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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辱出了昆明局子,一堆小弟早就听到了风声,躲在局子周围准备给他接风洗尘。

一见阳光下格外亮眼的大黄毛,立马成堆成堆的涌上去,一口一个“耿哥,耿哥耿爷。”

耿辱伸手把他们推散,皱眉嚷嚷“得了得了搁这门口开派对呢,谁教你们胆大包天的,等会警察叔叔们突突突突别叫耿哥了,‘梗’都不剩一条。”

早被恐吓过多次下/体不保的混混们早就免疫了,但还是乖乖听话分散开来,只剩几个熟的拥着他打道回府。

一个眼尖的见到他的狗箍多嘴问了句,“耿哥,那是什么东西啊,跟个狗箍似的。”

耿辱伸手给了他一记脑袋,骂道“你懂个鸡儿,这叫v的新品,真皮的,我带个高级货怎么你了吗?有意见啊?”

小混混挺少见他生气的。今天刚从局子出来,像吃了火药一样可以谅解,只敢陪声附和哄着“没什么,您别气,就觉得这什么av新品挺好看的,特别配你。”

耿辱往地上吐了口痰,旁人看着觉着他素质与颜值成反比,心里谴责几句,匆匆走过。耿辱问了问隔壁的一个小弟“中午去哪吃?”

这个小弟还算机灵,立马答应耿辱,“您想去哪儿?今天没活动,昨天那杯奶茶您还喜欢吗,我再托人去给您买两杯。”

“算了。”耿辱打发他们走,“快滚吧,跟你们这群小叼子聊天,真鸡儿费劲。该拍拖的去拍拖,赡养父母的赡养父母,少搁我眼前心烦。”

见头头说话缓和了,大伙知道没什么事了,便各做各的事。有人立马套了件西装去上班,有人立马接了个二姨八姑的电话说回来吃饭。耿辱走出散开的人群,往明亮的大广场走去。

一堆大爷大妈打太极练功夫,小孩溜滑轮车,两个游客的风筝飞不起来……他看了一眼这凡尘人间,什么都没说。

昆明的太阳不辣,柔柔的,说要耀眼也不耀眼,总之就是挺好看的。

掐指一算,他已经来这边十年了。

耿辱慢慢地走,像个二流子一样闲逛,一头黄发在这场上倒不算亮眼了。西南本就艳丽,各色各样的。有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无论多么鲜艳,到了这山青水净之地都能被柔化。

他坐在花坛上望望四方,看着这片明亮祥和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饿了,买了个双色球。吃着吃着感觉越来越花里胡哨了,以前都只有净一色的甜筒。

吃完雪糕,他又进了间街头小面店,质朴得只有两三张破破烂烂的桌子板凳。这种面店每天接待形形色色的人,有红毛蓝毛半臂纹身的,他一个长发黄毛不算什么,老板走过来给他下了单,开始下面。

两分钟,面上好了。他趁热嗦两口,面往嘴里钻。

手机“滴滴”两声,他拿起破手机看一眼。这手机不仅型号古早,屏幕也碎得跟面天鹅绒似的,黑一条白一条的划痕使机身流光溢彩的,高级得能甩苹果雪梨八条街。

【耿辱,今天回来一趟。】

他看完消息把手机关上了。

“淳子,怎么了?这么着急。”耿辱低着头探进一席水君子下,阴阴密密的凉棚遮住光线,视野瞬间昏暗起来。

“耿爷。”叫淳子的黄发小黄毛朝他打招呼,年龄二十上下,“狗哥叫你。”

耿辱点点头,示意明白,迈步跨入荫蔽的地下茶庄。

“狗哥,”一进门他就叫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被喊到的狗哥是个寸头,莫约四五十岁。脑勺后有条疤,像条蜈蚣一样,盘踞着大半头皮。正靠着在竹席椅上抽着烟,缕缕呼气。

“来了,”狗哥的嗓子被烟长期熏得沙哑,手上扣着个玉扳指,磨出好些老茧,一伸手邀请,“坐。”

耿辱自己拉了张小竹椅做,面前是个茶几,晾着紫砂壶普洱,好几个杯反扣着,看上去不止他一个人来过。

“狗哥,究竟什么事您说吧。”他张着腿,两只手摁在上面,低低目光,扫了茶几地面各种茶具一眼。

狗哥不紧不慢的伸手凑到烟灰缸旁抖了抖,“你知道那个姓李的小子吗?什么强来着?”

“李四强,上年刚进来的那个。”耿辱顺着话答,“我记得他有个瘫痪的老妈,弟兄们还去看过她。”

“那小子是卧底。”狗哥一句断了他的话。

耿辱停住嘴。

“我记得那小子是你带进来的吧,跟过你两个月后来才转到别人手下的。”狗哥慢慢悠悠地说,不在意地又弹了弹烟灰,“耿辱,你怎么回事啊?”

