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问从来谁是英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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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的府外,已被禁军层层把守。
当初跟随博罗起义的卫拉特人,都在乾清g0ng被常弘手刃。
他们曾是常弘的战友,可是当额森Si去的那一刻,常弘便没了心。
他手起刀落,将那些昔日的同袍们一个个杀害,以凭吊额森之Si。
那五千名Si士,以及圈养Si士的宅邸,在经过胡庄道的明查暗访以後,被查明是王连紘的资产。
在常弘的命令下,王连紘株连九族,年轻nV眷被卖入妓户中,世代不得改籍;年轻男眷被发配边疆,修筑长城;老小则一律抄斩。
王家自景泰帝登基後,原以为靠着王连紘一人,便能享尽富贵、不愁余生,不料竟会换来这般惨澹收场。
如今的博罗,在京中已是孤掌难鸣。
「玉京中大部份的卫拉特人,都被朕杀了。」
坐在幽暗的厅堂内,与博罗相对,常弘淡淡地说道:「你要当大汗的话,就必须回到鄂尔沁草原──那个森哥魂牵梦萦的故乡。」
闻言,博罗良久不敢启齿,犹豫再三,才说道:「陛下,我可以回去,但是请您将哥哥的遗T还给我。」
常弘自他的x襟中,拿出一只芬芳异常的金缎龙绣锦囊,交到博罗的手心上。
「这是什麽……?」博罗将那只锦囊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只黑红的、乾瘪的物事,看不出是个什麽。
「这是你哥的心脏。」说完,常弘便自博罗的手中夺过锦囊,拉紧束带,封好後,再度放入自己的x襟中。
「很可惜,就算你想要你哥的遗T,你哥的心脏也在朕的手里。」
「你……!」
博罗正要起身拔剑,厅堂中无数的守卫,便同时拿剑指着他,他只好坐回原位,低着头,流下不甘心的泪水。他放在膝上的双拳紧握,指甲把掌心都抠出血来。
「你不论如何都得走,这一点没得商量,这不只是朕的愿望,也是森哥的愿望。」
常弘把手放在膝上,交叠着双手的指头,「但是要朕把森哥的遗T还给你──不可能。」
「打从朕复辟时,森哥就已经答应要成为我的人,他生前是朕的兄长、朕的太师,Si後也是,这点不变。」
为了安慰博罗,常弘还是伸出手来,拍拍博罗的肩膀,虽然博罗抗拒他的触碰。
常弘告诉博罗:「森哥的遗T所着的寿衣,还有他用的饭含,全都是以我们常家的礼制所行。他已经是我常家的人了,他是我的大哥,便是王爷。」
「朕今早已下诏,追封他为卫王。他所征服的北境九镇,就是他的封邑。那里所有的马N酒、美nV、军火、人丁、壮马,都是他的,永世不变。」
──虽然那些封邑的收入,还是会回到朕的手上,毕竟森哥的东西,就是朕的东西。
常弘心想。
博罗完全不接受这些形式上的说辞,他不在乎一个已经Si去的大哥被封侯,这对他还有大哥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尽管博罗根本就不想听这些,常弘还是继续说道:「森哥将会依照皇家的葬礼,以王爷之礼下葬於皇陵,和朕的小弟同葬。」
「等朕崩了,森哥便会跟朕葬在一起。」
「这对你或森哥而言,也许都不是最好的结局,但这就是朕所希望的。」
「你不能反抗,因为没有人能违抗朕。朕是大昼的天子,你威胁不了朕,也动不了朕。」
待常弘说完,便向侍卫使了眼sE。
伫立在门口把守的侍卫,立刻打开厅堂的大门,yAn光顿时照入Y暗的内室中。
一直以来都在yAn光下征战的博罗,在这场长期的幽禁下,竟变得怕光,用手遮挡着S到脸上的日光。
章台路上,已有一匹佩上鞍辔的乌骓马,正朝路上踢着雪白的蹄子,发出「嘶嘶」马鸣。
博罗茫然地望向门外,已知自己接下来将何去何从。
在杀了额森以後,博罗便心不附T,也身不由主;如今常弘对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常弘自漆得油亮的红木凳子上起身,捏着博罗的肩膀,令他起身,将他往门外推出。
「我是额森的弟弟,你也是,朕是你的兄弟,永远都是。」
「倘若你以後遇到什麽困难,就叫人送信过来吧,除了土地以外,要什麽东西,朕都会给你。」
「……虽然脚程最快的阿喇智苑,已经被朕杀了,你必须另外训练一名使者就是了。」
「但是,不论如何,博罗,你不可以再留在这里了。」
