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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月在离小区不远的一个小酒馆里见到了李芳芳,凌晨时分,已经没什么好说话的地方开着门了,她坐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用力的捏着手里的水杯,见若月来了,她期盼的抬眼看向她。
若月坐到她对面,随便点了杯苏打水,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若月先开了口,“孩子们呢?”
“睡了。”
“家里没有人,可以吗?”
李芳芳点了点头,“如果时间不长……没关系。”
若月点头,赶紧拿出纸笔和录音笔,按下按钮,录音笔的红灯闪烁,她怕李芳芳多想,赶紧解释,“这是录音笔,为了……”
“我知道,为了证据。”
若月愣了愣,此刻的李芳芳,和昨天及刚才那个浮躁又混乱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她心里疑惑极了,李芳芳看了她一眼,心里了然,低下头,眼眶蓦的就红了,“我知道,有时候……我可能不太正常,但我……不太控制得了自己,有时候我会做一些我不知道的事,等我稍微冷静点,也不太想得起来,但久而久之,看见孩子和其他人的目光,我也知道,我……不太正常。”
李芳芳低声啜泣起来,若月掩住了心里的惊讶,她对精神病了解不太多,过去也鲜少接触精神病的案子,她知道精神病人不能控制自己,但没想到还有这样能自知自己不正常的,她抿了抿嘴,“所以你不愿意接受媒体的采访,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生了病?”
李芳芳摇头,却也不说话,若月尝试着开口,“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愿意说出真相了呢?”
李芳芳抬起头来,那双眼里满是憔悴和疲惫,她不过也就是三十多的年纪,那眼神,却像个饱经风霜的暮年老人,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今天……今天你遇到我之前,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一定是……是他叫来的人,我……我虽然报了警,可警方也没有把那个人关起来,他这是……这是对我的警告……他……”
李芳芳絮絮叨叨,情绪不可抑制的激动起来,若月怕她又控制不了自己,赶紧出声阻止,“你别急,慢慢说,别激动,这孩子还在家里,我们快一点把事情说清楚,快一点回家陪孩子,是不是?”
一听“孩子”,李芳芳眼泪大滴大滴的掉,急急的点头,若月赶紧发问,“你说的‘他’是谁?”
李芳芳低着头,深呼吸了好几口,仿佛接下来说出来的话需要极大的勇气,“我的丈夫……曹翔。”
若月看着她,把之前所有的事串起来想了想,快速的在笔记本上记下重点,“所以曹翔对你家暴,是真的?”
李芳芳点头,又摇头,皱着眉,看起来痛苦不堪,“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他还没有打我,但他一定会打我,我每天害怕得睡不着觉,我怕我睡着,他会杀了我……”
若月皱眉,没打,但一定会打……
“他是用言语威胁你,恐吓你,但没有动手打你?!”
若月急急的问,李芳芳抬起头,眼里闪过一道光,仿佛找到了许久都找不到的答案,频频点头,“他每天都……都威胁我,恐吓我!”
“每天?!”
若月瞪大了眼,李芳芳的眼泪掉下来,点头,“他每天出门前都会告诉我,乖乖在家带孩子,不要出门,如果被他发现我没有按照他说的做,他就会……杀了我,他还说……他随时随地都能看见我,他监视着我……”
“这样的言语,每天都有吗?持续多久了?”
“从我们结婚开始,他就会时不时的说,最初我以为他只是说说,可后来长此以往,我生了孩子,越听越不对劲,可我觉得婚也结了,嫁也嫁了,忍一忍就过了,可后来,越来越害怕,白天带孩子,夜里还睡不着,他每个星期有一天不在家,我也只有那天能放心睡觉。只要他回家过夜,离家之前,都会说,除此之外……他心情不好,也会说,说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杀了我还能不被人发现,判不了他的刑,他还说……说如果我不听话,他会杀我全家!我还在……还在他床头柜的抽屉里看见……看见关于法医的,我翻了翻……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方法啊……”
李芳芳泣不成声,若月看着她,拿着笔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写。
她想起过去,陆老师在那段没有光源的路上,叫她乖乖的,当个好学生,听老师的话。
那时的她尚且怕得全身颤抖,更何况是长期处于言语胁迫下的李芳芳?长期处于这样的恐惧下,担忧里,谁的精神能正常?!
这是生生用言语,把一个正常人逼成神经病啊!
若月忍住心里的气愤,轻声开口,“所以,法庭几次判不准离婚,是因为他没有动手打人,是吗?那你陈述这些事实了吗?出示证据了吗?视频,录音,出示了吗?”
