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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何时,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打湿了衣襟,心乱如麻,暗道:“还是趁早死心吧,再与影儿纠缠不清,只被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我好歹也是堂堂的男子汉,也有自己尊严。何必死皮赖脸缠着影儿一人?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双手紧握,手背青筋暴凸,忍不住开始发抖。是临近失控的愤怒,还是无法形容的绝望?都不是的。更多的是难言的失落与孤寂。
二十余年的相处,难道他在她心中只是一个淡淡的背影?这才是他最受不了的。至于余冰影和谁好,便显得无关紧要了。叶枫低声道:“影儿,我真有那么差劲么?”心中如倒翻了十几种调味瓶,什么味道也有,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显得极其的孤单凄凉。突然之间,眼前再次一黑,只觉天旋地转,不由一交坐倒,寻思:“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傻的人,被影儿骗了还浑然不知?她……她……既然这么对我,我也不能让她开心……对,我……我……要报复她……”
一想到报复,昏乎乎的脑袋,不禁灵光一闪,登时有了主意:“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难道没有影儿,我就要打光棍,做和尚了?影儿你也太看低我了。”他慢慢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心想:“有几个小师妹一直暗恋我,有意无意与我套近乎,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们想做什么。尤其那个翠兰,对我更是一往情深。其实她也蛮不错的,和影儿比较起来,并差不了多少。我干嘛不去找她?”
想到此处,眼前忍不住出现了翠兰腼腆害羞的神态,似乎在对他说:“大师兄,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我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小师妹她高高在上,你只不过是她的玩伴而已,你和她,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叶枫胸口一热,心神荡漾,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说得对,小师妹是只金凤凰,怎能自掉身价,与我这只草鸡厮守一生?”
他又想:“纵然我娶到了影儿又如何?还不得低三下四,整天看师父的脸色?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变得很卑贱,又有什么意思?”蓦然豪气万丈,暗道:“那样的话,别人也看不起我,倒以为我是吃软饭,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这样的老婆,不娶也罢。”叶枫痴痴地灯火通明的院子,心道:“影儿,祝你幸福美满,一生快乐。”捂着耳朵,神情决绝,再不看那院子一眼,转身就走。
岂知走了数十步,忽然双脚发软,扑倒在地,心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不管这十几年来是怎样的感情,终究有美好的时刻。况且他只不过是凡夫俗子,难免会有解不开的心结,更没有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那种风度潇洒,倘若他去不计较,倒显得他虚伪做作。不争气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心中全是无法描述的酸楚,双臂挥动,一拳拳重击在地上,青石地板被他一块块击碎。
叶枫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吼叫声,似是垂死的野兽在做最后挣扎:“我凭什么要拱手相让?凭什么我去植树,你来摘果?”胸中激愤难当,只觉得气血翻滚,甚至是难受,伏在地上大声喘息着,寻思:“我一声不吭,不去争夺,我岂非窝囊得很?我偏要去争,偏要去抢,争不过,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人有时候是极度自私、不择手段的。哪怕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宁愿烂在自己手上,甚至扔在臭水沟里,也不愿被别人拿走。只要有人动了想拥有的心思,他便要去和别人拼命,这就是所谓的自尊心在作祟。