耿辱彻底没了话,缄了嘴。

狗哥扫他一眼,见他低头,说“我知道你心软,跟我这么多年了,老大发善心可不行啊,你又不是菩萨,救不了这芸芸众生的。你这样我怎么把大事交给你呀?”

“人呢,”耿辱咽了唾沫,舔唇,紧握两只手。

“已经解决了,七点就丢江边,你没意见吧?”

“没,”他低眼。

狗哥见他这个反应,满意地又抽了口烟,阵阵白气污浊了这本不流通的空气,氤氲散漫。

“后天有批货,你亲自去带几个摸透底的弟兄,别再出岔子了。”

从茶庄出来,耿辱面色不太好,有些青有些白。淳子说开摩托送他回家,他摆摆手拒绝了。

他跑去手机店里买了个新手机,灰粉色的,两千多块钱。又办了张新卡,之前那部说扔就扔了,没有一丝留恋。

他拿着新手机新卡,坐着掂量一会儿,两个女er就走过来要微信。他注意到这两个女孩的小动作,胡乱扫了个二维码便打发了。闻了闻自己身上,觉得是时候该洗个澡了,于是便起身回了出租屋。

这里的气候寒凉湿湿的,巷子里的两块砖都能夹一条绿,青苔爬的到处都是。耿辱的出租屋很小,门口上挂了块仙人掌,没见它开过花,他开锁推门,里面也就七八平米的光景,很狭暗。

他钱倒不缺,每个月千把块还是有的,就是不乐意改善居住环境,非得营造出个南下小混混的惨状。

开灯。白炽灯泡亮起,摇晃一下。

他脱了衣服洗头。干湿不分离,房东硬把他浴室墙抠出一块砖的大小,怕他一氧化碳中毒死在里面。

蒸气腾腾升起,他披上条毛巾,抹干身体,吹头,套上件老头衫,头发像刚烫过一样卷起,翘得不伦不类。他莫名其妙地骂了句脏话,毛巾滑落到地板,爬上床,窗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耿辱太累了,快二十四个小时没睡过觉。他一合眼,就只听得见雨声柔和,春风沐浴。

睡梦中一阵手机铃响,耿辱皱皱眉。

模模糊糊摸索起新手机,两腿夹被,迷蒙地听了个电话,一开口就哀嚎了句,“小姑奶奶,你让我好好睡会不行吗?”

那边的小女生声音清脆,“我觉得你抑郁了,又换手机又换电话卡的。”

“是是我就是抑郁了,你丫的家里开电信啊。这个是个人,懂不懂,老是查查查天涯海角都躲不开你是吧?”耿辱一边用手拨了拨头发,一边翻身下床,随手套了件白体恤,穿了条大裤衩。

女孩声音还有点得意“不仅电信还有移动联通,我家开营业厅,你流量包够用不?给你送个百g大礼包行不?”

“行,行,大小姐。”耿辱穿鞋看时间,外面天已经黑了,“这几天我没空,你自己一个人乖乖听话,别跟那些牛鬼蛇神出去混。你爸知道了又说我这儿我那儿,手指都得断两根出来谢罪。”

“不还有八根吗?”那边的女孩嚷了句。

耿辱胡乱应了应,嗯嗯扯了两三句就把狗哥女儿的电话给挂了。这小丫头老爱黏他,今年才十七岁,准备上高三,耿辱却看着他从三年级的小姑娘长成朵花。

八点多了,他出门到大广场上,散了两圈步。

十点的时候跑到江边去,帮那个李四强收尸。

西南本就阴寒,一到晚上更是温度骤降,潺潺的江水拂满寒气,月光皎白的渗人心脾。

伙计们干活爽快,对待卧底丝毫手下不留情,什么都往头上砸,套编织袋里绑一下就算完事。

耿辱解开口袋往里面看一下,勉强还算个全尸,场面见多了倒也习惯了。

他拿出条小白布帮尸体抹抹血迹,眼一闭一睁,内心倒没什么波澜。

他其实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哪里派过来的死状有些凄惨。他不帮忙,内心过不去。

耿辱拖起编织袋,准备找辆小车把人拉走。刚动,袋口又松开,他再次蹲下来捣鼓。

“你还真来帮他收尸啊。”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嗯啊。”耿辱没回头,随口应了应。

“活菩萨,”背后声音继续,“那可是个卧底。怎么,你心疼他?”

耿辱我听着江水流响,鼻翼里窜入些轻薄的水汽,不甚在心地应答

“今天他是卧底,明天我是卧底。能帮就帮,总不能让到时候连帮我收尸的人都没有吧。”

背后人听出话里有话,质问道

“你很不满?”

“没有,”耿辱仍自个儿忙活,给人裹尸袋不小心打了个死结,现在正努力解开,“说不定你也是卧底。搁这怀疑我是想膈应谁呢?一天天心术不正挑拨离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坏事。”

背后的黄淳停了话语。

耿辱没再管他,好不容易解开了死结,让里面的死人透了透气,站起来准备一二三搬到小车上。

“耿辱,”淳子直接叫了他的名字,“你很会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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