李芳芳无奈的落泪,“我……我不敢录音,我只有这个,是找小区物管要来的……”
她拿出手机,放了一段视频,视频一看就是监控探头拍的,监控里,李芳芳和曹翔在小区路上前行,曹翔拉着李芳芳的手,李芳芳看起来有些不自然,曹翔转身,放开她,说了什么听不见,还抬手亲密又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李芳芳明显的往后躲了一下,这一躲,明显就是恐惧啊!
可这视频听不见声音,光看画面,是什么都证明不了的。
若月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想让李芳芳觉得这件事没有余地,她又看了看视频上的曹翔,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再看李芳芳,神情都是涣散的,人都是感官动物,看见对比明显的两个人,从心理上就已经偏颇了!
而且,李芳芳在周围名声也不太好,没有人相信她,曹翔只要没有离婚意愿,根据法律,是不符合离婚判决的。
若月不说话,李芳芳焦急的开口,“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婚……离不掉了?我是不是……永远都只能……害怕得夜里睡不着觉?”
“不是,当然不是……”
“如果你把这些实情写出来,法院会不会判离婚?”
看着李芳芳的期待,若月说不出话来,法官判案的依据是法律,不会考虑舆情,更何况,她这无凭无据只有一张嘴和一个没有声音的视频,从理智上说,若月还不能把这个稿子发出去,因为缺乏证据考证。
可从女人的情感上来说,若月,是相信并且同情李芳芳的,精神上的胁迫远比**上的虐待更让人胆颤心惊,因为未知。
未知的恐惧,是最煎熬的,它会让人陷在惶惶不可终日里,慢慢的消耗生命,这简直是无声的凌虐!
她的目光看向闪着红光的录音笔,她要帮她,她一定要帮李芳芳!
李芳芳见她不说话,眼泪掉得越发凶了,“如果你也帮不了我,我一定会死的啊……上次我给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媒体打电话,希望可以获得帮助,他就已经说了,如果我再这么不听话,就杀了我妹妹……他如果知道我今天趁他不回家跟你说了这些,我怕他真的伤害我家里人……与其这样怕下去,我不如带着孩子死掉一了百了好了……”
“别别别,你别胡说!我没有不帮你,我只是在想办法,你听我说。”
李芳芳的情绪极不稳定,连带着若月也紧张起来,她咽了咽口水,“你听我说,法律上是有规定,言语威胁和恐吓也属于家暴,可你现在没有证据,你可以说,他也可以否认,法官也不好判断谁说的是真的,对不对?所以才那么多次都失败了,现在,我们只要能证明……证明那些言语胁迫都是真实的,就一定能离得掉婚,你相信我,好吗?!”
李芳芳看着若月真诚的眼,心里感激不已,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女孩子不一样,她只是不敢轻易相信,毕竟,曹翔看的那些书里,找一个面善的人来接近自己,骗取自己的信任也不是没有,可除了若月,没有记者说过“相信她”,她也找不到其他自己信任的人了。
而且今天那个奇怪的男人出现,一定是曹翔在警告她,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若月拿起桌上的录音笔,“你听我讲,这个录音笔,续航……就是它能打开的时间很长,而且效果很好,还能联网,你拿着这个录音笔,藏在一个你随身带的小包或者……或者小宝的小推车里,这个录音笔上只要有文件,我手机上就能看,就能听,我们,就能把证据留下来!”
李芳芳看着眼前闪着小红点的录音笔,下意识就想摇头拒绝,可她看着若月坚定的眼,又犹豫了。
这一次上法庭,援助律师就跟她说了,下一次,不接她的案子了,因为不会有结果,浪费时间,她眼下,除了相信面前这个女孩子,只有带着孩子一了百了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她死了没关系,可孩子……太无辜了啊!
她缓缓伸手,拿起录音笔,“这东西……怎么用?”
若月关掉录音笔,拿出手机点开已完成的文件给她看,“你按一下,闪红点,再按一下,我这里就能看见文件,如果你不方便,曹翔在家,你不用急着按,如果它没有电了,自动关机,我也能看见录制完成的文件。”
李芳芳听得一知半解,她打好主意开了就不关,点了点头,若月把充电器一起拿给她,万一有什么意外状况,充了电,也不至于留不下证据。
李芳芳勉强的点头,紧紧的攥着录音笔,紧张得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若月看着她,想到那时浑身颤抖的自己,不忍得紧握住她的手,“别害怕,这是个法治社会,那些什么的,都只是,他故意放在那里,是要你故意看见,给你造成心理暗示,让你更加不敢反抗,你留下证据,我们就能起诉他,如果证据确凿,我们可以让他承担法律责任,让他再也没有办法用同样的方式再去伤害别人,别害怕,为了你自己和孩子,勇敢些,好吗?”
李芳芳看着她,眼泪忍不住的掉,若月难受极了,伸手为她擦掉眼泪,“别害怕,邪不压正,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李芳芳咬了咬牙,用力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