:“这就对了,小六得的可能不是疯牛病,很可能……”没等满堂说完,众人的脸上变得惶恐起来。

有人说:“今天半晌午,我见杨武德拉着六子去太平山嘞。”

又有人说:“乡长,王老太病了好几天了,瘦得不成样子,青筋都暴起来了。”

还有人嚷嚷:“我们撒的石灰能管用吗?”

大家七嘴八舌正议论着,场院门口站着一个人引起了满堂的注意,他大声冲那人喊:“杨武德,你别往里走,就站在那儿说话。小六子怎么样了?”

杨武德低着头说:“大夫不给瞧了,让我给埋了。”

大老爷说:“你回去吧。一会让人在你院外多撒些白灰,你把分给你的艾草再多烧些,白灰在院里多撒些。”

杨武德哭丧着脸说:“白灰艾草都没多少了。”

满堂说:“知道了,你回家等着吧,不要让家里人出来,在你家大门拴上红布条。”

大老爷冲着大家说:“自从得到鼠疫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大家,尽量少去长春。现在是任何人不经过我允许都不能离开村子了,每家每户也不要乱窜了。东西头路口要加派人员把守,不允许外来人经过村子。遇到野狗一定要打死。再有,谁家一旦有人染病,无论什么病,门口一定挂上红布条,在家等郎中上门医治,一旦发现有人擅自离村,全家逐出村子,永不再回。”

众人一口同声洪亮地喊:“好……。”

刘管家和满堂按照大老爷的吩咐从人群里选出50人,让他们回家取行李和粮食在场院工棚里住下,日夜轮岗放哨,不允许回家。

满堂带着村里的壮汉子分班替岗,把个村庄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姨奶奶前不久回了七间房的娘家,现在捎信回了说:“姨奶奶哮喘病犯了,想回庄上来。”

大老爷一口回绝:“叫她等疫情过后再回来。”

满堂从自己媳妇那里拿来50两银子交给来人,也把大老爷的话说给来人。据后来所说姨奶奶死于鼠疫,大老爷让她娘家人在当地焚烧,后来疫情过后又给她举办了影葬,埋在了家族的祖坟常

这场霍乱来的太凶猛,长春城里已经失控,无能的清政府调动不起来民众的积极参与,更有些贪生怕死的不良医生装病不上班,个人医疗所大门紧闭。官员不能奋勇在前,民众也无计可施,只能力求自保。又有些达官贵人疯狂的采购人参,一时间人参贵如金,有的地方甚至一参难求。长春相邻的几个乡,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没有往日的悲情,人人都生活在恐怖之中。个别村庄里有的一家子人感染没有一人存活,尸体在屋里腐烂没人去打里,长达20多天,直到有邻居担心自己家被感染才去报官。有些家庭十余口人,只剩存一二口人,凄惨悲壮骇人听闻,令人唏嘘。

距离任小铺最近的张家楼全村人几乎死了一半,大老爷听说他们村死的人没人埋,直接扔到荒郊野外,裸露在阳光下爆晒,尸体多的野狗都吃不过来。大老爷知道了这件事,特别气愤,派人把张家楼的张乡长家的大公子绑了回来,逼迫张乡长带村里人把尸体焚烧了。

满堂按照父亲的吩咐给张家楼送去了一车石灰,把张乡长的大公子一并送了回去。附近的乡邻再有死人都效仿张家楼的做法,把尸体拉到野外焚烧掉了,避免了鼠疫大面积的扩散,大老爷的这一壮举后来得到了县长的表扬,并送来‘仁义村长’铜匾以资奖励。

在这场鼠疫中任小铺几乎没有死人,据说杨武德根本没拉小六去瞧郎中,他直接把六子拉到野甸子上给活埋了。王善祖是在开会的当天夜里就把他有病的老娘给活埋了。恐惧中生活的人竟没了人性,在这场鼠疫中得了病被自己亲人活埋的人多的不敢想象,我不是想谴责他们,只是挺为那些得了鼠疫被活埋的人感到悲哀。人性是什么呢?我想善良是人的天性,人之初,性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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