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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南岛照旧去了静思湖。
秋溪儿便在廊道里看着书。
看见南岛撑着伞走了过来,秋溪儿又低下头去,看着书淡淡地说道:“你今日晚了一刻钟。”
南岛取下剑来,在树下沉默地出着剑,过了许久,才停了下来,看着手中剑上穿着的十朵玉兰花,失落地说道:“先生可以不回去吗?”
秋溪儿平静地说道:“不可以。”
“那先生来悬薜院是为了什么呢?”
秋溪儿抬起头来,看着静思湖,说道:“来这里养剑。”
南岛回头看向静思湖,那里面有柄秋水。
“静思湖可以养剑?”
秋溪儿重新低下头去,看着手中书卷。
“只能养秋水。”
南岛没有再问下去,其实他所想要知道的问题,只有第一个。
南岛甩去剑上玉兰,而后再度出剑。
秋溪儿也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在回廊里看着书。
一直到暮色深沉,南岛收了剑,向秋水行了一礼,离去的时候,便听见秋水在身后说道:“还有四日,如果你能够将你的剑意蕴养出来,我可以教你另外一剑。”
南岛回过头去,秋溪儿已经站了起来,站在廊道尽头的檐下,看着暮色静湖,一袭白裙满是橘色霞光。
“没有剑意不能学?”
“那一剑叫观沧海,是剑意之剑。”
南岛沉默少许,说道:“没有听说过。”
秋溪儿转过头看着南岛,眸光平静,又似乎有些自傲。
“这一剑是我的剑道。”
南岛一路点着庭院灯,这几日与院里的先生们也算是有些熟悉了,一面点着灯,一面与路过的先生们打着招呼。
“曾先生。”眼前这个便是那天给张小鱼一顿胖揍的文华院院长。
老先生人高马大的,看起来中气十足,南岛一度觉得他应该去教青牛院而不是文华院,但是曾先生确实不曾入道,据说整个槐安曾先生的名气都很大,那日南岛在数理院见到的天衍机,就是曾先生做的。
曾先生向南岛点点头,然后便夹着教具书卷匆匆离开了。
先生们总是很忙。
这是陈鹤说的,尤其是文华院的先生们,估计是因为春考在即的缘故。
南岛后来也了解了一些,这是悬薜院入学三年的学子们才能参加的考试,在其他书院等地方亦是同理,今年春招的和去年春招的,都还不能参考。
修身齐家治国。
这大概便是文华院的学子们的理念。
平天下是不可能平天下了。
人间之上太多大修大妖。
凡夫俗子,平不了天下。
南岛想着今日被那些学子们从城里带回院里的传闻。
岭南剑宗来了不知道多少个宗主,直到看见坐在剑宗门口的少年葫芦膝头那柄剑,才放心地离开了。
丛刃这样的人一旦有点动静,凤栖岭南北诸多修行之地都平静不下来,更何况人间呢?
南岛点完了灯,却是突然想起来,这两日都没有再见到张小鱼,自从那天见了那个叫李青花的姑娘之后,便不知道跑哪去了。
难道是拿着姑娘给的钱,沉迷于牌馆了?
南岛摇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测。
张小鱼虽然痴迷打牌,但是看起来应该也不像这种骗完感情又骗钱的人。
南岛想了一阵,便回了门房,在房里收拾了一下,突然便想起陈鹤要他有空买点酒的事,于是又撑着伞出了门。
才始走到大门口,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南岛回头看去,却是有好几日没见的南衣城大少爷北台。
北台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枯枝,双手背在身后,一面哼着一些曲子,一面向着南岛走来。
“早啊,南公子。”
南岛抬头看着昏沉的夜空,沉思了一会,说道:“你也早啊,北少爷。”
北台停在南岛身前,吐掉了嘴里的树枝,随意地打着招呼,眼睛不断地向四周瞅着,然后落在了南岛腰间那柄剑上,有些惊奇。
“咦,你怎么学剑了。”
南岛想了想说道:“院里有个很好的先生,她见我可怜,于是便教了我一剑。”
“有多好?”