叶枫眼中渐渐有了魔意,摇头冷笑道:“我不能答应,我腰中的剑也不会答应。”当下决心已定,快步回到自己房里,取了长剑,握在手里,一边快步如飞,一边在心中盘算着。首先和那人谈一谈,无非是老子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地盘,你突然跑来挖墙角,横刀夺爱,还讲不讲江湖道义?倘若那人识相的,能够主动退出,那是再好不过的,大家嘻嘻哈哈,还可以做朋友。倘若那人不识时务,一意孤行,莫怪到时他拨剑相向,血溅当场。
就连责问对方的台词,他都想好了:“抢我的女人,大家说该不该死?这种人该不该杀?”是因为你对不住我,并不是我想杀人,所以你不能怪我!叶枫怒气冲冲,砰的一声,一脚踢开房门,当然没忘了大喝一声:“奶奶的,连老子的女人也敢抢?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他特意把老子的女人,和“抢”这几字说得格外响亮,这样至少在道义上,他是占据了主动,就像每次改朝换代,大家都非常讲究正统,他觉得他此时就代表着正统。
师出有名,才不致于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他好像捏住了那人的命门,每一个步骤都已在他掌控之中,一击必中!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余冰影房间里的男人,居然是苏岩。苏岩狠狠地看着他,就似叶枫刨了他祖坟,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嘿嘿冷笑几声,怒道:“哈,傻小子,又是你来坏我的好事!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里做甚?哈哈,看来你也是居心不良。”
余冰影痴痴地看着叶枫,情不自禁流下了喜悦的泪水,苍白的脸上涌起了红晕,在心里问着自己:“我知道你不会任由别人欺负我,我们一直是心心相通。”叶枫当然不会相信余冰影和苏岩好,当然知道苏岩是什么目的,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若非他莫名其妙大吃干醋,气忿忿闯将进来,假设他回到房中,蒙头大睡,余冰影不是要被苏岩污辱?如果那样的话,夺得了飞鹰尊又有什么意义?想起来当真不寒而栗。
不由得暗自庆幸不已,又想:“有时候就该翻几坛老阵醋,让头脑保持清醒。”苏岩笑道:“既然我们目的一致,正所谓志同道合……”叶枫怒道:“谁和你目的一致?”苏岩道:“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难道不是心怀不轨吗?我肮脏,你龌龊,不都是一个货色么?”叶枫面红过耳,全身微颤,道:“我……我……我……是睡不着觉,出……出来散……散步。”苏岩道:“散步就散到别人闺房,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么?”
叶枫张嘴“啊啊”几声,不知说什么是好。苏岩笑道:“你莫觉得不好意思,好色是男人的天性。何况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吃亏,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觉得如何?”他也不等叶枫开口说话,又道:“只要你什么也没看见,让我与美人儿共度良宵,我可以给你一笔丰厚的补偿。”余冰影口不能言,一劲儿的摇头。叶枫反问道:“我为甚么要答应你?”
苏岩微微一笑,道:“我给你的钱,足够你去找一百个女人了。”叶枫一转头,只见余冰影脸上晕红,目中却射出了恼怒之意,心下不禁一热。二十余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保护余冰影,不许她受到任何伤害,哪里和苏岩做什么狗屁交易?暗道:“纵使天下最美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也不及影儿一人。”苏岩见他沉吟不语,以为他动心了,道:“一百个女人,你的艳福不浅呐。”
叶枫哈哈大笑,道:“我不要一百个女人,我找你娘行不行?”苏岩脸色一变,随即笑道:“用我娘换美人儿也不吃亏啊,不过我爹厉害得紧,你打不过他的,天下美女多得是,你何必自取其辱呢?”叶枫笑道:“我们也做个交易,你觉得怎么样?”苏岩眼睛一亮,笑道:“你不妨说来听听,我看能不能接受。”叶枫笑嘻嘻道:“如今你的处境有些不妙,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化险为夷……”
苏岩急问道:“什么法子?”叶枫道:“你挥刀自宫,从此四大皆空,再无风流债,你能做到么?”苏岩勃然大怒,叫道:“傻小子,你竟敢消遣我?你不知我家三代单传么?”叶枫笑道:“我是为天下女子着想,阉了你一人,乐了千万家,佛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余冰影听叶枫说得好笑,只是苦于发不出声音,全身都在颤抖,想必心里都在发笑。苏岩脸都气歪了,骂道:“操你奶奶的!”
