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蚩姓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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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看着张子默那冰冷的目光，拳打脚踢，“滚开，别碰我！”

张子默缓缓起身，手中玄穹指了指远方，“滚。”

小梦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你以为我稀罕啊，没了你，姑奶奶也能一个人走出去！”

张子默不为所动，继续转动木棍烤肉。

片刻后，林中远处隐隐传来一声低吼，张子默犹豫片刻，还是拿起玄穹飞了出去。

另一处，小梦看着眼前那只通体漆黑五丈高的玄虎，连忙后退，“别过来，我我我，我有控妖蛊，你别逼我啊。”

玄虎张开血盆大口，口水不断从口中流出，缓缓朝着小梦逼近。

小梦一退再退，直到贴上一块巨石无法再退，连忙闭眼不敢去看那玄虎，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不要吃我，我不好吃。臭石头，你在哪儿，救命啊！”

张子默戏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应该很好吃。”

小梦连忙睁眼，那只玄虎已经消失不见，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迎上张子默那戏谑的目光后，叉腰道：“多管闲事，谁要你救，没有你我也可以应付的。”

“是吗？”张子默嘴角上扬，转身离去，“我也相信你可以应付。”

“吼！”那消失的玄虎不知从哪里发出一阵吼声，小梦也顾不上什么面子，连忙跟上张子默的脚步，“臭石头，等等我！”

火堆边，没了玄虎威胁的小梦胆子再次大了起来，“我这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懂不懂？”

张子默学着小梦先前那求救的声音学了几句，“臭石头，你在哪儿，救命啊，我表现的怎么样？”

“你！”羞愤交加的小梦狠狠抬脚，将张子默手中的烤肉踢飞，“你敢笑我，我杀了你！”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张子默俯身捡起烤熟的兽肉，将落灰的一层撕下，默默吃了起来，不再看小梦一眼。

小梦怔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却还是嘴硬道：“不就是一点吃的吗，你至于吗，我陪你就是了。”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小梦冷哼一声，飞上树枝靠着，时不时地偷瞄张子默一眼，心中不知为何越发慌乱。而张子默，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这一夜，注定忐忑，小梦一夜无眠，直到寅时张子默独自飞身离去，这才气呼呼地睁眼：“你个臭石头，我恨死你了！”

只是片刻后，没了张子默气息的庇护，周围再次响起几声吼叫，小梦顿时害怕了起来，连忙飞起去追赶张子默。

一路无话，此后时日，张子默每次只打足够自己吃的猎物，完全不管小梦。而小梦却因不敢离张子默太远，只能找些野果充饥，饥肠辘辘的同时，心中越发委屈。

三日后，一片被踏进的丛林前，张子默仔细查看着眼前的痕迹，最终锁定了一个方向。这里便是闻人羽离开的地方，哪怕过去这么久，张子默依旧能感受到万剑决残留的剑意。

张子默再次飞起，小梦连忙跟上，她不知道张子默在找什么，可随着不断深入，她也知道这里是凶兽的聚集之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张子默会平安无事，但她知道只能紧紧跟住张子默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半日后，张子默最终在一处留有剑痕的大坑处停下，这是闻人羽最后出手的地方。而追他的人，凭借这一路残留的气息，张子默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个魔族，而且还是肉身踏入仙境的魔族。

这样，就对上了。戊子给张子默看的记录中曾明确提过，蜀山弟子撤退时，曾有人亲眼看见有一个魔族离开前去追闻人羽。

那这么说，闻人羽应该是被魔族抓住了。当日那些蜀山弟子的反应以及那一声声小师叔，领头的魔族必定知道闻人羽的身份很重要，哪怕闻人羽落在他们手中，他们也不可能杀了闻人羽，反而会当做一个底牌，危机之时便可拿闻人羽要挟蜀山。

张子默忽然觉得不对劲，以老头子的心思，肯定在看到报告时就应该知道了，为什么还要他亲自跑这一趟？

一旁的小梦，已没有了前几日的骄横，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张子默没有理会，转身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老头子既然让他再去一趟苗疆，想必哪里会有线索。

小梦突然哭了起来，“臭石头，你欺负我，对不起，我错了嘛。”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小梦哭得泪眼朦胧，眼光张子默身影消失，不知如何是好，耳畔突然让她响起那平日里讨厌至极的声音，此时却让她欣喜万分，“跟上。”

