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老马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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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曦朝那殿中走去，脚步轻缓。

她边走便看着殿中的陈设，这殿中的每一样摆设物件，都渐渐地与她记忆之中的那座殿宇相结合。

比如说架子上的那只墨绿色的琮式花瓶，她依稀记得那瓶口处该是缺了一角的，那是先前她玩闹时无意之中给摔破了的。

比如说那角落处的山水屏风，那屏风后头有一张软榻。

当阿翁在处理政务，抑或是召集大臣商议事物之时，她就在之上小憩或是玩弄着她兄长们给她送进宫里的小玩意。

再比如说，这大殿中央的这块巨大的方形地毯，这是由北地那边进贡过来的，容软非常。

就是在这样的地毯上头，老马会驮着他捧在手心，奉若明珠的小阿貊，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只为他的小阿貊能够展颜而笑。

……

这殿宇之中的每一件摆设物什似乎都有着她过往的回忆，如此一来便像是被时光冲刷过后的宝石一般，熠熠发光，弥足珍贵。

楚曦足下的步子不停，她悄悄地走入殿宇深处，悄无声息地躲在了一根蟠龙金柱的后头。

她扒着冰凉的主子，探出小脑袋往里头看去，目光在这空荡富丽的殿宇之中寻找着她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影。

杏眸微转片刻后骤然一顿，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似乎是被什么给黏住了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哪怕只是分毫。

而极快地，杏眸之中开始聚集点点的莹莹水光，不消几瞬光景便汇聚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子，挂在她的眼角，欲落不落。

楚曦望着前方，那端坐在龙椅之上，埋头案上处理着成堆公文的老人，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叫人忍受的酸楚之感。

浓密的长睫微颤，眼角晶莹滑落，跌在朱唇上，朱唇微抿。

唔，是苦的，是苦得发涩的苦……

她的阿翁望着手中的折子，仍旧是与往昔一般无二，紧蹙着的眉宇能够拱起两座小山峰，紧抿的唇召示着他的威严端肃。

仍旧是明黄锦帛，仍旧是盘龙金冠，仍旧是尽显威仪，不可侵犯的端肃容色，她的阿翁好像什么也没有变。

但是楚曦心中仍旧是跟面明镜似的明晰，这几年来的光阴终究是在她阿翁的面容之上留下了痕迹。

哪怕别人瞧之不出，可是楚曦就是知道她的阿翁到底是变了。

但是她心里还知晓着一件事，那便是，既便她阿翁变成了个什么模样，他仍旧是她的阿翁，而她也仍旧会是他的小阿貊。

这是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匆匆，都无法改变的事由。

一双水汪汪的杏眸紧紧地黏在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之上，眼眶之中的泪珠便像是脱了线的大东珠一般，一颗紧接着一颗，毫不客气地往外砸。

楚曦将自己的步子放得极为轻缓，顺着殿宇的侧壁走，绕过大半个殿宇，悄摸着来到了龙椅的后头。

近日来，北方发了场天灾，为缓和灾情安抚民心，朝廷发了大量的赈灾款下去。

可是那赈灾款一级又一级地被人克扣下去，据暗探来报，真正到达百姓手中的竟是不足百两！

南楚明帝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宇之间那是粗的更紧，两座小山峰也是拔得更高。

还有林南郡那片地方刚刚发过洪灾，他虽是已派太孙前去，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头竟是隐隐约约地感到些许忧虑。

还有昨日夜里，他刚收到孙子送来的书信，说是林南郡附近的那几场暴动，瞧着似乎并不想单纯是由百姓挑起的。

那些暴乱的百姓，如何作乱，何时作乱，如若不幸叫人抓住又该如何等等如诸事由，其背后似乎都是有着一个具体的章程。

想到此处，明帝的眉宇之中更是添了曾醒目的忧虑之色，久久也无法消散。

若那群暴乱的百姓身后，当真是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悄悄推进，不得不说，那可当真是一件极大之事。

若真是如此，明帝心中估摸着，这背后该是有其他三国参与其中的影子。

这几年来他们四国，哪个不是在蠢蠢欲动？只待时机一到，北陆上持续了百年之久的平静怕是就要被撕破了。

明帝又是在心中无声一叹，可是无论他再是如何叹气，也叹不出萦绕在他心中的那股子沉郁之气。

“陈德，你暗中再叫人去那宫门处瞧一瞧，那小丫头怎的还不来？莫不是真在宫外玩得乐不思归了？”

明帝感到身边的动静，他的思绪沉浸在手中的折子上，故而并未抬头留心便觉得来人该是陈德。

他的小阿貊可别真在外头玩疯了！

否则……否则他便将先前赏给朝阳阁的那些个厨子全部都给召回来！

片刻后，明帝眉头一紧，他终是察觉出了些许的不对劲来，陈德这老狐狸怎的还不应答？

察觉到不对劲的明帝，并未立时转头发作，而是悄无声息地将左手按向自己的腰间，他的腰间藏有一柄软剑。

身为帝王，他遇见过的刺杀既便是没有上千，那少说也有几百，故而，平日里他时常会再腰间备上一柄软剑以防不测。

猝然间，明帝感觉到身边之人正朝着他慢慢靠近，他的面上虽仍旧是不动声色，但是他那按在腰间的手骤然紧了紧。

明帝只觉着眼前一黑，一双略有些发凉的小手一下子盖住了他的双眼，而他腰间的那柄软剑到底是没有抽出。

按在那软剑剑柄之上的手，几不可见地在微微发着抖。

明帝在那双微凉柔荑之下的双眼不可置信地微睁，薄唇被他抿得更紧。

这，这，这是……

运筹帷幄如南楚帝王，在此时还是露出了惊异与不加确定之感，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心头那喷涌而出的狂喜之情。

这股狂喜叫他原本紧绷着的身子骤然松懈，向来喜怒不显于色的南楚帝王，那嘴角是如何也抑制不了，且仍旧在不断上扬的弧度。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物什，可是他的心头却是一片灿若暖阳的欢欣。

“老马老马，猜猜我是谁？”

娇俏的声音骤然在明帝的耳畔响起，唤醒了他昔日的记忆——空荡的大殿之中，宫人舍人均被摒退，他的小阿貊啊，骤然遮住了他的双眼。

她问“老马老马，猜猜我是谁？”

耳边的声音与过往的记忆相重叠，明帝只觉得心口处软成泥，连日来的疲惫沉郁在此时尽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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