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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玉棋去吩咐人蒸蟹烫酒,思琴亲自将琴收好后服侍姜玉春净手,小丫头将桌上原本摆的几样吃食撤下,摆上一桌酒菜。姜玉春笑道:“一会吃蟹,你们也陪我吃几个,热热闹闹的才有趣。”

思琴听了笑着应了一声,又让小丫头去收拾出一桌酒菜来。蒸蟹烫酒,不过一刻来钟,鲜美的大闸蟹就送上桌来。玉棋先捡了十个大的给二爷、莫少青一桌送去,姜玉春另外叫了四个伶俐的小丫头过去伺候着,帮着剥蟹倒酒。

玉棋又捡了十个膏红脂满油黄的螃蟹端到姜玉春桌上,姜玉春笑道:“去捡五个大个的螃蟹给王嬷嬷送去。王嬷嬷本是为了养老才离了京城的官宦人家来咱们家做教养嬷嬷的,结果没让她享到清福不说,这么大年纪还得陪着我去安徽,真是辛苦她了。路上你们可好生照看着,吃喝多留意,都别偷懒,仔细把嬷嬷折腾病了。”

思琴笑道:“刚叫人送了酒菜过去,又单拨了个小丫头早晚服侍,二奶奶只管放心便是。”说着叫了个小丫头到跟前来:“去厨房取五个螃蟹,再烫上一壶黄酒给王嬷嬷送去。让嬷嬷不用出来谢二奶奶赏,只管在屋里歇着就是。二奶奶这里有我们几个伺候着呢,让她老不用担心。”那小丫头答应着去了,思琴眉眼含笑,回身到姜玉春身边,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给她,嘴里笑道:“二奶奶看奴婢吩咐的话可合您心意?”

姜玉春接过酒,一仰脖喝了,将酒杯放回桌上,嘴里笑骂道:“坏透了的小蹄子,连我也打趣,还不赶紧坐下吃酒。你没看玉棋几个都等你入座呢。”思琴笑着将酒给姜玉春满上,才到旁边一桌同玉棋三人坐了。

姜玉春取了一只蟹剔肉吃,思琴几个这边忙着给姜玉春剥了一壳黄送了过去,姜玉春笑道:“你们只管吃你们自己的,吃饱了说几个笑话给我解闷就行。”思琴几个这才笑着回去复又坐了。

玉棋取了一只蟹一边剥一边笑道:“二奶奶说让讲笑话,我倒想起一个来关于下棋的故事来:某甲是个书呆子。有一天,他邻居失火,邻居大嫂一边救火,一边对他说:‘好兄弟,快去找找你大哥,就说家里失火了!’书呆子整整衣冠,踱着方步出门去了。走了不远,看见邻居正在下棋。他连忙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专心看下棋。过了大半天,一盘棋下完了,邻居见到了他,忙问:‘兄弟,找我有事吗?’‘哦!小弟有一事相告,——仁兄家中失火。’邻居又惊又气:‘你怎么不早说呢?’”

众丫头听到这都好奇起来,连姜玉春也忍不住问道:“那书呆子是为何不说?”玉棋起身,学着书呆子的样子作了一个揖,慢条斯理地说:“‘仁兄息怒,岂不闻古语云:‘观棋不语真君子吗’?”(来源于古代笑话)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云画更是将嘴里的酒喷到一边小丫头的身上,巧书本来就笑个不停,一见云画喷了酒出来,更是扶着桌子笑的跌了脚。姜玉春指着玉棋笑道:“这些丫头里就属她牙尖嘴利的,说的笑话也比旁人讲的好笑。”玉棋起身笑道:“既然奴婢讲的笑话好听,二奶奶可有赏没有?”姜玉春一挑眉,和众人笑道:“这丫头疯魔了,居然主动要起赏来了,难道是看中什么好东西了不成?”

玉棋走到姜玉春跟前倒了一杯酒笑道:“奴婢倒没想得什么东西,只是喝了两盅酒觉得困倦了,不如二奶奶放奴婢半天假,叫奴婢也宽泛半天?”