夜晚，小梦看着火堆上那香喷喷的烤肉，肚子咕噜作响，可终究还是拉不下脸跟张子默讨要。

张子默撕下一块兽腿递了过来，小梦立刻接过狼吞虎咽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

每次吃完，张子默便会递一块过来。很快，那一整只野兽就被饿了好几天的小梦吃得一干二净。小梦嘬了嘬手指，脸上头一次出现扭捏的神态，不好意思地朝张子默笑了笑，“嘿嘿，对不起啊，把你的那份也吃了。”

张子默心中一叹，没想到对这么一个小姑娘，还要用上手段。从带小梦走的那时起，这副冰冷无情的态度便是他装出来的。对付这样蛮横的姑娘，温和那一套是不管用的。只有比她还要强横，偶尔再施展一点善意，就足够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也许不贴切，但方法却很管用。

张子默微微摇头，“没事，我不饿。”

小梦直视张子默，“对不起啊，没想到你会那么生气。”

张子默道：“我原来当过乞丐，饿肚子的时候很难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个孤魂野鬼一样，抓不到任何东西。所以，我对食物很在意。”

小梦连忙保证道：“我以后不会了，等出了通天山脉，我请你吃好吃的。”

张子默轻轻嗯了一声。

小梦犹豫许久，“对了，你多大了啊？”

“快十五了。”

“啊？”小梦惊声道：“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你二十了呢。”

张子默肉身强横，长得自然是比正常年龄要高挑许多，再加上鬼神面具所化的这副面容略显沉稳，小梦有这样的感觉倒也不奇怪。

小梦那灵动的大眼睛突然一转，“你这么小，我马上十六了，那照这么说，你得叫我姐姐。乖，叫姐姐。”

小梦看着张子默那冷漠的眼神，声音突然弱了起来，“不叫就不叫吧，以后你有什么不高兴就跟我说，不可以不理我。”

张子默微微闭目，“知道了，我修炼了。”

小梦跳上树干，看着那被火光映照的张子默，仔细地打量了起来。对一个人的好奇心，往往是心绪波动的开始。

数日后，凡境妖兽区域，张子默正御剑飞行，忽然察觉周围有几道气息快速接近，连忙落下。

小梦问道：“怎么了？”

张子默道：“应该是追你的人，五名道隐境，跑是跑不了了。”

小梦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

张子默顿时陷入沉思，若不是因为鬼神面具可以增强灵识范围，只怕他们已经落入人家的包围都不知道。可即便是他提前察觉，可对方也察觉到了他。道隐境的速度，他不可能带着小梦逃脱。

若是不管小梦独自离去，应该有足够的时间逃脱。可是以张子默的性格，白帝城他不愿放弃清月，此时他自然也不会放弃小梦。

张子默突然将小梦头上的银饰快速扯了下来，引得小梦一阵惊呼，“你干什么！”

张子默取出一件干净的道袍递给小梦，“闭嘴，想活命就不要说话，赶紧穿上。”

“可是他们认得我……”

小梦话未说完，便看到张子默脸上的鬼神面具浮现，眼神瞬间呆滞，任由张子默将鬼神面具戴到了脸上。

五名气息强横的苗人落下，死死地盯着张子默，又仔细地打量着张子默边上那已改变面容的小梦，灵识不断散开探查小梦的气息。可鬼神面具不止能改变面容，更能改变气息，这五人自然可能发现异常。

五人探查许久，对视一眼，同时摇头，“不是。”

张子默道：“几位是？”

中间那黝黑的汉子抱拳道：“看小兄弟的穿着，应该是蜀山的弟子吧，听闻前段时间通天山脉兽潮爆发，蜀山弟子已经全部撤了出去，小兄弟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张子默从百宝袋中取出几把残剑，“蜀山规矩，兵解他乡的弟子必须寻回佩剑，我是来接他们回家的。”

那汉子眼中顿时充满敬佩，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此情义，蜀山真是让人值得敬佩的门派。不知小兄弟是否见过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很活泼。”

张子默微微摇头，“没见过，你们是我进通天山脉遇见的第一批人。”

那汉子思索片刻，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告辞。”

眼看五人离去，张子默并没有第一时间替小梦取下面具，而是佯装在周围搜寻。

片刻后，五人再次折返，目光再次落在小梦身上，不过很快便挪开，心中怀疑彻底消除。

张子默疑惑道：“几位还有什么事？”