“”南岛不由得折服于北大少爷的脑回路,沉默少许,说道:“是很好很好的。”
而且也很喜欢。
“你呢?”南岛看着好像没什么变化的北台。
北台在大门口晃悠着。
“我没什么好不好的,巫鬼院的人太少了,而且太无聊了,成天对着河坐着,说什么要感受冥河之力。我想收两个下人都收不到。”
南岛想起了最开始被北台打发走了的那两个下人,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出门溜达溜达,你去不去。”
北台看着南岛问道。
“我之前正要去买酒来着。”
二人走出了悬薜院大门,在巷子里走着。
“喝酒好啊,本少爷也喜欢喝酒,我知道一个很好的酒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南岛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你这种大少爷去的地方,我肯定去不起。”
“我请客。”
南岛觉得盛情难却,于是便同意了。
本以为是什么高档私密酒楼啥的,结果大少爷一路晃悠着,便带着南岛去了一家河边的小酒肆。
酒肆的后方便是一个在南衣河上伸出的竹木平台,上面简单地搭着雨篷,坐在那里可以直接看到南衣河上的灯火游船。
南岛与北台便坐在竹木平台的边缘。
北大少爷坐在那里,手中提着一坛酒,双腿晃悠着踩着河中的水。
“这个酒肆应该开了很多年了吧。”南岛打量着酒肆的环境。
这边临河一排都是这种小酒肆食肆之类的店铺,一旁有下河的台阶,但是应该没有人从那里走了,上面倒满了果蔬菜叶和食物残渣,水里还有几根腐朽的木头,或许便是曾经用来系船的。
北台啃着酒坛子,抬眼看着夜空想了许久,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店家经常吹嘘,说有一千多年了,什么千年老店,丛中笑喝了都说好之类的。”
南岛笑了笑,说道:“我以为你这种大少爷,不会来这种地方。”
“那我应该去什么地方?”
“嗯不可描述的地方?”
“放他娘的屁。”北台一口唾沫啐到河里,骂了一声,“谁传出去的,老子要砸了他的嘴。”
南岛沉思良久,看着北台说道:“也就是去了的话,不会被传出去?”
“”北台沉默下来。
南岛看着南衣河上来来往往的游船,不住地笑着。
“但我确实没去过,去了的话,我爹要打断我的腿。”北台怅然地看着波光绚烂的河水。
“万一是吓你的呢?”
“我爹瘸了一条腿的。”北台平静地说道。
南岛看向北台的腿,大少爷的腿很是健康地晃悠着。
“为什么不能去?”
南岛有些好奇。
北台叹息一声,说道:“去了,天下就要看笑话。”
南岛想起来北台那日下雪的时候和他说的那些话。
“有时候真的挺无聊的。”北台喝着酒,叹息地说道。
“那些站在高处的人们,又不想看见我们这一脉重新起来,也不想看见我们这一脉堕落下去。”
“干啥都不行,只能整天守着南衣河看看姑娘。”
南岛静静地听着,问道:“为什么?”
“道门的人要面子,天狱的人要打压,剑宗的人想看笑话。”北台轻声讽笑着。“三方势力吊着的家族,你觉得有什么自由的呢?”
“天狱是什么?”南岛第二次从北台口里听到这个地方了。
北台看向北方,冷笑着说道:“这是直属于槐都那位陛下的一个天下监管机构。”
南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好奇地说道:“我先前为什么从来没听过?”
北台转头看向南岛,倒是颇有些羡慕之意。
“乡野小民,自然不会知道天狱,天狱也不会去理睬你。”
南岛沉默少许,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在说一些实话,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我总感觉你像是在侮辱人一样。”
北台哈哈笑着,将手里喝光的酒坛随手丢进河里。
南岛看着那个在河中漂了一会便沉下去的酒坛,摇摇头说道:“这样不好啊,北大少爷。”
“我乐意。”
北台又从身后拿了一坛酒,大口地喝着。
南岛倒没有再喝下去,看着手中的小半坛酒,放在了一旁,静静地看着大少爷喝多了开始发酒疯。
好在北台没有发多久疯,便软软地向后瘫倒睡了过去。
南岛看着醉倒的北台,有些发愁。
正在想着如何把他拖回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你好,让我把他带回去吧。”
南岛转过身,只见身后酒肆里站了一个一身素色道裙的女子,微微笑着看着南岛。
南岛看着她问道:“你是?”
“青天道白荷。”女子微微笑着说道,看向北台,眸光里似乎满是怜惜,“也是他的妻子。”
南岛犹豫了一会,拍了拍身旁的北台的脸。
“快醒醒。”
北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白荷,含糊地说道:“你来了啊。”
于是南岛让了开来,白荷搀着北台起来,向着南岛道了一声谢,而后便要离去。
南岛站在那里,却是有些好奇。
“我听他说了一些事情,嗯为什么你不教他修道?”
白荷停在那里,轻声说道:“因为这样是不给槐都面子。”
南岛看着二人缓缓离去,走回了台子的边缘,捡起那剩下的半坛酒,而后看着南衣河沉思下来。
不给槐都面子严重吗?
当然很严重。
因为槐都那个人,是妖帝神河。
南岛喝了剩下的酒,正要离去之时。
面前的南衣河里似乎传来了一些异动。
南岛骤然抛下酒坛子,按住腰间的剑,身周道风缠绕,匆匆向着一旁闪开。
一柄长刀破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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