「朕希望这一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你,因为每次只要看到你,朕就会想起森哥,想起你的斩马刀,想起森哥是怎麽被你杀Si的。」
「回去属於你的地方吧!大昼会打开边境,与你们通商,所以不要再打过来了。」
「──至少在朕崩了之前,都别再回来。」
奉天一年,三月,时值初春。
剩余的卫拉特人们,自京师全数撤出,随博罗一同回到鄂尔沁大草原。
京中上下都很高兴卫拉特人内斗,终究是把他们自己人全斗走了。
市井小民们看着邸报,坐在朱楼酒馆中,纷纷赞誉常弘的帝王心术,说道:「原是朝廷里那些酒囊饭袋错看了陛下!就为了刷点存在感,非得每天跟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帝对着g。」
然而,自从博罗走了那日,常弘再也不看邸报。
章台路,杨柳枝。
没有折柳送别,也没有临行前的歌尽桃花扇底风。
只余寂寥。
常弘站在博罗开着大门的府邸前,看着博罗上马的背影。
这幢府邸既空,下一个买主会是谁?这幢府邸,会被改建为如何模样?无人知道,就好b世事无常。
尽管博罗一翻身,骑上马背的技术依然娴熟,他的背影却多了一丝佝偻,少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那是额森还在时,他随额森一同征战、打头阵,身为少年将军的英气──如今没了,全没了。
常弘其实很怀疑,像博罗这样内心受伤的男人,能否担任好卫拉特的可汗一职?
可是卫拉特人们都已经认定博罗就是可汗;这也是额森的遗愿,那麽,便这样吧。
额森一Si,卫拉特人与他常弘,此世便再无瓜葛。
看着博罗挥动马鞭,低低喊了声:「驾」,那逐渐远去的人影,常弘不禁呆立原地,低声唱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博罗是常弘在京中,最後一个在意的人。
他的离开,象徵着常弘所有在乎的人事物都已然离去。
於是常弘就连天下人对他的点评,都不看不顾,也无所谓。
他开始不知道,已经坐实了帝位、无人能动摇的自己,毕竟来日方长,这下半辈子,究竟是要当个昏君,还是贤君?
常弘没个主意,只因为往昔替他出主意的人,已然魂归九天。
常弘不知道,驱逐博罗、驱逐卫拉特,杀Si同袍,这些事做得究竟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博罗和那些卫拉特人杀了额森。
那些人想杀他常弘,本来就不该留;但是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常弘只是因为额森Si在博罗的手上,才会把他赶走。
哪怕这世上,除了常弘自己以外,最敬Ai额森的人,就非博罗莫属;可是这一辈子,他还是不想再见到博罗。
常弘已经能T会博罗的心情,他想:「如果博罗还敢再出现在朕的面前,朕一定会杀了他,朕说话算话。」
博罗离京的那一晚,常弘翘首期盼已久的额森,终於入了他的梦。
yAn高镇的天空高而远阔,夜空的星点明灭。
梦里,本该高挂的天狼星竟夕熄灭。
常弘抬眼看着,想道:「这颗天狼星,合该代表森哥的X命。」
「本是如此璀璨、耀眼而长明,却像这样,说殒落就殒落,没人猜到熄灭的瞬间,究竟是何时。」
帐外,常弘坐在矮凳上,额森靠着他,席地而坐。
额森将喝过一口的天山雪莲酒交给常弘。
常弘仰头,饮尽囊中的酒水以後,便朝着地上扔去。
此情此景,彷佛两人誓师上洛之前。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恍若未央。
常弘本以为,额森是为着自己不但驱逐他的弟弟,还驱逐京中所有停留的卫拉特人,才入梦来怪罪他。
他原想开口先说些什麽,可单单是看着额森的模样,那不灭的风华,脱俗而出尘的身影,想着:「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原是这个模样。」竟无语凝咽。
额森r0ur0u他的额角,问道:「弘弟,怎麽哭了?」
常弘回道:「我只是很後悔,争什麽?他们不要我了,我为何非得上洛去讨公道?有什麽好讨?我g什麽非得把你卷进这淌浑水里?」
额森把手放在常弘的大腿上,娑了娑,垂着眼睑,柔声答道:「弘弟,大哥是自愿的,当初与你立誓的人是我。」
常弘闻言,看着额森,苦笑,终究是淌下一行泪水,「森哥,你既然已仙去了,就不要再把什麽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
