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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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鸣泽杀猪般的尖叫漂洋过海吸引来了太平洋的鲨鱼，婶婶的人还没看见，楼梯咯吱咯吱摇晃的声音就和咆哮一块来了：

“你们两个要死啊！一大清早，鬼哭狼嚎……”

“啊！路鸣泽。”

“多大的人了？还尿床！”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哎哎哎，妈，别打，别打，疼疼疼！”

路鸣泽一边求饶一边跑，东窜西跳，睡衣下圆滚滚白花花的肥肉一晃一晃。路明非没想到这位160身高160体重的正方形堂弟居然能够这么灵活。

罪魁祸首正幸灾乐祸看戏呢，丝毫没想到鸡毛掸子敌我不分，下一刻就要抽到他的身上。

“路明非！”

婶婶的视线一扫而过，阳台地板上的烟头和烟灰到处都是。

咬着后槽牙，带着恨铁不成钢的一声怒吼把隔岸观火的路明非拉进了现实。

“婶婶，你眼睛真厉害……”

他谄媚的语气像极了一只作揖讨赏的狐狸，而脚下的动作就更像了。脚底抹油般，东躲z，左扭右扭，好家伙，直到路明非溜出房间，婶婶五十公分的鸡毛掸子硬是没抽实一下。

好人路明非溜之大吉的同时顺手把门关上了。

下了楼，楼梯口贴着一本财神爷挂面的日历，时间是2008年4月2日，农历二月二十六，星期三，宜祭祀祈福，忌开市作灶。

昨天愚人节啊，路明非心想，二十年前的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如鱼儿般鲜活起来。

高二的自己好像第二次打算表白来着，但和高一的自己一样，心里的小人总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敲响退堂鼓，比如时间还没到啊，比如陈雯雯那种热爱文学的女子大抵不会喜欢只会学着张飞说“俺也一样”的人吧，哪怕是对着江水怼一句“风吹稻花香两岸”也行啊？所以时机未到，还是等我读个百八名著，腹有诗书气自华再说吧……

而且四月一日愚人节，这个日子表白你怎么敢的啊路明非？

心里的小人可真是卖力，击鼓鸣冤的秦香莲都没有它敲的响。

理所当然的，路明非第二次表白胎死腹中，并在后悔纠结中浑浑噩噩度过了愚人节的夜晚。

这个夜晚的世界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这个夜晚的路明非却一梦二十年，分不清真假。

这是神明在愚弄命运吗？还是祂的一个玩笑？路明非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脚趾头快要抠出三室一厅了。

“我有……这么傻吗？”

他有些不理解，就好像成年人回头看向自己的少年往事——堆积如山的阅历不动声色地发酵，时光酝酿的台阶上满是智慧和酒香，他们站在台阶的尽头，向下看，年少轻狂的自己中二又傻逼——这时候，敬酒的人会大声叫好，说这才是青春，他们也就心安理得的踩着台阶下来，为自己内心的尴尬和羞耻找到了正大光明的借口，在青春的滤镜下，他们高声炫耀，并且为之感到骄傲，正正好好下酒。

路明非现在没觉得骄傲，更没觉得这是什么可以充当酒桌资谈的好事，他只想换双鞋，毕竟脚下的拖鞋快要被抠烂了……

…………

楚子航是一路小跑进学校的。

他凌晨三点半从家里出发，绕着东湖路开始跑，半个小时后，他来到十公里外的南城区——路明非住这里——再一个小时后，他来到了郊外，顺着枝江向下二十公里，来到金溪大桥，过桥的时候他会减慢速度，然后慢慢停下来看向东边的江面，假装欣赏波澜壮阔的日出，实则斜着眼睛，用余光盯着两肩挑着菜篮的奶奶和骑着三轮的爷爷，他们要去对岸的早市，挣点养家糊口的零碎，过桥的时候有一个上坡，经常溜车，这时，楚子航就会不动声色的上去推一把。

这座长达一百二十五的金溪大桥，楚子航跑了十五分钟。

过了桥，开始往回赶，他沿着乡道y065跑，秋天的时候，路两边是一望无际，如海浪翻滚的金色稻穗，但现在是初春，冬天肆虐的痕迹犹还在，稻田没有戴着白色的假发，只是一片光秃秃。

他就这么一直跑，到了七点半的时候，踩着秒针准点小跑进了学校。

四个小时，将近一百公里的绕城一圈游，这就是楚子航的晨跑路线哒！

自2004年7月4日从那个000号高架桥的暴风雨中跑出来后，楚子航又这么风雨无阻的跑了整整1364个日夜。

少年冷酷的外表下藏着熊熊燃烧着的复仇之焰。

楚子航在游泳馆洗了个澡，给他妈苏小妍打了电话，“早餐我做好了放电饭煲温着，凉了的话记得放微波炉热一下……”，“知道了，知道了，我的乖儿子，a~”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提示音，楚子航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那孩子般的老妈肯定不会起来吃早餐的，只会接着睡懒觉。

今年高三，但他的心思却不在高考上，那个叫做“卡塞尔学院”的东西就像幽灵一样，无人可见却好像无处不在。

“就快了……”楚子航想着自己前几天发现的关键性线索，喃喃道，世界的另一面很快就要展现在他面前了。

八点准，楚子航踩着铃声走进教室，英语老师朝他点头示意，面带微笑。

八点半，正在专心听讲的楚子航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窗外，然后就挪不开视线了。

一个巨大的人影顶天立地，就站在楼下的足球场上，那个人影是如此庞大，以至于被窗口遮挡视线的他只能看到这个人影的膝盖。

此人脚下穿着一双羊皮靴，上面的线条粗糙狂乱，黄黑的底色下挂着一圈森白的星，仔细看去，那是一圈圈的人类头骨。

楚子航一眨眼，那个人影仿佛只是个臆想的虚影，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认为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虚幻的假象，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来由的，不管它合乎常理还是不合常理。

与此同时，对着数学课本发愁的路明非也下意识的看向窗外。

蓝天白云，天气真好啊。

他什么也没看到，但有个声音朝他脑子里钻。

“哎呀，哥哥，邪教徒好像在……哦哦，今天宜祭祀祈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