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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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楼气极反笑，看到他有些花白的鬓发，心头不由得有些酸楚。上一世，父母在自己十岁的时候离了婚，虽然自己跟了父亲，但父亲也有了新的家庭，自己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个，她心思敏感，如何会看不出继母的嫌弃？于是她主动提出跟爷爷奶奶一起祝父爱，于她而言，上一世没有，这一世，也不可能。

“原谅？希望大夫人，不……庶民陈氏真能改过自新吧。如此，我也不会为难。”宋小楼讥讽一笑，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敲了敲拐杖：“这将军府啊，要变天啦……”

白墨渊紧跟着宋小楼的步子，眼看她走得越来越急，无奈地皱了皱眉，快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一股清香入怀，让宋小楼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

白墨渊见她眼圈发红，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哄小孩一样叹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宋小楼看着他的表情，心头一暖，心中的阴郁散了不少。白墨渊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温柔，像没有任何烦心的事，任何事情到了他这里都能化为平和。

“我才不会哭。”宋小楼吸了吸鼻子，白墨渊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对，没有哭，是我看错了。”宋小楼“扑哧”一笑，白墨渊道：“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秋日晚宴上的饼干是你的手笔吧？那夜你离席，又突发中毒，并不知晓情况。皇上品尝那饼干，称赞不已，一夜之间家喻户晓。现在啊，想必那醉白轩的门槛已经被踏平了呢。”

“果真如此！突发这么多事，倒是忘了正事，真是难得的好消息1宋小楼大喜，现在她已经可以预料到醉白轩日进斗金的生意了，话说，她已经好些天没有去找过轻寒公子，是时候去他那里敲一笔钱了。

初荷从紫罗那里听说了这事的事，当即吓得眼圈发红，就往宋小楼身上扑：“小姐这次真是太艰险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初荷……”

宋小楼嗔道：“你呀家主子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别担心了，我的命硬。”

初荷破涕为笑：“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小姐身子弱，此番又落水，想是更虚了。初荷这就去给小姐熬点鸡汤补一补。紫罗姐姐方才已经打听到了，小桃的弟弟阿润便住在城外的石子坡，由她家远房亲戚收留着，每月会寄些银两。”

宋小楼略一思忖：“嗯，我既然答应小桃要照顾她弟弟，便不能不管。小桃那一番言论不知引起了多少人的仇恨，眼下若是让他独自在城外，说不定会被报复。但是带回将军府也不太妥当……”

“小姐，不如把他送去城西的庄子里。眼下饼干生意红火，他若去了那里，还能学着管管账，学门手艺，今后也会衣食无忧。”紫罗一边进门一边道。

“聪明！看来用人方面紫罗比我强。”宋小楼眼睛一亮，嘻嘻一笑。

白墨渊微微颔首：“你家两个丫鬟果然聪慧机灵，这下我便放心了，后宅之事想是再也难不倒你。”他转头又道：“竹九风七，你二人可在？”

“属下在。”两人立即现身于屋内，单膝跪地。白墨渊的神情渐渐变得冷峻：“此番你二人严重失职，竟然让小楼命悬一线，我已说过，既然把你们交给了她，便要拼死保护，若有下次，你们自去领罚。”

两人的气息一滞，随后异口同声道：“是！绝不会有下次。”

宋小楼从未见过白墨渊如此疏离冷峻神情，他的口气虽然是淡淡的，其中却暗含了一丝处于上位者的威严。

“表哥，这次也不能怪他们。秋日宴上高手众多，他们不能太靠近我。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可知道南巫？或者，有没有叫做耶律的……家族？”宋小楼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还请表哥务必保密。”

“南巫？1白墨渊的神情难得凝重了起来，紧紧地皱起了眉，半晌才缓缓回答道：“小楼万万不可与这些人牵扯进去，若是发现什么情况，立即告诉我。南巫……是一个被灭的小国，此国居于南方深山，国人虽少，却个个精通巫蛊之术，行踪诡秘，太祖曾与他们签过和平协议。到了当今圣上征战天下，收复被大楚国入侵的南水城时，曾遇到南巫国人袭击，险些遇刺身亡。圣上大怒，遂与宋将军一起，连同十万大军围剿南巫。南巫投降，但圣上却认为是诈降，遂屠城十日，南巫国上至皇族，下至百姓，数万人身首异处，血流成河。此事为禁传之秘，我也是无意中翻阅一本手札才知道的。”

宋小楼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原来如此！宋仲诚升职也是自南巫回来以后，屡获军功，才被封为威武将军，先前无意中听到的满门血海深仇，以及清风那有些诡异的武功，一切都呼之欲出。

清风一定是南巫国人，绝不会错！想到这里，宋小楼的头皮开始发麻，她先前还觉得这是一个误会，若是可以，她便与清风和解，没想到这样的大梁子结下了，如此深仇，断无和解可能。清风能隐蔽身份潜伏这么多年，其心智、人脉、能力绝不可能只是个平常百姓，难道……是南巫国皇族？

只是，这样看来的话，还有一个疑问：若清风真是南巫国皇子，那他最大的仇恨对象应该是皇帝，为什么偏偏找上将军府？还有，他对自己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态度，难道原主人宋小楼对他做过什么？

