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门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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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不可谓不大，走了足足一刻钟，朱廷方才遥遥见到文华殿外轮廓。

宫墙高耸，大红涂漆，百鸟环绕，绕殿三匝，无不宣示大明新朝代的火热

道路两侧用的行道树是大叶梧桐，朱廷很喜欢这种植物，无论是形，还是名。

宫里规矩是极严的，太监们忙碌的身影，见到朱廷仪仗队伍时候，不管手里有多大活，无一例外下跪相应，战战兢兢如同一只只鹌鹑。

“二殿下，主子等您好一会了，快进去吧。”

一个老太监在文华殿门口候着，他很老，老若枯木，老到都替他担心下一刻会不会当场嗝屁，说话中气倒是很足，身子没有颤抖，见到朱廷也没有下跪相迎。

太监名叫张百全，在朱元璋当吴王的时候就已经是诸多太监首领，说他是六部开外的第七部宫部尚书也不为过。

“皇爷爷今天心情如何？”朱廷轻微朝他点了点头。

张百全脸上挂着和煦笑容：

“主子的心思，岂是奴才敢猜的，二殿下进去就知道了。”

油盐不进的老太监。

朱廷看向面前这座大殿。

千年前的本家老祖宗，闻名华夏的明太祖，史评褒贬不一的朱元璋，就在面前这座殿里头。

他深吸一口气，浩浩荡荡大步朝殿中央走去，每一步都洋溢青春气息，走出个虎虎生风，走出个一日千里。

老子病重，做儿子举止不仅不收敛，反倒这般趾高气昂，善于心计的朱廷知道，自己的行为定是要遭朱元璋反感。

为了不当皇帝，朱廷需要事事小心，处处仔细，万一表现太好，得到太孙位就得不偿失了。

一大群身着红色宽袖大袍的人，背后补子绣着飞禽走兽，正在叽叽喳喳讨论东西。

这群大臣手里都有实权，一句话能决定几省阴晴，就算是站在最靠外的人，放到地方上也是举手间翻云覆雨的主，换到后世，自己连给他们上贡的门槛都踏不进。

而今他们见到朱廷进殿，脸上各有不同表情，或诧异，或冷淡，或作不解思索状，临到面前纷纷正色行礼，让开了一条道。

道路尽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太师椅上，这人就是朱元璋了，跟后世画像截然不同，相貌比胡军威武许多，饱经沧桑的脸看不出是喜是悲，一双眸子直通深渊，远远看着自己。

朱廷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龙威，这种滋味很难形容，给人亲和力的同时不怒而威，若是在街上遇见，会给人留一个好脾气的印象，可要是坐在衙门大堂之上，底下的犯人见之如见阎王爷一般

边上那长得猥猥琐琐的孙子是谁，贼眉鼠眼的，莫不是那位孝顺的三爷允熥殿下，怎么和自己气质差了那么多苏醒的记忆零零碎碎，朱廷暗自揣度。

他阔步朝朱元璋走去，朱元璋轻轻抬眉扫了他一眼，似乎感受到朱廷与往日有些不同。

“二殿下白日在忙些什么，怎么现在才到？”人群中有一人大声质问。

朱廷看向说话之人，此人长了副络腮胡子，身上浓浓一股匪气，在周边文官堆里看着格外扎眼。

凉国公，蓝玉。

记忆告诉自己这么几个字。

不是，太子老爹还没死呢，就明目张胆给自己下绊子起来了？

这也太不把自己放眼里了，要放在前世，朱廷定然当场二话不说指着他鼻子，老子就是故意迟到的！

可惜说不得。

“答你蓝玉舅爷爷的话。”

坐在上座的朱元璋声音极为慈和，与威严冷峻的外表判若两人，倒像个和蔼的老爷爷。

常言道外甥狗外甥狗，吃拿拍拍屁股人就走，没想到蓝玉这个做舅爷爷的反倒变本加厉，先下手为强了。

朱廷不知道该如何行礼，索性心一横，昂首挺胸，迎着朱元璋目光：

“在路上耽搁了点时辰。”

朱元璋见朱廷这副模样，虎目微凝，语气冷了几分：“什么事能比看望你老子还大！”

蓝玉跟随朱元璋这么多年，对上位自然了解，心里暗喜，上位生气了。

站在朱元璋身边的猥琐少年，嘴角也十分轻微的勾了一勾，眼睛斜斜望着朱廷，不经意的奚落刻意而让人生厌。

他的小动作没躲过朱廷，朱廷虽有些不爽，心里比他们还要喜悦，所谓万事开头难，一下就让朱元璋讨厌自己，好，好！

他刚准备继续抹黑自己形象，却被一个人打断。

“敢问二殿下是怎么过来的？”

朱廷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人面相微福，肥头大耳好似弥勒佛，看上去是个好人，照朱廷第一定律，面相越慈善的人，往往心就越狠。

他选择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定然是蓝玉同伙，目的就是对自己落井下石一番。

朱廷心怀期冀，期望弥勒佛给自己头上着实来一刀，朗声道：“走过来的。”

其实是驮一半，走一半朱廷在心里补充一句。

“既是走过来的，那就对了。”弥勒佛眼睛笑成一个弯，朝朱元璋乐呵呵道，“二殿下精诚之至，不坐轿辇步行而来，是为以贵躯诚感上天，替太子爷祈福啊！”

此言一出，殿里略微紧张的气氛稍作缓和，众大臣轻声低语，他们才注意到朱廷的额头，在秋凉的天气里冒有热汗，下意识赞扬起来，孝子到哪都是受到尊敬的。

朱元璋铁青的脸，也稍稍暖了一些。

他做皇帝这么多年，除了几天腿脚不便，或是身体不适，绝大多数时候都选择步行。

男人应该骑马，宫里不能骑马也要走路，轿辇是娘们坐的东西。

“允熥，你是坐轿来的吧。看你方才给咱端个椅子，几步路功夫就喘个不停，身子不行啊，日后要和你二哥多学学。”

朱允熥本想辩驳，谁料蓝玉在下头插了一嘴：

“上位，使力气这种粗事让我们武人去做，哪里用得到晚辈出力。”

不知朱元璋是对这句话不满，还是对蓝玉这个人不满，抬抬眼皮看了黄桥修一眼。

黄桥修一直在注意朱元璋的眼神，当即会意，声音飘飘然：

“凉国公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文治武功历来相辅相成，太子爷文武兼备，圣上更是提笔治天下，上马定乾坤，你莫不是怕小殿下将来马骑得比你好，夺了你的征南大将军位吧？”

尖锐，太尖锐了，朱廷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朝堂，这种对抗未免太犀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