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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白雪漫天。城门外,一辆马车停在旁边,旁边是两个青衣小帽的随从,如此低调的打扮,任谁也想不到,这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当中,坐的竟然是当朝的刑部尚书,俞士悦。坐在马车当中,俞士悦捧着手炉,官服外裹着厚厚的披风,掀起马车的帘子,眼神复杂的望着远处的风雪。之前他送于谦离开的时候,是落叶满地,秋风萧瑟,如今迎于谦回京,恰是隆冬雪季,寒意刺骨,却不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天意……鹅毛大的雪花纷然而落,远处一支队伍缓缓映入眼帘,和这边一样,也是一辆低调的马车,不过周围却多了不少护卫的官军。收起心中的感慨,俞士悦在仆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城门的最中间,抬头望着缓缓靠近的队伍。马车悠悠停下,于谦略显疲惫的面庞,出现在了俞士悦的面前。“廷益此去,一路辛苦了。”“劳烦仕朝兄在此迎接,于某还未恭喜仕朝兄,升任刑部尚书一职……”看到俞士悦的身影,于谦的脸色明显多了几分喜悦,下了马车便对着俞士悦拱手开口。不过,面对老友的祝贺,俞士悦却并没有给予相同的回应,而是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廷益,我今日来是有事寻你,此处不便,你我一同去你府中一叙如何?”见此状况,于谦微微一愣,心中也顿时凛然,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俞士悦露出这般慎重的神情。不过,此处也的确是人多眼杂,所以,于谦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便和俞士悦一同回了府……东华门外,雪花纷飞,一顶小轿就这么停在一旁,而这轿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吏部尚书王文。和约定的一样,王文一早便再次递了请见的帖子进去,但是,遗憾的是,天子仍是不见。不过,这一次,这位天官大人像是铁了心一般,就这么一直候在宫外,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也越传越广,以致于,东华门外渐渐围起了不少前来观望的官员。时至正午,王文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周围的队伍也越来越大,甚至于,连一些内阁大臣的身影都出现在了人群中,他们原本是来劝王文的,可王天官的脾气,岂是靠劝有用的,于是,无奈之下,他们也只得一同陪在旁边。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自己岂是也想知道结果的用意,纷纷扰扰的在宫门外越聚越多,宫中也很快就被惊动了,怀恩公公带着两个内宦再次亲来传谕,声称圣体抱恙,不宜召见大臣。但是,王文却始终不为所动,迎着风雪,仍旧坚守在原地,时间一步步向前推移,怀恩站在东华门外,急的来回乱走,但可惜的是,这次王文是下定了决心,而且,朝臣们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有这么一个百官之首牵头,众人都围在此地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今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见到皇帝!于是,怀恩只得再遣人入宫禀报,但是,还没拿到回复,外间突然有两顶轿子朝这边而来。“是俞刑部!”当即便有眼尖的官员认了出来,喊了一声,跟着这道声音,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轿子的方向。很快,又有人开口道。“旁边的是……于少保府中的轿子?”这道声音响起,顿时引起了一阵议论声,不少人都垫着脚巴望着朝这边缓缓而来的轿子,这个时候,兵部的某个郎官一拍脑袋,道。“不错,今日正是于少保归京的日子,的确是于少保来了!”于是,议论之声更盛,众人纷纷退开了一条通路,让两顶轿子继续向前。要知道,于谦在朝中的地位,可是不低,虽然说,他这两年都在外奔波,但是到了他们这种级别,官位只是地位的一部分,对社稷的功劳,在朝中的声望,人脉,都是他地位的组成部分。更不要提,于谦如今的官职是右都御史,即便是要论官位,他也不逊色于任何人。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国难思良将,时艰念铮臣。以往于谦在朝的时候,有不少人都觉得他权势太盛,受天子宠信太过,实非社稷之福。但是,等真的出现这种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的状况的时候,他们能够想到的最佳人选,仍然还是于谦。这位于少保,有身份,有地位,更重要的是,有决心!满朝上下,真正敢于直面君威的人寥寥无几,于谦是其中之一。如今天子卧病,宫中局势不明,看如今的局面,若是再见不到天子的人,说不得最后要闹出闯宫的行为。但是,这种极具风险性的行为,真正敢做的,却没几个。毕竟,一旦错了,宫中平安无事,而他们却强行闯入,到时候面临着天子之怒,就算大多数人能够幸免,领头的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可现在于谦来了,他的出现,便仿佛是一根定海神针,让在场群臣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因为他们都能确信,如果真的走到了需要闯宫的那一步,于谦是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与此同时,最前头站在宫门前的王文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望了过来,随后,他便看见了正在下轿的俞士悦和于谦二人,顿时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心中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王文快步迎了上去,道。“于少保,你可叫我等的好苦啊!”“回府换了身衣裳,叫天官大人久等了,是于某之过。”面对着王文这明显是在拉近关系的言语,于谦倒是没有拒绝,顺嘴便接了下来。随后,二人加上俞士悦并肩向前,王文的脸色也变得肃然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俞刑部应该都已经把如今的京中情势都对少保说了吧?”