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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有个大臣见蓝玉吃瘪样子,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
蓝玉瞪了他一眼:
“王四雨,你笑屁呢。”
王四雨是刑部都给事中,传说中的言官,天不怕地不怕存在,身是七品,嘴却能封个二品,哪管蓝玉是大元帅还是大蟋蟀,国公还是鸡公:
“我就笑屁了,碍着你啦?”
“再笑老子把你皮给剥了。”
“稀罕事,屁成精会说话了。”
蓝玉才意识到自己把自己说成了屁,心知跟言官吵架就是自讨苦吃,便嘟哝轻骂了几声。
底下群臣的小动作逃不开朱元璋眼睛,他很享受这种争锋相对的朝局,官员上朝不对骂几句,他老人家反而心里不舒坦。
“什么夺不夺的,没那么严重。允炆,可如同黄爱卿所言?”
朱廷正在为弥勒佛替自己狡辩而惆怅,加上对允炆二字还不甚熟悉,一时没有答朱元璋的话。
气氛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弥勒佛见朱廷不说话,不紧不慢补充:
“《孝经》有言,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若是二殿下说了出口,难免让人说虚伪掩真。太子之事,朝内皆知,无数大臣暗里朝上天乞怜,表面上却只字不提,二殿下自当为首作责,此乃大明之幸,还望圣上体裁二殿下苦心!”
说话真是一门艺术。
黄桥修是国子监祭酒,肚子里有大学问,他说的话都是圣人言,天下百姓都认可的。
朱廷回过神来,气得牙痒痒,好不容易拉起坏印象,一下子被两极反转。
诸多大臣都在看着,如果这时候说不是,皇家面子就被自己彻底丢完了,朱廷不是傻子,知道‘不孝子’和‘不肖子孙’的差别,只好无奈点头。
“是。”
朱元璋朗声一笑,朝朱廷招手:
“好啊,读书人做事的就是不一样。来皇爷爷身边站着,太医正在给太子针艾,不方便进去。这边在商量国家大事,你跟允熥一起听一听,学一学。”
朱廷没见过古人上朝,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乐呵呵站了过去。
朱允熥皮笑肉不笑,那张猥琐的脸一点没继承朱元璋的浑圆,尖嘴猴腮的样子,朝朱廷拱手:
“二哥。”
朱廷对他初印象极差,这孙子刚才那股子讥笑的丑样子,跟村里爱奚落人的鸡婆一样恶心,出于礼节还是微微点头打了招呼。
朱允熥后退一步,腾出朱元璋左侧位置,道:
“长幼有序,二哥还是站在这的好。”
老的刚刁难结束,小的又来设局,没完没了是吧。
说蓝玉光明正大拼刺刀的话,那他就是摸黑往人身上扎小针。
长幼尊卑自古都是华夏民族礼数根本,明朝以左为尊,朱廷若是去站了,那就是自大,若是不站,就是自卑,若是这等小事都去问朱元璋意见,又要落个谨小慎微的名头。
朱允熥完全是把朱廷架在火上烤。
照往常来说,朱廷定要推脱一番,而今朱廷并不想做三好学生,大大方方的站到朱元璋左侧,还一甩衣袍,少年意气风发不过如此。
朱允熥见他如此潇洒,难免心底生恨,人总是看不得别人好,尤其是跟自己有利益冲突的人。
惹老朱不满的同时,又能恶心朱允熥,这招七伤拳朱廷回得极妙。
可朱元璋似乎在兴头上,朝群臣笑道:
“允炆这孩子今天倒是反常,身上英气多了几分,若是以前,定要歪歪扭扭说一大通道理,来推辞这些虚头八脑的规矩了。”
朱廷心里发苦,朱老头,你再这样不按套路出牌,我就当着众大臣的面,脱裤子拉泡屎了。
想归那样想,做肯定是不能那样做的,朱廷还想做个体面人。
朱廷习惯性观察底下大臣,大概能从他们的表情推断出,哪些人是自己的支持者。
黄桥修笑得最为灿烂,是当仁不让的二殿下党。
除他以外,喜的极少,面无表情或者不在意的居多。
敌众我寡,优势在我。
朱元璋挥挥手:“接着议事。”
底下一个大臣上前一步:
“臣沈溍有本上奏。”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河道都御史余则水前日来书,洪武二十四年四月,原武黑洋山决口,东经开封城,又东南由陈州、项城、太和、颖州、颖上,东至寿州正阳镇全入于淮,而贾鲁河故道遂淤。”
奏文说出来,百官又开始叽叽喳喳轻声讨论。
朱廷大学选修过水利课程,对于奏疏内容不可谓不熟悉,讲的是困扰华夏数千年的问题——
黄河水患。
气候地势等多方面原因,导致河沙淤积,黄河下游问题频发,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光入海口就冲出好几个。
朱元璋听后沉思良久,面色凝重,在他心里,国事远比身边这对孙子谁高谁低来得重要。
每年不知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皆出于黄河决堤,滔滔洪水冲破的不仅是土著堤坝,更是万万千千颗流离失所的民心。
沈溍陈述完,忧心忡忡道:
“陛下,黄河改道已是事实,如果置之不理,恐怕明年百姓颗粒无收,又是大灾的一年啊!”
朱元璋在治水方面没有经验,问道:“沈爱卿怎么看?”
沈溍作为工部尚书,治水一直是他的工作重心,此时却没有回答:
“臣尚在拟定。”
朱元璋没有责怪他,接着朝一个相貌清瘦的人问道:“秦逵,你怎么看?”
秦逵时任兵部尚书,本不该参与治水之事,然就在三个月前他还是工部尚书,是朱元璋将他与沈溍进行换官,所以工部的事问他也在情理之中。
他眼观鼻,鼻观心,不卑不亢道:“启禀陛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臣现在是兵部尚书,工部的事不是臣的职责所在,故而没有多想。”
朱元璋眼睛低了低,略微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其他爱卿呢?”
满堂众人,皆无言可说,连工部尚书都没有解决方案,这些连桥都没搭过一座的外行,自然没有主意。
“皇爷爷,孙儿倒有个注意。”
一片寂静之下,猥琐少年开了口。
朱元璋转头看朱允熥:“国家大事不容儿戏。”
“孙儿愿立军令状。”朱允熥给他递了个笃定的眼神。
这下让朱元璋好奇起来,身子后仰,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用极轻松的姿态道:“那就听听孙儿的意见,军令状就免了。”
朱廷静静看着这场神童戏码,傻子都知道,沈溍这是在给朱允熥铺路呢。
黄河水患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都过一天了还没解决方案,往轻了说是尸位素餐,往重了说就是徳不配位!
作为工部尚书的沈溍想不出治水方案,谁信!
只要沈溍提前跟朱允熥打好招呼,演这么一出戏并不难,沈溍在朱元璋面前装糊涂,朱允熥拿提前写好的解决方案大发神威,妙语频出,满堂皆惊,活生生一个贤君形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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