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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人连自己都无法看清楚自己,更何况旁人。”

沈忆宸淡淡回了一句,或许这才是人X有意思的地方,充斥着不确定X。

“但是杨元辅当年却看清了,认为你踏入殿阁後,能安邦定国!”

“三杨”均担任过内阁首辅一职,不过陈循口中的杨元辅,很明显指的是最後一位杨溥。

难道说曾经自己与杨溥之间的对话,不仅仅高谷知道,陈循同样知道?

“那不知陈元辅,又如何看待晚辈?”

沈忆宸抬起了头,目光直视公案後面的陈循。虽然他谦逊自称晚辈,但事实上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小角sE,同样入阁拜相站上了朝廷大员的位置。

历史上整个景泰朝时期,内阁首辅一职皆由陈循担任,直到明英宗朱祁镇复辟後,陈循连同五部尚书因迎立景泰帝之罪,一同上疏辞职被准许。

不过很多时候站错队了,不单是辞职就能避祸的,特别复辟後朱祁镇心态已经扭曲,凡是跟景泰帝朱祁钰有过牵连的重臣,一律翻旧账问罪。

陈循最终在各方弹劾下杖刑一百,戍守铁岭卫。

当然对於现在沈忆宸而言,这都是另外一个时空的历史了,他仅仅是想要确认,陈循到底是用何种态度看待自己,是敌是友不如早日明示,免得日後各种g心斗角。

说实话,经历过军旅薰陶後,沈忆宸感染到了武人简单直接的那一套,官场的虚以委蛇太耗费心神。

“你想要本阁部如何看待?”

感受到沈忆宸态度中的强y,陈循身上气势瞬间改变,甚至连自称都由老夫转为了阁部。

确实沈忆宸才华超众,但身为内阁的新人,还不至於让内阁首辅忌惮畏惧。

客气,不意味着软弱,沈忆宸应该摆正好自己的位置。

“晚辈唐突。”

感受到对方气势转变,沈忆宸立马拱手表示了下歉意。官场不等於军营,很多东西哪怕不喜,也得按照游戏规则玩下去,除非你有掀桌子的能力。

另外一方面就在於陈循这个内阁首辅,任职八年期间可以说压制在於谦的光芒之下。以至於後世描写景泰朝这段历史,只知兵部尚书于谦,不知内阁首辅陈循。

从而导致沈忆宸潜意识里面,对於他没有面对王振、“三杨”、于谦等人的慎重。

但不管怎麽说,陈循的黯淡仅仅是相当於谦而言,站在阁臣的角度上,他的履历是相当的耀眼。

状元及第出身,深得“三杨”看重,一手举荐进入内阁。京师守卫战中,力主坚守京师,调令宣府总兵杨洪,辽东总兵曹义夹击撤退蒙军。

只能说既生瑜,何生亮,一个时代只允许一颗耀眼的辰星。

面对沈忆宸的致歉,陈循没有过多追究,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老夫怎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切莫为了权势争夺让杨元辅失望。”

陈循这句话说出来,相当於告诉沈忆宸他站在中立位置上,是否支持得看具T事宜。

另外朝中派系之争,已经逐渐清朗起来,陈循这是在提醒沈忆宸要不忘初心,别为了权势为祸家国天下!

“是,晚辈明白。”

沈忆宸拱了拱手,他从来没想过陈循会站在自己这边,只要能客观中立的看待,就足矣。

“出去吧。”

“是,元辅。”

谈话点到为止,沈忆宸作揖退出了陈循的值房。

站在屋外的赵然元见到沈忆宸出来,开口说道:“元辅X情温雅淳厚,应该相谈甚欢吧?”