谜团看似清晰，却越加复杂了。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从清风这里是探不出什么口风了，只能暗中观察他的举动，眼下，要想得到更多消息，只能改日去找那红水镇的刘婆子。

宋小楼叹了口气，不再纠结，又道：“那耶律家呢？大齐国可有姓耶律的？”白墨渊微微蹙眉：“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敢肯定，大齐国内是没有这个姓氏的。倒是大楚、突厥可能会有，此姓应当是外族。”

原来如此。想必清风和那老乞丐的背后还有敌国之人，这就更加值得注意了。宋小楼点了点头，见白墨渊一脸忧心地看着自己，笑道：“哎呀，表哥不必忧心，我只是随口问问，放心，小楼绝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的1

白墨渊忍不住微微一笑，竟是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无奈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表哥怎么会怀疑你……”

纵是有朝一日你真的大逆不道，也还是我妹妹。白墨渊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揉了揉她的头。

天色渐晚，白墨渊便起身离开，再三嘱咐她注意身体，这才被初荷送出院子。

此时，初荷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菜。宋小楼听得远处传来哭喊之声，问道：“何事如此喧哗？”紫罗笑道：“是陈氏那边。这会子被抄了家底，夺了封号，正哭天抢地呢。二小姐这会儿也被打了十几板子，关进了祠堂禁足，在百遍女诫抄完之前不准外出，小姐你是不知道，一本女诫足足有这么厚呢，若不眠不休抄百遍，想来也得被关几个月了1紫罗夸张地比了个手势，转头又冷声道：“只可惜将军太念旧情，就是她们如此犯错，也还念着陈氏，念着二小姐，不肯下重手，可他从未想过，小姐被她们折磨的时候，又受了多少苦楚！若是夫人还在……”

宋小楼摇了摇头：“男人最是薄情寡性，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是最愚蠢的。”

紫罗点了点头：“目前陈氏一倒，这后宅之中便是小姐的嫡女身份最为尊贵，黄姨娘今日下午便有若有若无的示好，托院子里的人送了一篮吃食，说是三小姐亲手做的。只是大少爷并不在府中，去军中历练了，若是他回来见到小姐，少不得要闹一番。虽然陈氏倒台了，但她毕竟还有个儿子，将军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宋小楼赞道：“紫罗分析得很好。的确，有宋辰翼在，陈氏便有翻身的资本。她们若是聪明，今后就不该再招惹我，否则我可不会像父亲一样留情。”

“小姐，夫人留给你的那两口红木箱子我已经差人去陈氏院子里取了。现如今她不是大夫人了，自然也没有资格管理夫人留给小姐的嫁妆。”紫罗想起这个，越发觉得扬眉吐气。这时便听到初荷喊道：“小姐，用晚膳了1

秋日宴上菜肴虽然精致，但为了维持形象，宋小楼硬是忍了口腹之欲，今晚初荷烧了一大桌子菜，她可有口福了，眼下这将军府，怕只有她有食欲了。

宋小楼正出门往前院走，忽见厢房的长廊下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淡绿色青衣，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一阵秋风吹来，宋小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家破国亡，深仇血恨。潜伏在阴影里太久，终究也会失去阳光的吧。

他的确有恨她的理由，但仇恨会让心麻木，麻木久了，会让人疲倦。

如果最终会是兵戎相见，那么此刻，可不可以有片刻的和解呢？

宋小楼缓缓地朝着清风走过去。

清风蓦然回头，眼中寒芒一闪，霎时间又收敛了锋芒，扬起一丝虚假的笑容，仿佛这样就能显得他很开心。

“大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看你吃饭没有，喊你一起。”

“哦？大小姐不怕我下毒杀你？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欲图不轨吗？”

“我要是死了，你也跑不了，我惯会拉人下水，陈氏的下场看到没？”

“呵……”一声冷笑。

“吃不吃，不吃拉倒，今后不管你的饭。”宋小楼转过身，毫不迟疑地往前走，又幽幽开口道：“还有……整天假笑，你不累我都累……你还是板着脸吧。”

清风看着宋小楼的背影。她便那样径直往前走，放心地让后背在自己的眼前一览无余。她没有任何武力，就像是一朵娇嫩的芽，又像是一只弱小的蚂蚁，只要他一动手，她的心脏就会被立即贯穿。他忍了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杀了她！剖开她的心脏，祭奠死去的人啊！

折磨她！断了她的手脚，毁了她的容颜，为了他这些年所受的痛苦！

清风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耳边似乎有无数声音质问着他，喧闹如沸水。

忽听一道清冽之声传入他的耳朵，那声音里还带了一丝不耐。

宋小楼转过身去看着他，催促道：“快点，磨磨蹭蹭的，你是女人吗？大家都等着呢1

大家都等着呢。耳边的喧闹忽然停止，就像是宣泄的洪峰忽然平缓，轰隆的雷声忽然静止，一阵风吹过树梢头，仿佛也冲走了焦躁愤怒的情绪。

清风的眸子一淡，半晌才平复了情绪，下意识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忽又想起宋小楼所说的话，上扬的嘴角缓缓放了下来，变成了一张冰块脸，最后只从嘴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