「说起来,你究竟是犯了怎样的罪,罪以致Si呢?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觉得老天爷对我不公平,就因为他对你不公平。」
说到这里,常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仍止不住脸上滚落的泪水。
额森见状,便自怀中掏出菸斗还有发烛,将菸舱内的烟草装满、压实,才递给了常弘。
常弘接过菸斗,熟稔地用发烛,将菸舱内的菸草点燃,而後cH0Ux1起来,仰头望着星点明灭的夜空,吐出一口香草气息。
「森哥,你瞧,这夜空中的星点子,犹如恒河沙数一般。」
「这天上的星子,就跟地上的人一样多。每晚有多少的星点殒落了,就有多少人Si去。」
「每天在各个地方,怎麽Si的、Si了多少人,那是数也数不清的;可唯独森哥,你的Si,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我总觉得是我害了你……若我当初不要贪图那名山事业、功成名就,将那传国玉玺交在你的手上,你是不是就不会Si了呢?在你Si後,每天睡前,我都扪心自问着。」
「说来,这天地间,终究有什麽是我常弘的?人一Si,不就是一杯h土。这个捞什子帝位,根本不值得拿大哥你的命来换!」
额森用手指拭去他眼角的泪水,望着常弘哭红的双眼,轻声回道:「弘弟,为兄好不容易把你带回玉京,这里才是你的故乡,龙座本是属於你的位置,你何苦说这些呢?」
常弘看着额森,cH0U着额森的菸斗,转头吐了气,而後对着那额森的幻影,真情实意地说道:「我只是後悔,自己当初早该答应森哥,随你回到那鄂尔沁大草原。」
「那里没有朝廷,没有百官,没有J臣,没有太后,没有斗争,没有bg0ng。有你、博罗,还有你的妹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就像天堂一样。」
额森越听越舍不得,终究是起了身,弯腰,搂着常弘的肩膀,安慰着他,抚0他乌黑而纤长的发丝,说道:「弘弟,你是真龙天子,大草原不是你的归属,卫拉特部也并非你的故乡。」
「不要怀疑自己脚步踏差,不论我是否在你身旁,这条王道,你都必须继续走下去。」
常弘也回抱着额森的背。
他终於得到这魂牵梦萦的拥抱,额森的背本应是坚y、宽广而厚实的,如今抱起来,却如同空气般,一点实感都没有,这让常弘愈发泫然yu泣。
原是梦里,一切自是不大真切;尽管如此,常弘却渴望永不醒来──他已不愿醒来,不敢再睁开眼,面对那个额森已不存在世上的明日。
常弘轻轻地推开额森的x膛,抬头仔细看着他的脸庞,问道:「森哥,你还会像这样,来梦里来看我吗?」
额森不答。
翌日,yAn光透过窗棂,照入乾清g0ng。
常弘醒来,已泪流满面。
常弘心想:「额森大哥被博罗杀了,常钰小弟服毒而Si。」
「朕还是那个皇帝,就和一年半载前无异。」
「这个江山还是朕的江山,满朝的文武百官,不论朕走了,还是回来了,都还是那样g心斗角。」
「龙椅上坐的是不是朕,都与他们无关。」
「不论龙椅上坐的人是谁,谁Si了,都无所谓;我方唱罢你登场,这个大昼朝还是会继续生生不息地运转下去,有没有朕都一样。」
「──就为了这样一座破落的江山,朕的知心人,在这世上,竟是糟踏得一个也不剩了!」
常弘惨然一笑,「朕的这个皇位,坐得是无情多寂寥……」
在山高水远、天青水蓝的滇州,一座依山傍水、群青围绕的高脚屋上。
一名身着傣族男装的男子,赤着脚,正坐在门口吹风,看着港口往来的渡船。
「望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男子柔声唱着小调。
此时,一名头顶双翅乌纱帽,身穿紫金袍、腰系蟒带,蹬着官靴的清秀男子,掀开渡船的帘子,屈身下船,踏上港口的渡桥後,便迳自前行,从傣装男子的视线中消失。
随後,紫袍官人走到傣装男子的身後,蹲在地上,从後头抱住了那名傣装男子。
「…唔嗯!」傣装男子一惊,正要挣脱,随即自後方那人身上,嗅见熟悉的芝兰香气。他猛然回头,看见了身後人,立刻露出和煦的笑容,「殿下,微臣已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原来那名身着傣族男装的男子,正是自诏狱脱逃後,大难不Si的于和廷。
他向常钰伏地,深深地作了个揖,「殿下,若非是你,微臣只怕已Si在天牢中,屍身被草蓆一卷,丢进G0u渠,飘向哪方都无人知晓。」他的感激之情溢於颜sE。
常钰忙将拜谢的于和廷扶起身,而後重新抱住他,把脸埋到他的颈窝里嗅了嗅,「益弟,在无法与你相见的这段期间,本王时常想起你身上的味道,本来应是宣纸、墨汁的气味,还有些许的硝烟味,如今硝烟味倒是没了。」
