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抚慰人心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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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四处张灯结彩，团团圆圆，整个城市里宁静祥和，市中心的别墅里，客厅的大电视放着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雷穆阳无聊的坐在电视机面前，目光不时往厨房瞥。

家里的阿姨回家过年去了，诺大的别墅里只有他们二人，自上次雷东徽带女人回家，打了自己一巴掌到现在，也是几个月了，他头一次在家里见他。

一年到头，也就是只有过年这几天能品尝一下雷东徽的黑暗料理，他心里竟然还有点期待起来，不知道雷东徽这次是烧了锅还是烧了灶，反正去年说烧个红烧肉，最后肉都成了黑化石，这次不知道会不会连锅也成化石。

不多时，门铃响起来，雷穆阳愣了愣起身开门，不知道大过年那么晚谁还来拜访，他刚站起来雷东徽就去开门，外头站着个笑意盈盈的小青年，“雷先生，这是你订的菜。”

“谢谢，辛苦了，那么晚还不回家过年啊？”

“回，马上就回，您这是最后一家了！”

“好，谢谢！新年快乐。”

“也祝你新年快乐，雷先生，再见。”

雷东徽关上门，雷穆阳看了一眼几大包饭盒，赶紧把目光挪到电视上，心里暗叹，这老小子今年还挺聪明，他这一订餐，至少这一个星期他都不用饿肚子了，他本来还打算去超市把方便面囤够呢。

“吃饭。”

雷东徽简洁的开口，雷穆阳丢下遥控器来到餐桌旁，这饭盒一上桌，搞得跟吃工作餐一样，他叹了口气，拿盘子把菜腾出来，雷东徽微微皱眉，“占用那么多盘子……”

“怕什么，有洗碗机，又不要你洗！”雷穆阳怼回去，白了他一眼，“我看你这个样子，连洗碗机都不会用吧？”

雷东徽没出声，帮着雷穆阳把菜腾出来，父子二人坐下，雷东徽开了一瓶好酒，看了雷穆阳一眼，沉声开口，“来一口吗？”

雷穆阳没说话，雷东徽给他倒了酒，二人也不相敬也不言语，兀自喝了一口，雷东徽拿起筷子夹菜，刚要送到自己碗里，想了想，又夹给了雷穆阳。

雷穆阳看着碗里的菜，筷子顿了顿，夹起来吃掉了。

房间里一片静默，只有电视声声作响，雷穆阳听见灶上还有声响，看向厨房，“还煮着什么啊？”

雷东徽一愣，赶紧站起来冲到厨房，一看，唯一煮的一锅常菜汤也只有菜没有汤了，他叹了口气，颓丧极了，身后传来雷穆阳的声音，“今年煮了什么化石啊？抬过来看看呗？”

雷东徽无奈，也只能端到桌上，雷穆阳一看，笑起来，“这才有年味嘛，哪年的桌子上没有几碗化石啊！”

听着雷穆阳的讥讽，雷东徽皱眉，“有吃的就吃吧，那么多话！”

雷穆阳本来心情挺好的，说那样的话也就是调侃调侃，可雷东徽这一认真，他也不高兴了，“怎么，自己煮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啊？那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说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不管管啊？”

“我做什么事情让人说了？”

“切。”雷穆阳不在意的笑，“有爹生没娘养的事情，不是你做出来的？！”

雷东徽倏然抬眼，双眸里怒意聚集，可又觉得今年是过年，一年到头也只有这几天时间跟雷穆阳在一起，便没说话。

雷穆阳却不懂雷东徽的心意，只当雷东徽无话可说，可他心里却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讥讽而开心几分，反而越发烦躁了。

雷东徽不说话，那不是默认了？默认自己就是没妈，默认自己就是没人管，跟个孤儿没有区别？

他抬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掉小半杯酒，一时之间，心肝脾肺肾都辣得在烧。

雷东徽看着雷穆阳一口喝掉酒，眉头拧在一处，“我让你喝一口，不是让你这么喝的！你才几岁，怎么能这么喝酒？！”

浓烈的酒精驱散了雷穆阳的理智，只剩丝丝愤怒，他冷笑，“我怎么喝酒，你过去也没教过我啊！怎么，现在我长大了，嫌我没规矩，看什么都不顺眼了？我听说你的过去可不怎么光彩，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怕是比我出格得多吧？”

雷东徽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意，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雷穆阳脸上，他想骂两句，可又觉得骂不出口。

因为雷穆阳说的，是事实。

他的过去，就是不太光彩。

所以他拼了命要给他一个好的环境，好的未来，他知道这个社会衡量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他不要他再像自己过去那样，一时走上迷途，却用了半生都无法返航。

所以他没有让雷穆阳受过一天的苦，可雷穆阳不理解就算了，却一天比一天叛逆，他百思不得其解！

雷穆阳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带着讽刺的笑，他回头看雷东徽，“怎么，刚说两句话就忍不住了？何必演慈父，你不如坦荡点，露出你本来的面目，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雷东徽怒不可遏，抬手拍桌，“这个年你过不了就别过，饭吃不了就别吃，给我滚……”