于谦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但是,一旁的俞士悦却不满的看着王文一眼。这个老东西……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放心他办事吗?王文倒是没注意到俞士悦这些许的不满,事实上,他这话也只是为了开启话题而已,眼瞧着于谦点头,他便继续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多赘述了,陛下自上次早朝后,卧病已逾半月之久,这些日子以来,未曾召见任何一名朝臣,政务处置,也是司礼监代为批红,关键是……陛下此前一直身体康健,这次的病突然如此来势汹汹,着实古怪,若是不能见到陛下,亲问圣安,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说着话,三人已经来到东华门前,随后,王文看了一眼被白雪覆盖的宫城,低声道。“朝中大臣,基本上都已经递过请见的奏疏,可全都被驳回了,如今之计,只能请于少保试试了,若是陛下连你也不见的话……”后面的话王文没说,但是,眼中的忧虑却溢于言表。于谦轻轻点了点头,道。“情况我已经知道,天官大人放心,于某和天官大人看法相同,今日我等,务必要见到陛下!”这话并不是斩钉截铁的坚定口气,而是像在说一件普通的小事一般,但是,话音落下之后,王文的脸色显然的放松了许多,拱手道。“那就拜托于少保了。”于谦微微躬身,算是回礼,随后,他便大步迈向前去。与此同时,怀恩看到于谦的的身影出现,心中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撑着笑脸迎了上去,道。“见过于少保。”“怀恩公公,许久不见。”在怀恩这样的大珰面前,即便是于谦,也依旧要保持礼节,哪怕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对怀恩有所猜疑。于是,简单的寒暄之后,于谦便开门见山,道。“请怀恩公公禀报陛下,于某奉圣旨前往边境,处理孛都率部归附事宜,如今差事已经办结,特前来复旨,请见陛下。”啊这……尽管心中已有预料,但是,怀恩听完之后,还是觉得一阵头疼,想了想,他开口劝道。“于少保一路风尘,刚刚回到京师,立刻觐见恐有不妥,何况如今陛下卧病,已有口谕不见大臣,于少保不妨先回府中休息两日,将奏报整理好后,递送内阁呈报御前,待陛下精神好些,想必自会处置……”应该说,怀恩说这话是好心,但是,这种场合之下,他的这番话,却立刻就引来了不必要的猜测。王文看了一眼于谦,低声道。“于少保,不可轻信,数日以来,他皆是这么说的,而且……”而且,以往大臣请见,怀恩还会先派人去禀告,然后再折返回来传口谕,可这一回,他甚至都没有回去,直接就想把于谦打发回府,这般举动,怎么看怎么不正常。于谦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对着王文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心里有数,随后,他便转过头看着怀恩,道。“军国大事,岂有耽搁之理?本官出京时,陛下曾亲自嘱托,此事干系重大,攸关边境安宁,若有结果,当第一时间面呈陛下。”“如今,本官已经到了这宫门口,怀公公却将我拒之门外,难不成,陛下已经病的无法理政了吗?”这话一出,怀恩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一时竟沉默下来,并没有继续说话。见此状况,对面的王文顿时脸色一沉,道。“怀公公,数日以来,皆是你在传旨,口称陛下卧病只是小恙,还屡传口谕不肯召见大臣,若是陛下真的病重,那这些口谕从何而来?”王文毕竟是百官之首,他真的发起怒来,怀恩也有些抵受不住。当下,怀恩只得连忙拱手道。“天官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咱家岂敢行此等事?陛下确实是卧病在床,不宜召见群臣。”然而,他的这番话,却显然并不能消解在场众人的质疑,相互对视了一眼,俞士悦上前道。“怀公公,陛下卧病已经半月有余,如今朝野上下皆忧心君父圣体安康,京城各处已有流言,当此之时,陛下若仅是小恙,正该召见大臣,以安群臣之心,若非小病,则更是大事,更当有内阁辅臣陪伴在旁,故而,还是请怀公公前去通报一声,我等只为求见陛下一面,若圣体安好,我等自不会为难公公。”这话一出,便算是把怀恩给架在这了,小病不影响接见大臣,自然应该见一见以安朝堂之心,若是病重不能理政,更当有辅臣陪伴在侧,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反正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无论怎么着,他们今天是下定了决心,非要见到皇帝不可……看着面前的这几位重臣,再看看不远处虽然没说话,但是同样是此态度的几个内阁大臣,怀恩忍不住跺了跺脚,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那烦请诸位在此稍后,咱家这就将诸位所言禀明陛下。”说罢,怀恩转身离开,倒是没有过多停留。而在他离开之后,底下的一众官员,顿时便出现了一阵阵的议论声,不少人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忧虑之色,可见,刚刚怀恩的表现,确确实实在他们的心中,带来了不少的疑虑。与之相对的,则是最前端的于谦等人,面色颇为平静,事已至此,他们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最终怀恩再来传旨,口谕仍是不见群臣,他们今天也不会离开的。闹到最后,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闯宫了,毕竟,哪怕是冒险,也至少要确定,天子现如今到底状况如何,否则的话,再拖延下去,京城当中,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波……怀着这样的心绪,他们站在宫门外,静静的等候着,而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等的时间太长,宫中很快就有了动静。只隔得远远的,一队内宦急匆匆的朝着这边走来,眼瞧着马上就要有结果了,即便是最淡定的于谦,也忍不住伸头往前仔细的瞧了瞧,想要早一分的知道答案。随着远处的身影越来越近,尽管被漫天风雪遮住了一部分视线,但是,于谦等人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队宦官的为首之人,并不是刚刚进去禀报的怀恩,而是一身蟒衣,在京中消失已久的东厂提督太监……舒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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