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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梨对付顾缜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
当年关于顾缜逼她进宫伺候明宗的流言早已飞满了京城,只是大家都没有放在明面上说而已,现在苏梨贵为太后,顾缜稳坐内阁首辅,更不会再有人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可苏梨知道,顾缜最好名声。
反正史书定会记载她与顾家、明宗的恩怨,后人也会猜到真相,今日苏梨就送顾缜一顶“卖媳求荣”的铁帽子!
朝堂之上,苏梨与顾缜又因为给一位罪臣定刑轻重发生了分歧。
那位罪臣是顾缜的一位对头,被顾缜一党抓住了一个把柄,顾缜认为该当流放,苏梨翻阅过该人的政绩,是个爱民的好官,虽然有错,但不至于流放,贬官去地方当个县令,过几年还可以重新提拔上来。
苏梨的这个定刑得到了一批臣子的支持,却冒犯了顾缜的利益。
顾缜被苏梨放纵了三个月,已经认定前儿媳妇是个泥人,任由他拿捏,此时苏梨公然反对他的意见,顾缜脾气一上来,在引经据典陈述完必须重罚该人的长篇大论后,顾缜还人身攻击了一下苏梨,颇为语重心长地道:“涉及到吏部清明的大事,太后还是莫要妇人之仁的好。”
这语气,多像一个公公教训自己的儿媳妇!
支持顾缜的官员自然若无其事,其他文武大臣都面露不悦,陆玉容的二姐夫孙晗更是直接站出来,斥责顾缜对太后不敬。
顾缜振振有词:“先帝遗诏命我等辅佐太后、皇上,太后失察之处,我自当直言不讳。”
他刚说完,四岁的小皇帝噌地站了起来,隔着垂帘指着顾缜骂道:“你个老贼,母后同意你的话时便是明智,反对你了就是失察,这朝廷是朕与母后的朝廷,母后贵为太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辱骂母后?”
四岁的男孩口齿清晰声音清脆,一口一个老贼,骂得甚是刺耳。
有的大臣低头笑了起来,顾缜则面沉如水,威严而立,对赵暨道:“皇上年幼,看事情只看表面,然忠言逆耳利于行,臣对皇上、太后一片赤诚之心……”
他刚说到这里,垂帘之后突然传来女子的抽泣声。
大臣们都是一惊。
“母后,您怎么了?”小皇帝赵暨跑到母后身边,着急地问。
苏梨将儿子抱到怀里,对着顾缜的方向泣诉道:“父亲,儿媳再叫您一次父亲可好?”
众人哗然。
顾缜脸色大变,跪下去道:“太后不可,臣惶恐!”
苏梨苦笑:“您有什么惶恐的?众位爱卿谁不知道我曾是顾家儿媳?父亲刚刚责备我不该有妇人之仁,但当初我一心守寡,父亲拿善哥儿的安危逼迫我进宫之时,如果不是我有妇人之仁,我早一头撞死在墙上保全名节了,哪里有今日父亲以首辅之尊公然教训儿媳?”
此言一出,大臣们立即窃窃私语起来,无不是再议论顾缜。
顾缜的老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一边擦汗一边狡辩道:“太后此话臣不明白,当年是您自请和离改嫁,恰逢先帝采选秀女方得以进宫,与臣何干?”
苏梨:“是吗?若真如父亲所说,善哥儿是顾家的子孙,如果不是父亲心中有愧,父亲为何同意我带走善哥儿?再有,先帝虽然不在了,当年之事姚敏中、魏融、以及先帝派去调查我两位姐姐子嗣情况的官员都在,父亲需要我叫他们进殿一一对质吗?”
魏融、姚敏中都在殿内,魏融规规矩矩地站在苏梨一侧,那边的姚敏中听太后娘娘点了他的名字,吓得跪到了顾缜旁边。
顾缜哑口无言。
苏梨继续道:“承蒙先帝怜惜,同意我带着善哥儿进宫,并赐我诞下皇上与福慧公主,给我今日之尊。自我垂帘听政,父亲无一日不专横对待我们母子,我念及从前的情分,尊您敬您,可今日父亲变本加厉,先欲公报私仇重罚政敌,又公然责备我们母子,对皇室不敬,我再继续忍让,如何对得起先帝的临终嘱托?如皇上所言,这朝廷是皇上的朝廷,不能因为我曾是顾家儿媳,便让天威尽丧于顾家门下!”