于和廷面有赧sE,却不敢推开常钰,只细声说道:「殿下……光天化日之下,不成T统……」
「难道在我的寝g0ng里,这样就成T统吗?」常钰坏笑道。
这话说得于和廷更加心虚了,只低声道:「殿下离京後,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轻轻地推开常钰,仔细地端详着常钰的脸,只见在云南的YAnyAn照S下,如今的常钰笑得多麽灿烂,早已没了人在京中时,处处受人挟制的Y霾之情。
于和廷见状,也颔首道:「人既已离京,便别顾虑T统了,这东西又不能吃。」
两人携手,回到于和廷这些时日所居住的高脚屋里。
昔日的君臣,如今得以不分高低贵贱,躺在同一张榻子上。
虽然情景、时地,都已与往昔不同,人却还相同──他们在这场政争中,竟能全身而退,这是于和廷所始料未及的。
于和廷本以为,待太上皇与额森攻陷京师之後,第一个在东市被刀斧手当场砍头的,首当其冲必是自己。
忆至此,于和廷不禁赞叹道:「景王殿下实在b微臣要聪明得太多了。」
「微臣虽略知如何打仗,却不懂得护生之道。多亏殿下庇护,微臣才能留存着一条X命。」
常钰转身侧躺着,看着于和廷的脸庞,用手指描摹着他的下颔形状,说道:「本王现在可是个幽灵王爷,大昼律法已经把本王当成Si人,你又何必拘礼呢?快点叫本王的名字啊。」
于和廷被常钰这热切的眼神,还有手下的挑逗,弄得很是别扭,目光躲躲藏藏,偷偷叫了声:「……钰哥。」
常钰得偿,不禁露出魇足的笑容,又问道:「益弟,你扮装出逃的时候,改了什麽名字?本王想知道。」
「……于、谦……」于和廷细声地说道:「……还是只管叫我益弟吧!现在别人叫我这名字,我都以为是在叫别人。」
「满招损,谦受益,谦和一词也与你的名字对得上,看来益弟取假名,很有一番讲究啊!不愧是读书人,还是我朝状元。」
常钰开开心心地夸奖完于和廷以後,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大家应该都是直呼你的假名吧?有其他人会像本王一样,叫你益弟吗?」
「──当然没有!」于和廷知道这个问题要是答错了,可能会倒大楣,忙解释道:「这里的人,只管我作大人呢!」
「他们都说,要是没了我,如今此地早已成了卫拉特的领地,他们都要跟着卫拉特人一起啃树皮、吃草根了。」
说到这里,于和廷有些担忧地问道:「钰哥,他们毕竟都明白我真正的身份。本地乡人,口风可紧麽?」
「滇州向来是本王的封邑,无妨的。只要本王现在回来了,这里就与朝廷一点g系都没有。」
常钰神sE自若,悠悠地回答道:「就算大哥真的风闻了什麽,也不会对绺们动手。」
「毕竟屠戮兄弟不是大哥喜欢的作派,对我们赶尽杀绝也没什麽好处。」
「只要我们不去与大哥寻衅,像大哥这麽怕麻烦的人,铁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起初,在听到王连紘参奏于和廷时,常钰虽不相信那封模拟了于和廷的笔迹所写出的假信,却想着:「起初是王连紘,再来会有更多人,变着不同的法子来害益弟。」
「古人有云:防微杜渐。不论如何,朕都得保住益弟才行!不如将计就计,让益弟先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避难。」才会心生此计。
常钰把于和廷送入诏狱後,吩咐胡庄道,拿其他刚被处刑的Si囚来代替于和廷,对外则谎称「于和廷已Si」,其实是偷龙转凤地将真身带出天牢,送往滇州。
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常钰在心里盘算得一清二楚:「益弟继续留在京中,就算大哥不弄Si他,朝臣也会弄Si他,因为益弟允文允武,整个朝廷里不容许这样的人存在。」
「朕现在不把他关起来,难保大哥回来以後,不把他给杀了……只有先让益弟Si一次,他才会安全,就没有人会杀他了!」
「钰哥,我本听闻你被陛下幽禁以後,服毒而Si……起初,我以为,是那昏君bSi了你……」
「陛下不但挑拨护送他回来的卫拉特人内斗、用计害Si了恩人额森,就连你是他的亲兄弟,也敢下毒手,而今的陛下,手段真是狠辣至极,但是他的帝王心术确实首屈一指。」
「依微臣之见,如今卫拉特部经过几番鏖战,已然式微。在承平帝的带领下,我大昼朝定能长治久安,国祚绵延百年,几至千年。」
说到深情处,于和廷不禁朝京城的方向远远地作揖,流露出对常弘的钦佩之情;哪怕常弘一直都很想置他於Si地,这点于和廷心里也有数。
就连常钰也不清楚额森之Si、博罗离京、卫拉特人撤出玉京,这一连串的事,是否真为常弘「运筹帷幄」所算出?