面对赵然元的询问,沈忆宸笑了笑没有多言,其实越是身居高位,反倒对於不在一个阶层的小人物越客气,这就是礼贤下士的由来。

相反接近或者同级别的官员,才会展现出最为真实的一面,沈忆宸对於陈循了解不多,现在还不敢下定论。

如果说沈忆宸对於陈循是了解不多,那麽对於另外一位“三杨”举荐的阁臣苗衷,就属於没有任何了解。哪怕就是在史书上面,这位阁老得到的描述也仅仅只言片语,毫无存在感。

所以沈忆宸只是跟苗衷打个招呼客套了两句,然後就去了高谷的值房。

论起大明正统一朝的阁臣,沈忆宸关系最为熟络的,可能就是高谷了。而且有意思的是双方到目前为止,还谈不上有什麽私交,更类似於君子之交淡如水。

见到沈忆宸如今入阁拜相,高谷神情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欣慰,至少自己没有看错人,此子言行做到了以天下万民为己任,权倾朝野是他应得的东西。

对於沈忆宸的品行跟能力,高谷觉得自己没什麽好多说的,简单提醒嘱托了几句後,双方就拱手告辞。

当沈忆宸再次来到文渊阁长廊的时候,下面两间值房属於杨鸿泽跟贺平彦的。哪怕站在门外,沈忆宸都可以想象,这两人趾高气扬等着自己拜访的模样。

“沈阁老,这间是杨阁老的班房,正统十年乙丑科真是开创了大明历史,高达四位同科同年入阁!”

赵然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惊叹。要知道诸如陈循、高谷等等阁老,科举中式年份要追溯到永乐年间,熬了数十年的资历才入阁拜相。

正统十年乙丑科,满打满算距离目前才四年不到,y生生出现了沈忆宸、杨鸿泽、贺平彦、商辂四位阁臣,放在史书上也能算是一段佳话。

“既然是同年相熟,那就不用进去拜访了,领我去商中堂的值房吧。”

“什麽?”

赵然元本来还沉浸在惊叹中,结果万万没想到沈忆宸压根就没想着拜访同年。

要知道这可是内阁历来形成的秩序,哪怕同年入阁也分个时间先後,先入阁者为尊为长,後入阁者理应拜访前辈。

“走吧。”

沈忆宸没有过多解释,潜规则又不是规矩,现在没有明确首辅、次辅入阁地位,杨鸿泽等人不配在自己面前以前辈自居。

谨小慎微也得看对象是谁,面对陈循沈忆宸会展露出谦逊,同年之间自己现在不拿上位者姿态压人,已然算得上给足面子!

“是,沈阁老。”

上官都再次强调了,赵然元不敢多嘴,领着沈忆宸绕过了杨鸿泽跟贺平彦两人的值房,直接前往商辂的值房。

文渊阁的木质结构隔音效果不怎麽样,特别是门後还站着有心人情况下,杨鸿泽值房的中书舍人听到屋外对话後,当即来到公案面前禀告道:“杨阁老,沈阁老绕过您跟贺阁老的值房,没打算前来拜访。”

“呵,他本就是狂妄之徒,目无上下尊卑习惯了,只可惜很多前辈被他虚伪的面孔给蒙蔽了!”

要论谁T会过沈忆宸狂妄态度,他那群科举同年可谓是当仁不让。特别共兴社成员,几乎是被沈忆宸踩着上位,丝毫没有什麽同年的情分。

今日做出这种行径,完全不足为奇。

“同阁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沈阁老这般作态,以後恐怕不好相处。”

值房中书舍人神情有些担忧,以沈忆宸等人的年龄,不出意外以後得相处几十年,这才第一天就势同水火,以後还得了?

“内阁岂容无礼之人,他猖狂不了几日!”

杨鸿泽愤怒的回了一句,他是把儒家礼法教条奉为毕生信念的人,偏偏沈忆宸做的都是些离经叛道之举,两人注定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於这些讨论,沈忆宸自然不知道,哪怕就是知道,他其实也不在乎。

志同道合者,从来都不是看数量的,就算朝中仅有商辂、萧彝两人,也足矣!

“向北兄,恭候多时了!”

