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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安江行船数天到了徽州境内,一下船就见早有奴仆带着马车和拉行李的车辆在码头静候。管家周仁见周天海夫妇下船,连忙带着小子们上前行礼:“小的给二爷、二奶奶请客。”周天海爽朗地笑了两声,拍了拍周仁的肩膀道:“怎么管家也来了,别耽误你的事。”

周仁弓着身子笑道:“接二爷、二奶奶回府便是小的今天的头等大事。”一边说着一边叫人拉过马车来,周天海和姜玉春夫妇坐了一辆车,姜玉春的四个大丫头坐了后面一辆,其余的小丫头婆子媳妇之类的坐了一辆大车。另有莫少青带着一干小厮或骑马或步行跟随。

那边周天海夫妇的车辆驶出去,这边小厮们忙着将行礼一件件从船上搬到带来的车辆上。有周天海带来的管事的逐一对数以后,方才往家赶去。

姜玉春虽然保留着这个身子的记忆,但对徽州的印象却不甚清晰,一上了车便从纱窗往外望去,只见粉墙青瓦的马头墙,青石板铺就的小巷,远处的山坳,近处流淌的河水,别有一番趣味。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周府老宅。马车进了外院便停了下来,有青衣小仆抬了软轿过来,轿子进了八字形大门后方才在回廊又复落下。周天海独自去了前厅拜见父亲。姜玉春则带着王嬷嬷、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到后堂老太太的住处请安。

此时已过晌午,老太太并未在内室歇晌,反而是坐在厅堂上喝茶。此时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不算冷,加上阳光和煦,透过天井照在人身上,反而有一种比在内室还要暖和的感觉。

姜玉春到后堂门口立住,请门口的丫头通报一声,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吩咐:“进来罢!”那小丫头方才打起帘子,请姜玉春进屋。

姜玉春回头略微示意了一眼,巧书同云画两个便立在屋后,只王嬷嬷、思琴、玉棋三个跟着进去请安。姜玉春进去后,只见后堂上照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轴下方有一黄花梨雕花长案,案中摆着福、禄、寿三吉星,长案左方摆着一宋代的瓷瓶,右边是一木雕底座镜子。两旁及侧柱上挂有木制楹联。条案前头是一黄花梨高束腰雕花桌,上头摆着几样水果、点心,桌两边各有一张黄花梨壶门牙子官帽椅。

一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坐在正位黄花梨壶门牙子官帽椅上。姜玉春上前行了大礼,脸上端起温柔娴静的笑容:“孙媳玉春给老夫人请安。”

“天海家的回来了,快起来吧。”老太太眯着眼睛笑着,脸上尽显慈爱神色:“给你家太太请安吧,她盼你们回来盼了许久呢。”

姜玉春略抬起头,见坐在老太太右手边椅子上的正是周天海的母亲,忙过去行礼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周太太微微点头笑道:“起来吧,走了这几日可累了吧?”姜玉春忙回道:“回母亲:这一路上大半是走的水路,到徽州才换的马车,倒也不觉得累。”周太太听了便点了点头,方才笑道:“你们妯娌见礼吧。”

姜玉春见周太太下方的绣墩上坐着两个妇人模样打扮的人,第一个鸭蛋脸、柳叶眉,肌肤微丰,看起来温柔可亲,这便是大嫂孙氏了。姜玉春福了一福:“大嫂!”孙氏忙起身托起她,笑道:“弟妹不必客气,这一路辛苦了。”孙氏下方坐的妇人此时也起身,给姜玉春行了个礼:“见过二嫂。”姜玉春忙回了一礼,微笑道:“弟妹好。”

众人见完了礼,姜玉春方才在孙氏下方坐了。周天海大哥叫周天城,自幼学做生意,如今家里的生意大半都是他在打理,娶妻孙氏,温柔大度却又能些管家手腕,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这位大少奶奶在管。

三少爷周天宇自幼喜爱读书,如今已是举人身份。妻子姓于,小名娇娘。原本她家世不如二少奶奶姜玉春,钱财比不上大少奶奶孙氏,当初在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于氏就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妯娌不好相处,婆婆偏爱大儿媳、二儿媳,会不待见她。直到成亲前半年,周天宇中了举人,于氏这才放下心来。俗语说:万般皆下贱,唯有读书高。自家夫君有了举人身份,她便是举人娘子,纵使大嫂嫁妆丰厚也比不上她尊贵。至于二嫂,家里虽然是官宦人家,她却嫁为商人妇,说起来也反到不如她。因此自她嫁入周家来,反而有些瞧不上孙氏及姜玉春的架势,索性孙氏心性宽厚,不和她计较。姜玉春更是远在扬州,一年也没有几天在家,根本不在意于氏的小心思。