姜玉春上下看了玉棋两眼,才转过头和思琴几个笑道:“看她这点出息,好东西不要,就想找地方歪着。”思琴笑道:“昨儿这小蹄子不知捣鼓什么,一个晚上倒有大半宿没睡。我昨晚就笑她看她今日要怎么熬过困劲,偏生今天又她当值,偷不得懒去。”

姜玉春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样。玉棋你吃了东西只管睡你觉去,叫你思琴姐姐多替你分担些,回头你做两个荷包谢她就是了。”玉棋闻言满脸喜色,朝姜玉春一福身:“多谢二奶奶。”又到思琴跟前一矮身,笑道:“有劳姐姐了。”思琴啐了她一口,也拿帕子掩嘴笑了起来。

这边笑的热闹,周天海那边也听的真切,听到妻子和丫头们玩的热闹,周天海也没在意,只笑着摇了摇头,抬头刚要说话,就见莫少青有些走神,不由地唤了他两声。莫少青回过神来,见周天海疑惑的瞅着自己,又想起自己刚才只顾着侧耳倾听玉棋的笑声没注意到主子说的话,不由地两颊微红,掩饰性的咳嗽了声:“玉棋姑娘讲的笑话倒是有趣。”

周天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个丫头惯会说笑,脾气又直爽,甚得你二奶奶喜欢。”莫少青点了点头,顺势侧头看了眼玉棋,只见她俏脸含笑地站在二奶奶身边,眉目间神采飞扬。

姜玉春吃了两只蟹,便叫人取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洗手,小丫头连忙伺候着洗了手,思琴几个也顺势洗了一把,将剩下没吃的蟹赏给二等、三等的小丫头。姜玉春又小酌一杯,方才回船舱去了,周天海和莫少青只多坐了一会,便也各自回房休息。

姜玉春正歪在床上和思琴说话,周天海推门进来,姜玉春忙起身迎了出去,伸手将他把外衫解了下来。思琴倒了两杯茶过来,姜玉春先取了一杯递给周天海,自己又拿过剩下的那杯,只漱了漱口就搁在一边了。

思琴忙道:“这是昨儿刚送来的福建大红袍,可是茶的味道不合二奶奶的口味?”姜玉春摇头道:“茶是好茶,只是我想着昨儿不是配得了那调养身子的药嘛。这茶毕竟是降药性的,我琢磨着今天开始吃药,就喝不得茶了。”

思琴道:“二奶奶可是预备今儿个开始吃药?那奴婢去将药取来?”姜玉春点头道:“取来吧。”思琴福了一福,便去隔壁装箱笼的屋子找药去了。夫妻两个说着家里那些亲戚的事,说了好大会子,壶里的茶都快凉了,也没见思琴回来。

姜玉春奇道:“这丫头,找个药也能找两刻钟,难道也偷懒去了不成?”周天海笑道:“你的丫头倒不是那种偷懒耍滑的人,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姜玉春到门口,把外间屋子候着的小丫头叫进来一个,让她续上茶,又吩咐道:“去瞧瞧你思琴姐姐哪里去了,怎么取个药半天也没回来?”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才见思琴脸带泪痕的回来了,姜玉春不禁唬了一跳,还不等多问,就见思琴跪下道:“奴婢该死,将二奶奶要吃的药给忘在家里头了。”

“什么?”姜玉春一愣,“那调养身子的药没带来?”

思琴跪在地上,羞愧地低下头:“昨儿姨奶奶送了药来,二奶奶说药味大,二爷不爱闻,叫放在西次间。奴婢便将药搁在西次间的柜子里了,想着今早的时候收到箱子里。结果今儿一早走的时候太忙乱,奴婢便将药的事给忘到脑后了。奴婢误了二奶奶的事,耽误了二奶奶调养身子,请二奶奶责罚。”

姜玉春叹了口气,起身点了点她额头道:“你也是伺候了我这么多年的大丫头了,往日里我逢人便夸你细心,你怎么连带药的事都能忘到脑后?”思琴低了头,垂泪道:“是奴婢疏忽了。”

“罢了,也怪我当时懒得叫你开箱笼,只想着放隔壁屋里,早上走的时候再装上就是了。”姜玉春摇了摇头说:“思琴,你是我的大丫头,连你都这样马虎可让我怎么放心?”见思琴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姜玉春便不再多说,只道:“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以后万事仔细。”

思琴磕了个头,轻声道:“思琴谢二奶奶责罚。”

毕竟思琴是自己的大丫头,苛责的话姜玉春也不想多说,只叫她起来,拍了拍她手道:“看你脸上都是泪痕,赶紧打水洗了去吧,重新匀了粉再过来伺候。”

思琴行了礼,垂着手退了出去。姜玉春自己倒了碗茶吃了一口,半晌才道:“不吃药也罢,省的吃不到好茶。”