为首那汉子递过一把长剑，“这是我们在路上捡到的，应该是蜀山弟子的佩剑，特来送还。”

张子默顿时哀伤了起来，眼中充满感激，抱拳道：“多谢各位！”

汉子领着同伴笑着离去，“再会了小兄弟，我叫尹鑫，有空来丰云侗寨做客。对于蜀山的人，苗疆向来持以最高的敬意。”

“一定。”

张子默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在林中转来转去装作寻剑，而小梦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了起来，乖乖地跟着张子默身后一言不发。

直到夜深，张子默架起火烤肉时，小梦这才开口：“现在这个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对吧？”

张子默微微点头，“你看过就行，不要乱说，不然别逼我灭口。”

小梦低声道：“我不会乱说的。”

“嗯？”张子默伸手按在小梦脸庞上，将鬼神面具取回，“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你今天乖得不像话。”

小梦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一直都可以乖乖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张子默越发奇怪，仔细回想白天小梦的举动，这才发现小梦是从看到他的真实面容才开始变得不对劲。不，不是看到他，而是看到鬼神面具。

张子默眼睛一眯，抬起鬼神面具，“你认识这个？”

小梦连忙点头，“我当然认识，阿爸给我看过这副面具的图案，让我去蜀山找到戴这个面具的人求救，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你。”

张子默抚摸下巴，“那这么说，你父亲应该叫蚩魁，对吗？”

小梦越发激动，“你果然知道，原来阿爸说的救星就是你！”

张子默顿时陷入沉思，难怪他总觉得这一路上哪里不对劲，老头子都知道闻人羽被魔族抓走了还让他来，原来是为了遇上这个小梦。

难怪，老头子总是这样，不告诉他真实目的，全靠他自己猜。还好他带上了小梦，不然这次苗疆的事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苗疆的苗人，起源于远古的部落联盟，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还不叫苗人，而是九黎部落的一份子。

九黎联盟由八十一个强大部落组成，而九黎之主，正是那个远古战神蚩尤。当时的天下，以三个部落联盟最为强盛，一个是轩辕氏，一个是神农氏，最后一个便是蚩尤的九黎联盟。蚩尤最强盛之时，大败炎帝，连黄帝都不敢直面其锋。可惜蚩尤残暴不得民心，最后于涿鹿兵败于轩辕黄帝，九黎联盟破裂，一部分族人不愿归附轩辕帝，举族迁移，在苗疆安定了下来。

从九黎到三苗，从三苗到荆蛮和五溪蛮，再到现在的苗人。苗疆人的称呼一变再变，始终没变的，便是对蚩尤的尊敬。而在苗疆最尊贵的姓氏，便是蚩。历代苗疆之主都姓蚩，而蚩魁正是如今的苗疆之主。

只是如今苗疆大乱，蚩魁不知所踪，让苗疆的局势顿时复杂了起来。

张子默回想着离开蜀山时老头子给他看的卷轴，终于明白了此次的任务。

自从蜀山五代祖师百里云创出道心魔剑开始，苗疆便一直与蜀山交好。从表面上看，是因为蜀山的实力。可作为道心魔剑的传人，张子默知道，这是因为他们这一脉历代传人都会用道心魔剑影响苗疆之主，这才能让蜀山与苗疆始终和平。

若论顶尖实力，自然是以蜀山为尊。可论整体实力，苗疆疆域之广，足足有四五个山佥州那么大，修士数量则更多。苗人生性强悍，五代祖师之前，苗疆虽然表面上是依附镇岳王朝，可野心从未熄灭过，三十年一小反六十年一大反绝不是夸大。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山佥州等邻近几州。身边有这么一个强悍的邻居，也难怪五代祖师会以道心魔剑控制苗疆之主了。以苗疆之主的修为，也许不能完全控制，但潜移默化地让其与蜀山交好也并不是难事。

张子默目光落到小梦身上，那看来老头子这次给他的任务，就是以道心魔剑控制小梦，然后平定苗疆的叛乱了。

小梦伸手在张子默面前晃了晃，“喂，你在想什么呢？”

张子默这才回神，“你刚刚说，你父亲让你找戴鬼神面具的人，他还说了什么？”

小梦摇了摇头，“阿爸只说让我找到你就可以解决苗疆的事，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张子默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小梦突然道：“我真名叫蚩瑶，小梦是乳名。”

张子默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蚩瑶满怀期盼地看着张子默，“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吗？”