言罢,苏梨擦掉眼泪,握着赵暨的手高声道:“内阁首辅顾缜专横跋扈,以权谋私,有负先帝所托,哀家若继续姑息,便是皇室罪人。为维护朝政清明,今日起革除顾缜内阁首辅官职,以儆效尤,顾家其余子弟与此案无关,留任不动。”
话音落下,大殿上鸦雀无声。
之前文武大臣包括顾缜都以为太后娘娘个是软柿子,今日太后娘娘突然发威直接贬了顾缜的官,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太后这三个月的忍让其实只是以退为进罢了。
宫廷侍卫得令进殿,将跪在地上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丢了官职的顾缜除去官帽,拖了下去。
紧跟着,苏梨下旨,调程端回京,接任首辅。
新任首辅程端办事很靠谱,苏梨观察了一段时间,朝堂没有大乱,边疆也很稳定,紧绷数月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苏梨竟然病了,在苏梨看来她就是得了一场感冒发烧兼大姨妈来了身体虚弱,养几天就能恢复正常,可三个孩子、魏融、大臣们都很担心她会一柄不起,轮流叮嘱太医们一定要尽快只好她。
不过生病的滋味很不好受,首先就是嘴里没味,吃什么都没胃口。
三个孩子要读书,只有魏融寸步不离地守在苏梨身边。
苏梨看不透魏融到底怎么想的,但在找到魏融想夺儿子的皇位的证据之前,苏梨也不想把这个盟友想的太坏。防备归防备,平时与魏融相处,苏梨待他就像对待一个合作许久的老同事、老朋友,态度自然,少了很多虚礼。
“娘娘,该用膳了。”
苏梨睡了一小觉,醒来不久,魏融叫宫人们端了几道清汤寡水的饭菜上来,光看着都难以下咽。
苏梨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向魏融点菜:“我想吃铜锅,越辣越好。”
铜锅就是后世的火锅,本朝也有,因为涮肉的锅都是铜锅,所以被称为铜锅。
魏融皱眉道:“太医嘱咐过,娘娘病中应饮食清淡。”
苏梨有气无力地道:“清淡的我吃不下去,饿着肚子更难恢复,公公看着办吧。”
说完苏梨就躺了下去,背对着魏融,一副他不端火锅来她就不吃的样子。
魏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前几个月她一心处理朝政,雍容威严,魏融还以为她本性如此,可是近来她肩上的担子轻了,人突然变得任性起来,人前还是高贵端雅的太后娘娘,没有孩子、大臣们在场时,她仿佛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懒散放纵,全然不顾规矩。
可以娇媚可以清冷,可以威严可以惫懒,真是多变。
就说现在,她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竟然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偏要与太医对着干。
魏融叫御膳房重新弄一桌铜锅上来,特意要求汤水只放一点辣椒,煮出一点辣味便可。
铜锅端过来后,魏融再来请苏梨去外面用膳。
苏梨懒洋洋地坐起来,走出去一看,见沸腾的锅里只飘着两三块儿辣椒瓣,顿时皱起眉头。
魏融却不再妥协,目光坚定地看着她道:“娘娘贵体要紧,且先凑合着吃点,等您康复了再叫御膳房照您的口味做。”
苏梨知道他是好意,而且眼前的火锅汤水虽然颜色差些,依然比那些清淡饮食叫她有胃口。
苏梨坐了下去,魏融想替她往锅里夹菜,苏梨摆手叫他走开。
吃火锅就是要自己下菜自己捞才爽,省了一样都会少很多乐趣。
满桌的饭菜,苏梨一个人肯定吃不完的,她也给魏融涮了肉,单独放到一个碗里叫他吃。
魏融名义上是她身边的大太监,苏梨给他这种赏赐待遇也符合常情。
但魏融坚守规矩,没有吃。
苏梨不强求,一个人吃了八分饱,漱了口,继续去里面床上躺着休息。
她并不困,见魏融规规矩矩地站在屏风后面,苏梨招招手,叫他过来聊天。
魏融便绕过了屏风。
苏梨好奇问他:“你以前服侍先帝是身不由己,现在明明可以享受了,为何还要委屈自己?”
这不是苏梨第一次问魏融类似的问题。
魏融抬眸看她,因为吃了铜锅的缘故,她气色显得很好,眼眸清澈,嘴唇红嫩嫩得像樱桃的颜色。
她吃铜锅吃得那么津津有味,魏融没有馋,现在倒是馋她的嘴唇了。
魏融第一次与她说了实话,声音低沉而温和:“我想随心所欲地享受,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我自己称帝,但如你所说,我真那样做了,青史后人会如何议论我的身体?我并不想成为千古笑柄。第二条路,我隐姓埋名,带着金银财宝去外面做一个逍遥富商,可我的孩子都在宫里,他们才四岁,我如何能放心?第三条路,我去做皇叔,可只要我暴露身份,你与孩子们都会沾上不必要的麻烦。”
苏梨诧异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为了两个孩子,你宁可在宫里做一辈子的公公?堂堂皇室血脉宁可委屈自己伺候我?”
魏融笑着问她:“这个理由很值得意外吗?你不也是为了善哥儿,宁愿舍弃与顾二爷的伉俪情深,委身于我?”
苏梨:……
不一样啊,天底下有太多的女人愿意为了孩子付出一切,但有权有势还把子女放在第一位的男人,例子太少。难道魏融这个背负血海深仇按照正常剧本都会不择手段发誓要坐上龙椅的人设,心里竟然更在乎骨肉亲情?
“你……”
“娘娘还说错了一件事。”魏融打断苏梨想要说的话,黑眸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不知道娘娘心里如何看待我,但在我心中,娘娘并非只是娘娘,还是一个不得不委身于我的柔弱女子,是我两个孩子的母亲,宫中险恶,当初我既要了娘娘,便有责任守护娘娘,并不委屈。”
苏梨:……
迎着魏融深沉的眼眸,苏梨回想他刚刚说的几句话,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魏融对她,似乎有了一种超出盟友、同事的感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魏融想要麻痹她,故意说这些话博取她的信任。
“那就辛苦你了,有你在宫里帮我,我确实安心很多。”
沉默片刻,苏梨简单地感激道,恰当地保持了距离。
魏融笑笑,退回了屏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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