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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韬说出「择日入龛」这句话时,谢青云感觉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他的灵魂与这具躯壳的契合度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境地,许多较为模糊的记忆,逐渐的清晰起来。他的心里不禁微微凛然,若是没有完成第二人格的遗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问题。

幸好我总算遵守了诺言,小老弟你就安息吧……

谢府各个院落都设计得很完善。凤鸣院里,园林假山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单是厢房就有三十多间,有独立的伙房、洗衣房、马厩等等。

谢青云坐在中庭的石案边上,庾庚领着二十来个使役和婢女从院外走进,在谢青云面前站定,齐齐呼喊:「奴等见过青云公子。」

「庾伯,怎么这么多?」谢青云觉着自己才一个人,浪费二十多个人力来照顾自己,简直不要太奢侈。

庾庚微笑说:「不多不多,二爷担心公子过得不顺,连小的也派过来了,今后就管着这凤鸣院。」

这大概就是凤鸣院管事的意思了。

谢青云欣然道:「那就有劳庾伯了。」真叫他自己分配,该让哪些人去干什么,他可是一窍不通,有个熟面孔帮他管理,实在再好不过。

「能照顾青云公子,是小人的荣幸。」庾庚立刻进入角色,一个一个差遣,有条不紊地给每个人安排了任务,待下人们都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他向谢青云躬身,「公子,自今日起,洗玉轩每月会按照各院的标准送来用度,东西稍候应该就送到了。」

谢青云随口道:「庾伯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保证大家伙都能吃得上饭,不用太在意我。」他还不能一下子进入世家贵公子的角色。「对了,按照用度,凤鸣院每月有多少钱?」

「例银是按着二爷院里的标准,每月八百贯。」庾庚笑道。

「什么?这么多!」谢青云一下子跳起来,他现在的财产都还达不到那个数。他慢慢冷静下来,吩咐道,「我有两件事要交给你。」

「公子请吩咐。」庾庚道。

「第一件事,先拨个四百四十贯钱,送去陈亮府上,就说赔给那两个丫鬟,记得让他把尸体给人家送回去。」

「第二件事,你亲自去一趟道院,带上足够的马车,去把我的朋友和黄院主都接过来,顺便,城中哪家酒楼饭菜做得比较好,订一桌,我要宴客。」

庾庚一一应下,然后笑着说:「小的刚巧也有两件事要说。」

「说。」谢青云道。

「第一件事,方才道院派人送了两封信过来。」庾庚从怀中摸出信,恭敬地递给他,「送信的是道院高徒孙皓孙道长,他说他在门外等着公子回信。」

「怎么又是信。」谢青云接过来,有些头疼地看了一眼,一封来自白云观监院,一封来自洛十小老弟,「还有件事是什么?」

「二爷说,晚上带公子去个好地方,给您接风洗尘,请务必把时间空出来。」

谢青云道:「我记住了。别让孙道长在门外等,你去把他请进来。」

老黄帮我这么多忙,我还是得给他面子,好好回信……谢青云想到这里,便拿着信穿过前厅进入主卧,登上十二级的台阶,来到主卧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设计很巧妙,周围是书阁立起来的墙,一个梅花屏风立在东北角的窗台处,明净的阳光透过屏风,刚好洒在紫檀木制造的长条书案上。

书案约莫只有三尺来高,案前放着个暖黄色的蒲团,两扇精致的宫灯从梁上垂下来。案上笔墨纸砚俱全,连墨都已磨好,随时备着给主人家书写。

书架两边立着等人高的花瓶,花瓶里插着粉色珊瑚,墙角的香炉正冉冉飘着烟气,满室都是沁人的奇香。

从此以后

,这就是我的书房了……谢青云环看片刻,缓缓舒了口气,不知道当年谢宝树为何要大不逆,放弃这等优渥的生活。

他在书案前坐下,把两封信在案上摊开,先拆开洛十的信,信上的前半段内容,照例就是问候,后半段大概就是夸赞他在云渺峰的所作所为及成就,最后点了一下飞仙盛会的事情。

「闻兄阴山剿匪,身中至毒魔术,天灾险阻屡屡化夷,已而,通秘境,斩魔祖,弑巨神,弟非敢妄言,实前无古者也;弟,心慕之,神尚之,然迫贱事,卒碌无须臾之间,幸托友人执笔……」

小老弟很忙啊,连写个信的功夫都没有,还要朋友代笔……谢青云面色古怪。后面大概就是说,他听说了东离要举办飞仙盛会,于是向老墨申请与会,一来看个热闹,二来可以找他相聚,谁知老墨让他闭关修炼,不肯放人,于是对会面遥遥无期深表遗憾。

他提笔回信,大概就是说飞仙小会没什么好看的啦,等到真正影响诸天万界的飞仙盛会开启,就可以好好相聚了,又叮嘱他好好听老墨的话去闭关,唯有修为才是万古不变的真理云云……如果他知道洛十的真正修为,大概会把尴尬得信纸给吞下去。