叶枫朗声道:“你若是怕痛的话,我可以替你效劳。我们华山派养的鸡鸭猪狗,全由我操刀阉割的,又快又准,流血少,无疼痛,第二天就能走路。”余冰影身子抖得更加厉害,泪水都流了出来,苏岩听叶枫的口气,俨然将他当成了头畜牲,不由得怒气冲天,道:“好,好,我先杀了你,再来……嘿,嘿。”笑得极为不怀好意。叶枫哈哈大笑,道:“麻烦你坐在椅子上,自己把裤子褪下,再把大腿大大分开……以后做了太监首脑,发了大财,莫忘了我今天一刀之恩。”
寒光陡闪,手中长剑猛地刺出,直刺苏岩的胸口。这一下出招奇快,抑或如梦如幻,变化无穷,剑气森然,咄咄逼人,正是华山剑法绝招之一“一剑东来”。苏岩狞笑道:“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怎么让美人儿欲死欲仙的。”手指轻轻一按扇柄。只见一蓬银针从扇骨里激射出来,细如牛毛,好似下了场漫天飞雪,向叶枫当头罩下。
整个房间忽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显然银针涂有毒药,余冰影双眼瞪得大大的,神情恐怖惊悚。苏岩虽然身为洗剑山庄少庄主,但行事方式却诡异邪魅,全无名门正派的气度。因为他的人生信念是:“想在世上站得住脚,就得比别人更狠,更坏。”事实上他也一直这么做。叶枫反应更快,银针甫一射出,长剑已连刺出数十下,银剑闪烁,剑光万道,在自己身前身后织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银网,顷刻之间,将这些银针绞削得粉碎。
余冰影轻吁了一口气,满脸的喜悦之色,叶枫叫道:“好厉害的苏公公。”苏岩一怔,问道:“谁是苏公公?”旋即明白叶枫在绕着弯子骂他,喝道:“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下酒。”叶枫哈哈大笑,道:“是么?喂喂,你的腿夹得那么紧做甚?我怎么动刀子?”一招得手,占了先机,登时信心暴长,后着绵绵而至。
一柄长剑在他的手中犹如灵蛇一般,活灵活现,出神入化,颤抖不绝,嗡嗡作响,整个房间剑光闪烁。叶枫明白此时若不全力相搏,余冰影势必将受到更大的耻辱,所以他只能赢,决不能输,他也输不起。想到身负保护余冰影的重任,不由得势如猛虎,招招尽是不要命的打法,比起平日竟多了几分威力。只逼得苏岩连连后退,半句喝骂也说不出口。
苏岩的武功本来不在他之下,只是骤然被他破了银针,心中自然而然胆怯了几分,叶枫又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唯有躲闪避让的份,要他与叶枫拼命,决计是万万不能的,故而在气势上他就先输了一筹。两人乒乒乒乓,恶斗不休,从房内打到门外,早惊动了贺府之人,数十人举着灯笼往这边扑来,口中大呼大叫。
叶枫笑道:“还不乖乖的坐到椅子去?等我来剥你的裤子,面子就不好看了。”剑光如虹,罩住了苏岩。苏岩倒不惧贺万强敢对他怎样,只是当下的情景,已无必要再纠缠下去,他转头瞥去,只见余冰影微微侧头,目不转睛看着叶枫,神情极是关切。一口恶气直涌上来,心道:“总有一天,我要和你同枕共眠。”右手五指萁张,喝道:“傻小子,暗器来了!”
叶枫大吃一惊,连退几步,挥动长剑,舞得呼呼作响,泼水难进。苏岩哈哈大笑,朗声说道:“美人儿,我一定会回来的!”足尖一点,跃上屋顶。还未站稳脚跟,眼前刀光闪动,数把钢刀劈将下来。苏岩喝道:“去你妈的!”折扇东刺西削。这几人纷纷受伤,从屋顶跌了下去。
便在此时,听得一人冷冷道:“甚么人在贺府捣乱?”一掌往他后背劈下。苏岩头也不回,径往前冲,笑道:“贺总镖头,上月在苏州新开的分号,生意好像不太好,你应该多走走其他门路,是也不是?”贺万强怔了一怔,手掌举在半空,再也劈不下去,道:“是你?”声音竟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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