周天海见姜玉春脸上带了几分落寞,连笑容都是勉强的,只当她是求子心切,好不容易得到调养身子的方子偏生丫头又忘了带药来,觉得她心里肯定不自在,连忙揽住她哄道:“回到家不如在扬州自在,晨昏定省的,你也没办法静心调养。倒不如等我们回到扬州去,你再吃那药丸,既方便效果又好。”姜玉春听了只得笑着点了点头:“二爷说的是。”夫妻两个依偎着小声说了会话,便放下床幔歇晌去了。

思琴回来听屋里没了声音,知道二人睡下了,便嘱咐小丫头在外头屋子听着声音,自己回隔壁房间歇脚。刚推开门,就见玉棋把什么东西藏在被子下头,思琴忍不住笑她:“好容易得了半日假,你不睡觉,闹什么呢?”玉棋红着脸道:“我哪里闹什么,不过缝几针衣裳,正好缝完刚收起来你便进来了。”思琴听了便有几分好奇,伸脖子往她床上去看,嘴里问道:“缝什么衣服呢?给我瞧瞧?”玉棋忙道:“不过是旧衣裳,我嫌太素净了,往袖口缝一圈花边,没什么好看的。你好不容易偷个空,还不赶紧眯一会儿?”

思琴听了这才收了好奇心,在自己的床铺上躺下,一边放下床幔一边笑道:“刚才哭了一会子,眼睛正觉得发酸,我可得睡一会儿,要不然晚上眼睛该和桃似的了。”玉棋奇道:“你哭了?为的什么事?”思琴看了外头一眼,轻声和玉棋说了个字:“药!”玉棋虽没听不真切,但看她口型便知道是为何事了,便不再多问,只叫她去睡,自己也放下床幔躺下。过了半晌,玉棋估摸着思琴睡着了,才慢慢的从被子底下抽出一件衣裳,却是男子穿的青色长衫。

当晚思琴值夜,玉棋下午睡实了,晚上吃的晚了又积了食,躺下了总觉得不舒服,翻来覆去好一会也没睡着,索性便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下了床,推开窗子,望着天空中一轮弯月发呆。

也不知瞅了多久,玉棋越发觉得没了困意,便将衣服穿好,推开房门,想到甲板上走走,透透气。刚出了门没几步,就见船头处站着一人,天色黑看不清长相,只能恍惚辨认出是男子打扮。

玉棋略一思索:船上的男子除了船工外,只有二爷和莫少青两个男子。按理说船工是不能到这里来的,难道是莫爷在那里?正在玉棋踌躇着要不要过不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人转身往玉棋所站之处走来。玉棋索性也不多想了,大方迎了上去,等打了照面才发现,果然是莫少青。

“莫爷。”玉棋微微一福。

“哦,是玉棋姑娘。”莫少青见到玉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玉棋面上一红,轻声道:“白日里睡多了,晚上有些睡不着。莫爷刚才在船头那里看什么?”

莫少青道:“我在房间里觉得闷,便随便出来走走,正想回去休息,却不料碰到了玉棋姑娘。外头风大,吹久了会头疼,玉棋姑娘也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玉棋看着莫少青打算离开的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大着胆子叫住了他:“莫爷,您等下。”说着转身快步往自己房间走去。莫少青疑惑的看着玉棋的背景,直到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松懈下来,深呼吸的几口,用袖口把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出的汗擦掉。

只略等了一会,就见玉棋捧了一个包袱出来,四下里看看没人,快步走到莫少青跟前,将手里的包袱捧了起来:“上回我摔倒的时候,莫爷为了扶住我,身上的衣服被枝条刮破了,害莫爷坏了一身衣裳。”玉棋抬头看了眼莫少青,夜幕中,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玉棋深吸了一口气,胡乱地将包袱塞在莫少青怀里,低声说:“当日我曾许诺说赔一件衣服给莫爷,也不知道莫爷的尺寸,只估摸着做的,也不知合身不合身。这件衣裳算我赔莫爷的,还望莫爷不要嫌弃。”说着转身跑开了。

莫少青回到房间,盯着手里的包袱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袭簇新的青色长衫。莫少青脱下身上的长衫,将玉棋做的新衣换上,只见尺寸刚好,就连肩、袖等处都裁剪的恰到好处。莫少青低头轻轻抚平衣摆的皱褶,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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