张子默轻抚下巴，“看你表现。”

一向蛮横地少女，竟乖巧地点了点头，“只要你能帮我，从今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让你做不愿意的事你也愿意。”

“嗯。”

“哪怕你心中十分厌恶？”

“嗯。”

张子默突然大笑起来，一改前几日的冰冷模样，“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像是苗疆人，倒更像是中原人。”

蚩瑶终于明白，张子默前几日的冰冷态度是装的，愤愤地扑到了张子默身上，“你敢耍我，我咬死你。”

少女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伴随着一阵温软，让张子默一愣，连忙推开蚩瑶，“你属狗的？再这样我不帮你了。”

蚩瑶突然哼了一声，泪流满面，“你欺负我，你前几天话也不跟我说，还让我饿着肚子看你吃肉，你太过分了！”

张子默道：“你给我下了两次，咱们也算扯平了。”

眼看少女依旧哭个不停，张子默连忙道：“行行行，我给你道歉，我错了，别哭了。”

蚩瑶还是痛哭不断，“阿婆死了，四叔死了，小吉哥哥也死了，还有那么多人为了保护我都死了。阿爸也失踪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希望都放在我身上，为什么要为了我死这么多人，呜……”

张子默轻轻拍了拍蚩瑶的肩膀，“行了，别哭了，我帮你。”

蚩瑶突然抓住张子默的手臂靠在张子默怀中，哽咽道：“阿爸说让我找到你，可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离开九黎侗后，每天都有很多人为我牺牲，我一直想找到你。现在你终于出现了，你一定不能走，不能丢下我。”

张子默道：“好好好，不哭了，我帮你，你先撒手。”

蚩瑶依旧抓住张子默的手臂不放，“人家那么难过，你借我靠下怎么了！”

张子默无奈道：“行行行，给你靠。”

少女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她终于找到了张子默，突然有了依靠，心神终于彻底放松，也将这段时间的压抑彻底消除。很快，便发出了阵阵呓语，叫了很多人的名字。直到听到马标的名字，张子默这才明白，少女叫的，应该是那些为她而死的人的名字。

张子默长叹一声，这才闭目修炼。除了老头子给他看的卷轴上记录了苗疆和蜀山的秘密，他对于苗疆的事便一无所知，本想问问蚩瑶，但看她如此难过却也不好再问，明日再说吧。

次日清晨，蚩瑶醒来，看着对面盘膝而坐的张子默，“你个修炼狂，我饿了。”

张子默睁眼道：“我又不是你家的仆人，饿了自己去找吃的去。”

蚩瑶突然来了兴致，“自己找就自己找，等会儿别求我。”

只是当那木架上的肉烤成黑炭后，蚩瑶看着张子默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也只能佯装镇定道：“意外，这一定是个意外，等我重新弄。”

张子默微微一笑，玄穹飞出，带回一只已经体温尚在的野兽，“我来吧，大小姐。”

蚩瑶道：“大小姐难听死了，叫圣女！”

张子默笑着将野兽剥皮处理干净，“圣女，那你们苗疆有圣子没有？”

蚩瑶冷哼道：“才没有呢，只有圣女，男的都叫少主。”

“为什么？”

“因为苗疆之主都会被尊称为兵主，继承人自然就叫少主咯，笨死了！”

“那兵主的女儿，是不是都叫圣女？”

“才不是呢，只有最优秀的才可以被称作圣女。”

“那你有姐妹没有？”

“没有。”

张子默莞尔一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是圣女。”

蚩瑶刚开始还得意洋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你这个家伙，居然拐着弯的骂我！”

眼看蚩瑶又要扑上来，张子默连忙递出手中烤肉，蚩瑶想起前几日的事，这才愤愤接过烤肉狠狠咬了一口，看得张子默忍俊不禁。

张子默思索片刻，“那你有兄弟没有？”

蚩瑶眼神顿时暗淡了下来，“没有。”

“那也就是说，你父亲就你一个子女？”

以蚩瑶的性格，此时若回一句这不是废话么，张子默丝毫不会觉得奇怪，可蚩瑶也只是轻轻回了一个字：“嗯。”

张子默凝视着蚩瑶，“所以，你父亲想把兵主的位子传给你，可你父亲手下的有些人不同意，这才发生了叛乱，对吗？”

蚩瑶瞬间睁大了眼睛，看张子默的眼神如同怪物一般，“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