「废太后」那时,常弘在朝上流露出的愤怒与情意,看上去竟丝毫不假──常弘是真的在乎那位太师额森,不愿意让任何人动他的一根手指。
常钰知道的情形,并不b于和廷多出多少,只老实回答道:「益弟,额森那厮是怎麽Si的,本王不清楚。至於本王服毒而Si一事,便是你错怪了皇兄;那是本王吃了假Si药以後营造出的假象。」
初时,常钰被幽禁在绮兰g0ng中,郁郁寡欢之际,他从胡庄道那里得到一服「假Si药」。
他曾向胡庄道疑惑道:「胡Ai卿,这药吃了以後既然会筋络闭塞,以致气绝,难道真不会闹出人命来吗?」
胡庄道伏首在地,虔诚说道:「回禀大王,弑常氏血脉,罪连九族,就是微臣的X命无足轻重,也绝不敢拿整个家族的X命来开玩笑。」
「大王如今被幽禁在绮兰g0ng中,内外皆有重重禁卫把守,无方出逃。若要离g0ng,恕微臣愚钝,这实在是微臣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常钰闻言,思忖一会儿,叹了口气,「眼下既然只有此方,本王便与他赌罢!赌老天爷究竟是要本王活呢,还是Si?」
「本王若还能活着,便在此立誓:此生定然不再搅扰京城之事,不再沦落至这般境地。本王一定会逃得远远的,与常氏一族再无瓜葛。」
「本王若Si了,至少也遂了皇兄的心意。皇兄不必再怕本王复辟,或是与其他常氏共同策反,yu夺他天下。」
常钰心一横,手拿着一壶温热的铁观音,倒出一杯热茶,便配着茶,服下那「假Si药」。
顿时,茶壶自茶座上掀翻,茶水泼洒一地,胡床也应声倒地,常钰已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胡庄道见状,立刻去探他鼻息,为他把脉,0他心跳,确认事成,便不动现场,悄然离去,只吩咐绮兰g0ng中自廊下经过,一名尚年幼的g0ngnV,说道:「景王出事了,快去看看!」
常钰的身T自饮药以後,便断气了十二个时辰,心脉俱伏而不动。
御医验屍完後,奉常弘之命,遣g0ng中守卫将灵柩运出京城。
出关以後,灵车便被胡庄道及其亲信接手。
一路上,胡庄道都待在灵车上,坐在开了盖子的棺材旁,亲自陪侍在景王的身旁,等待他苏醒。
待景王终於张开眼睛时,胡庄道悬着的一颗心,才终於放下来,忍不住流出喜悦的泪水,「太好了,大王您终究是醒来了,微臣不必被抄灭九族了……」
景王初醒,还迷迷茫茫,却仍挂心着一件事,第一句话说起来还无甚力气,开口便问道:「……于和廷,人呢?」
胡庄道向景王报告道:「回禀大王,微臣为护于尚书周全,将于尚书送至大王您的封邑,已为他着落了屋邸与仆从。」
「大王若要去与于尚书会合,此趟自京赴滇,旅程颠簸而修远,大王需先将病T调理周全,这才好踏赴旅程,免得路上若有个万一,您与于尚书便天人永隔了。」
胡庄道这话虽说得难听,但是实在。
景王依言,待灵车在附近的村庄停下,他便在村庄中将养,请村里的大夫来替他调理,足足休息了三个月,大夫才研判他能继续启程。
於是乎,于和廷等呀等,始终没等来景王,原以为景王真Si了,三个月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差点没因消瘦而Si、还泪而亡。
直到三个月後,他才自心心念念的景王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听完一切经过,于和廷不禁感慨:「胡指挥使真是位善良的好汉,即使冒着被株连九族的风险,也要替大王您出逃。」
常钰也颇有同感地点了头,「他不但是个好人,还懂得变通。」
「如今皇兄在位期间,仍留用他续任指挥使。你已隐居,王连紘被抄了九族,但是胡庄道依然还在朝为官。」