几乎沈忆宸刚推开商辂值房木门,就看到对方站在门口满脸笑意的拱手行礼。

“弘载,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

沈忆宸随意回了一礼,跟商辂认识这麽久,压根就不需要这些虚礼客套。两人寒暄了几句後,就坐在屋内的小桌两旁,上面泡着一壶上好的茶水。

“向北,你利用大势b迫太后归政,真是兵行险招啊。”

商辂首先谈及了诏狱事件,他当时都准备叩阙上疏,结果听到大司氏率领国子监学子跟京师士子,敲响了午门前的登闻鼓,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其中蹊跷。

後续当阁部大臣出面,商辂就彻底明白这是沈忆宸的一个局,敬佩之余不由暗暗後怕。

但凡事态走向出现偏差,沈忆宸这个诏狱恐怕进去了,就没那麽容易出来。

“百善孝为先,不兵行险招,太后不会退居後g0ng。”

“确实如此。”

商辂点了点头,事後来看除了这招大势,别无他法。

“对了向北,既然你已经履职,那今日我还是与你说点正事。”

说罢,商辂就起身走到公案面前,从桌上拿起几份奏章递给沈忆宸。阁臣掌控天下百官奏章的票拟权,也就是说能看到各地民情第一手信息。

沈忆宸接过来後随手翻阅了一下,上面是大明各地州县禀告的灾情,特别以两京地区为重。

明朝中後期本就处於历史罕见的小冰河时期,再加上土木堡亲征大肆徵收军饷粮草,以及後续劳役民力去转运各种物资,让本就收成不佳的田地,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到了冬季,很多农户已经熬不到来年开春耕种,路边多有冻Si骨跟饿殍。

“这些奏章看似天灾,实为!”

商辂压抑着自己怒火说了一句,然後详细解释道:“入冬以来各地州府类似奏章多如牛毛,我曾上表陛下期望减免各地课税,削减宗藩禄粮,严惩官绅藩王兼并土地,却通通石沉大海!”

“现在连前朝还算温暖的江南地区,冬日都已经飘起了大雪,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连广府琼州都难以幸免,哀民生之多艰!”

之前在翰林院任职修书,身处清贵之地商辂还觉得世间太平美满,大明正处於中兴盛世。结果到了内阁才知道,民间是如此疾苦,各州府堪称风雨飘摇。

可偏偏他想要做点什麽去改变,得不到阁部大臣跟皇帝的任何回应,亦或者说面对这种局势,压根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免税?

大明北直隶跟九边打的稀巴烂,现在宣大防线的烽燧边堡还没有完全修复,算上前期的yAn和之战,以及後续的京师守卫战,整个土木堡之变下来导致大明数十万将士殒命沙场。

想要补充将士,修复长城防线,通通需要银子。没继续加税已经算T恤民间疾苦,还想着减税?

至於什麽削减宗藩禄粮,那更是纯属商辂的天真。景泰帝朱祁钰自己皇位都没有坐稳,敢拿宗室藩王开刀,明日坐在紫禁城龙椅上的就会成为朱祁镇。

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哪位帝王能蠢到去做?

相b较商辂,沈忆宸早就看到大明盛世下的腐朽,想要改变这一切根本不是什麽减点税收就能达成的,边疆跟藩王哪一方目前都动不得,否则先倒下的一定是自己或者朱祁钰。

看到沈忆宸没有言语,商辂情绪稍微冷静了下来,其实他心中也清楚这些事情,刚刚入阁的沈忆宸又能改变什麽?

可是满朝文武,他找不到第二个人倾诉,如今看到沈忆宸才能不吐不快。

“抱歉向北,是我过激了。”

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商辂朝着沈忆宸致歉了一声。

“无妨,如果身为官员见到民间疾苦,生不出一丝感同身受跟情绪波澜,此人不配为官!”

沈忆宸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很多时候为官久了,就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心理,视百姓苍生为蝼蚁。

沈忆宸可以接受慈不掌兵、善不为官的理念,可他却永远无法容忍自己,成为那个冷血无情的上位者。

这样的官员,不如回家卖红薯,好好T会一下民生多艰!

“没错,官员不应如此!”

这句话让商辂产生深深的共鸣,这就是为什麽自己会与沈忆宸,成为志同道合之辈,那就是两人始终怀着一颗为生民立命之心!

“还有有一封奏章向北你得看看,我总感觉麓川会生出变故!”

说罢,商辂又从公案上,拿过来一封云南布政司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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