雷穆阳站起身来，雷东徽的声音顿住。

“收起你那一套吧，跟谁愿意跟你待在一起似的！要真有人愿意跟你待在一起，我又怎么会有爹生没娘养呢？”

他离开餐桌，随便拿了件外套，抄起钥匙就往外走，外头还下着雪，雷东徽担心的开口，“站住！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也比跟你待在一起好！”

“啪”的一声，雷穆阳甩上门，雷东徽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克制了许久才没一股脑的把它们都掀翻，抬起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辣得他氤氲了双眸，雷穆阳儿时这家里还有几天安生日子，真是越大越不省心，越大越不知道应该如何跟他相处了！

丢了筷子正打算上楼，家里的电话响起来，他有些烦躁的接起来，“喂！”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一道女声传来，干干净净，磕磕绊绊，“喂……您好，请找一下……雷穆阳。”

雷东徽愣了愣，他不经常在家，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女孩子给雷穆阳打电话，他之前知道雷穆阳会跟女孩子在夜场里玩，他总是找人看着，倒是也没出过什么事，跟雷穆阳在一起的女孩子大多是混迹夜场的，可话筒里这个声音，听着却不像那些女孩子，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下，“雷穆阳他……出去了。”

“哦，出去了……”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落，“那……等他回来，麻烦您帮我跟他说一声，新年快乐。”

雷东徽微微挑眉，电话里的女孩子说话慢慢的，却满是诚恳，他的唇边不免浮上一缕笑意，在沙发上坐下来，“好，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请问你是哪位？我好告诉他。”

“我是他的同学，我叫冯若月。”

冯若月，倒是个文艺的名字。

“好，谢谢你，冯同学，我也代雷穆阳祝你新年快乐，阖家欢乐。”

电话那头的若月也微微的笑，听筒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成熟，她点了点头，“谢谢，叔叔。”

若月的礼貌让雷东徽的心情舒缓了许多，雷东徽忍不住想问她跟雷穆阳是什么关系，可话到嘴边又忍下了，只觉得话筒里这个女孩子礼貌又温柔，他怕自己吓到她。

雷东徽本以为若月会挂电话，可她却先开了口，“叔叔……请问，您是雷穆阳的爸爸吗？”

“是，我是，我叫雷东徽，你好。”

“你好，叔叔……”

若月有些欲言又止，雷东徽笑起来，“你是还有什么事吗，冯同学？”

“不是，不是，叔叔，我……我只是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我说了，请您不要生气，好吗？”

雷东徽感动于若月的真诚，“好，你说，我不生气。”

若月顿了顿，“叔叔，雷穆阳……他很孤独，我知道，您为了让他衣食无忧，做出了很多努力，您也很辛苦，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多花时间陪陪雷穆阳……”

不要让他总是被别人说，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若月忍下了心里的话，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更不该对别人家的家事发表意见，可是，她只是很心疼雷穆阳，纵然有李学恺陪伴在侧，可父母的陪伴，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雷东徽微愣，心中涌上复杂的情绪，他感激于若月的理解，也愧疚于自己缺失的陪伴，他不是没有想过陪伴雷穆阳，可是到了将来他们长大，他们就会明白，这世上所有缺失的陪伴，都不过只是身不由己。

“……叔叔，您还在听吗？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若月带着怀疑与抱歉的声音传来，雷东徽笑起来，“没有……小同学，你说你叫……冯若月，是吗？”

“是的，叔叔。”

雷东徽点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都记下了……你爸妈有你这样的孩子，真是幸运。”

若月微微笑了笑，“那叔叔……祝你和雷穆阳新年快乐，我就……先不打扰了，再见。”

“好，再见。”

雷东徽要挂电话，却又急急开口，“冯同学！”

“是，叔叔。”

“如果你有空的话……欢迎你到我们家来玩，我不会做饭，可我们家的阿姨很会做，希望你……可以和雷穆阳一起，回来吃饭。”

若月笑起来，觉得雷东徽很亲切，一点也不像传言里的样子，她点了点头，“谢谢你，叔叔，再见。”

“再见。”

若月放下了电话，把话筒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爸妈卧室门外传来亲戚们的喧闹声，可刚才的电话里，雷穆阳家却很安静。

想到刚才雷穆阳的爸爸在电话里说，养了她这样的孩子，爸妈很幸运，她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放下了电话，开门出去。

羡慕，大概是人类最饱满的情绪，它总是存在在人们的主观意愿里，经历了简单的事，听到了简单的话，便觉得别人理所应当的活在自己羡慕的想象里。

羡慕里都是完美，羡慕也会让人产生假象，觉得这世上经历困难问题的只有自己，可是，这世上，又哪有真正的完美，左不过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有难念的经，又不愿意同外人说罢了。

若月的话，排解了雷东徽心里的郁结，言语就是如此神奇的东西，简单几句话，却能抚慰人心。

可言语，也是这世上最尖锐的利刃，尖锐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