接下来就是白云观李监院的信了。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个李见鱼怎么又给他写信了。

我就是个小人物,堂堂白云观,在道门体系里也属于顶级门阀,这顶级门阀的二当家不好好过她体面的风光生活,成天给我写什么信呢,要不是老黄,小爷才懒得搭理你。

他叹了口气,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青云道友:」

「君之文辞也,犹有刀兵杀伐之风,阅之品之,如遁至尊妙境,会剑群雄;无丝竹管弦,亦以铿锵畅叙幽情,乃真性情也。」

谢青云看到这里冷笑起来,知道这娘们喜欢先礼后兵,后面不知怎么埋汰他呢。不过前面几段,却都是夸赞之辞,读来情真意切,仿佛真就是她心中所想,集肺腑之所言,倒是读得十分受用。

到得第二页,果然话锋陡转:

「所谓修行,定也,中庸守恒者,为道之至圣。君之行锋于利剑,然青锋过刚易折,百锻尚且粗粝,为精益之所弃也;君之言凿于矫饰,生之虚火也死之暗域,等而交矣,为命慷慨者,不相与之授渔,何妨美与蜉蝣、夏虫乎?」

谢青云看到这里,不禁静默下来。这段话大意是说:功行的高下在于定境的高明与否,只有在二者之间维持一个平衡,才能达到道的至高境界。你谢青云的行为像剑一样锋利,但如果这把剑太过刚硬,就很容易折断(暗指他杀死云琪夫妇的行为),经过百锻的剑器,对于真正的神兵利器而言,跟石块没有区别,所以太过刚硬的行为,是被「道」所摒弃的。

前面一句半,谢青云并没有放在心上,重点是最后的半句:你谢青云的话语为什么要刻意表现得像凿刻出来一样?生和死在虚火和暗域的交界间,他们并非独立,而是彼此交汇在一起,如果你真的像你认为的那般慷慨,不如像传授给渔翁结网的技术那样,把你的生命分给那些微生物以及没有见过冬天的夏虫。

其实暗指的是,如果你真的像你认为的那般不在乎大道,为什么不把你的生存的机会送给那位戏子呢?

这道姑好犀利的言辞,好刁钻的角度,好高明的见解,我竟然无言以对……谢青云叹了口气,在回信上写下:受教了。

他当初为了反诘这位道姑,把话说得太死了,以至于没有转圜的余地。当然,如果认真构思,还是有漏洞可钻,只是那样做的话,心胸未免太过狭窄,辩论而已,又不是拼生死。他只希望这一信能让道姑消停消停,从此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陈府。

陈亮以家中给

他张罗亲事为由告假在家,但整日闲在家中,实在让他有些坐不住,他穿了便服,打算上街巡逻一番,这时使役来报:

「老爷,忠勇侯府来人求见。」

「哦?」

陈亮跟着使役来到中庭,求见之人似乎也是个使役,带着两个壮汉,抬着一口箱子到中庭放下。

「这是?」他有些不明所以。

「典案大人,」那使役道,「我家公子命我等把这钱送来,拢共四百四十贯,赔给两个死者。公子说,您受累把钱和尸体给两家人送去。」

原以为谢仙士只是说说的,没想到……陈亮这一听就明白了,「烦请转告谢仙士,此事在下一定办得敞亮。」

他把那使役送出门口,待其走远,正准备着手办理,忽然一拍脑袋,「哎,我这脑子,绾绾小姐的书信忘记托他转交了。」

「罢了罢了,过后我自己去吧。」

他转身唤来使役,「你去一趟治安司衙门,把马勇和沙景通叫过来。」

使役即去,不多时,两个卫士被带过来,马勇疑惑道,「大人不是告假去张罗亲事了?」

「要你多嘴。」陈亮瞪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去,把那两个丫鬟的尸体送回他们家,还有这钱一起带上,听好了,一文钱也别给我少,这是谢仙士的钱。」

他打开箱子,把两个卫士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他们好几年的俸禄了。马勇吞咽着口水,「谢仙士当真是个言而有信的,说揍了武威侯就替他赔钱,真是半点也不含糊。」

眼看陈亮吩咐完毕就要出门,马勇笑道,「大人这是去见准新娘?」

「我去巡逻,在家累得慌。」陈亮扭了扭脖子。

「那你还告假……」马勇嘀咕着。

「快去办事。」陈亮回头瞪着他,他踱步到陈亮旁边,神神秘秘地道,「大人,你知道我方才来的路上看见谁了吗?」

「谁?」陈亮皱眉。

「齐少司的夫人,吴秀茹。」马勇道。

「看到就看到了,这有什么?」陈亮道。

马勇看了看左右,压低嗓音道:「我看到她进了国舅府。」

「你脑子有坑是不是?」陈亮翻了个白眼,「他们是亲兄妹你不知道吗?」

「诶?」马勇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他方才还兴奋地以为抓到了大人物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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