「他是我们所有人里头,最懂得为官之道的,心又宽厚;你既然已不在朝为官,那麽他就是大昼朝的顶梁柱。希望皇兄懂得善用他来对付朝中J佞。」
常钰说道:「本王在离京前,已将所有物产转给了胡指挥使,相信他会妥善运用,不会像那利慾薰心的王连紘一样,为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高脚屋里房间少,所谓隔间,也只是以屏风区隔出来的。
于和廷起居吃食,都在厅堂中,收拾乾净,便可入眠。
常钰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倒也不打算搬出于和廷的屋子。
夜里,当于和廷入睡以後,常钰看着于和廷魇足的睡颜,替他盖好被子。
他对着于和廷的耳畔,悄悄地呢喃了声:「别把肚子露出来,小心风寒。」
常钰看着于和廷的睡态,忍不住伸出手,0了0覆在被子下,于和廷那清瘦的身子,心想:「益弟穿着那傣族男子的服装,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b之在朝为官时,更觉可Ai。」
于和廷「嗯……」了一声,动了一下,便继续睡了。
「益弟,不闹你了,你好好休息吧。」常钰轻声说道,语中柔情四溢。
常钰转过身去,独对着案上火光摇晃,时而明灭的红烛。
他以纤细的素手执着金铰,将烛泪剪下,又自案上取来纸笔、砚台,开始磨墨。
经历过这一趟似Si还生的旅途,又与于和廷促膝长谈过後,常钰的内心陡然生出许多感触。
自从他的「赌博」成真以後,常钰便深信,这一生,常弘是不可能再动他了──常弘就算知道自己骗他,也不可能杀他。
常弘已经眼睁睁地看过常钰Si了一次;额森方Si,如今若连常钰都杀,常弘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哪怕常弘是当朝的真龙天子,在这一世,他也会变得无人可再牵挂,亦无人会挂念着他。
於是常钰决定亲手写一封长信给皇兄,写完以後,命仆从送到驿站,走官道,由御马亲送。
他写道:
「皇兄亲启:
皇兄,对不住。弟本是狭隘之人,心不宽,容不下苍生百姓,只好把混乱而颓败的玉京留给皇兄。
说来可耻,分明是弟在逃避与卸责,但是接下来,不论如何,这从祖宗手中交付到皇兄手中的大昼江山,还请皇兄务必继续担着。
弟若继续待在京中,自是少不了江湖风波恶,有党徒想让弟复辟,或藉着弟的名号,在朝堂上攻击皇兄。
弟自小便受皇兄诸多照顾,实不愿与皇兄兵刃相向,更不愿被J臣拿来当枪使,这才出此「假Si出g0ng」之下策。
窃以为这等妄行,可省去兄长继续将弟幽禁在绮兰g0ng中的麻烦,既得承受天下骂名,又得忧心弟是否哪日又成了叛逆。
臣弟趁着皇兄离京之际,篡位为皇,致使皇兄再也不信臣弟,此为理所当然;臣弟只好以命相证这一片丹心,万望皇兄莫责。
弟虽妄然行事,但是在不想继续内斗的前提下,惟有如此,方能自这险恶的京中保存你、我和益弟的X命。
小弟虽是诈Si,料想大哥应也发现了端倪,否则怎麽可能让弟的灵柩这麽顺利地出关呢?所以弟以为,兄长定然已原谅了弟,这才提笔,写下这封长信。
於大昼律令上,真正的景王.常钰既已Si了。
活着的布衣常钰,有生之年将隐居於青山绿水之地。
有益弟在身侧陪伴,我俩将一同见证,在皇兄的掌舵下,大昼朝的历史如何续写下去。
望皇兄独在京中,龙T安好,一切安稳。
臣弟钰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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