众人见完了礼,便有丫头过来给姜玉春倒茶。姜玉春只觉得倒茶那丫头看着面善,仔细回想了一番,认出这个人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云雾,忙拍着她手和老太太笑道:“这个是云雾丫头吧,越长越水灵了,险些就认不出来了。”

“可不是。”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吃什么,身子骨像枝条似的一下子就抽长了许多,模样也越发水灵了。怎么样,瞅着比你去年回来时候见她的模样俊多了吧?”

“可是呢!”姜玉春附和道:“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人,看这满屋子的丫头,哪个不和水葱儿似的啊,个个都瞧着机灵可人。”

老太太听这话越发高兴,和太太笑道:“我觉得玉春的气色也瞧着比以前好了,脸上也能看出几分红润来了。”太太闻言,仔细往姜玉春面上看了看,点头附和道:“刚才没留神,老太太这么一说我才瞧到,果然看着气色比往年回来的时候好很多。”

老太太朝着姜玉春招了招手,姜玉春忙起身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拉着她到跟前站着,一面留神看着她面上神色一面轻言细语的问道:“你冬天时候滑到小产的事,可让人查一查没有?好端端的到底怎么摔倒的?你和天海子嗣上本来就艰难,这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就这么没了。”

姜玉春一怔,神色也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至今她还能记得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魂魄离体时的黯淡的模样,还记得自己下身被血液染红的惨况。可若不是这一跤,自己也许也没有机会重生。

姜玉春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地叹了一声气。周太太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你呀,连个家都管不好。”姜玉春略带羞愧地低下了头,只作无措样。老太太便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回去坐着。

弟媳于氏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拿着帕子捂着嘴笑道:“儿女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二嫂许是和孩子没缘,也不必太过伤心。”

话音刚落,周太太立马转头瞪了她一眼,于氏撇了撇嘴不甘心地将头低了下去。老太太只装没听见,低头抿了口茶,随手将茶碗放在手边的桌上。一抬头瞧见姜玉春身后立着的王嬷嬷,不禁多看了两眼,略带疑惑地笑道:“这个嬷嬷看着眼生。”姜玉春忙起身笑道:“这位是王嬷嬷,原先在刑部王侍郎家里做事,去年主子恩赐,特赏了金银许她回扬州老家养老。我幼儿随父上京,同王大人家的小姐是闺阁密友,因此也见过这嬷嬷几面。听说她回扬州来了,便请她到我家来做个教养嬷嬷,帮着拘束那几个侍妾,免得闹得不像。”

王嬷嬷连忙上前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老太太叫人扶了她起来,侧头和周太太笑道:“怪道看着通身的气派不像一般人家的嬷嬷,原来是官家出来的人。”周太太也点头称是。老太太问了几句闲话,便叫人拿了一封银子赏给王嬷嬷:“好好伺候你家二奶奶。”王嬷嬷谢了赏,依旧退回到姜玉春身后。

众人随意闲聊起来,姜玉春又把新安江上的景色说了一说。就见门口的小丫头通报说:“老太太:二爷来了。”

老太太这才复又笑了起来:“快叫天海进来。”姜玉春也忙从老太太身边站了起来,周家是商贾人家,规矩不似官宦人家严谨,孙氏和于氏也只是在周天海进来时起身,并不忙着躲避出去。

周天海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后,便被老太太拉在身侧说话,一边说他瘦了黑了,一边又问在扬州吃的习惯不习惯。周天海一一笑着回答了,又问了老太太身体如何之类的话。祖孙两人寒暄半晌,老太太才松了手,道:“你们小两口一路也辛苦了,先回屋子歇歇去,等晚饭时候过来。这个钟头几个哥儿姐儿都睡午觉呢,等晚上一起见吧。”

太太也起身附和道:“我头几日就叫人把你们以前住的松涛居拾掇出来了,你们这次回来还是住那里罢。”姜玉春福了一福:“让母亲操心了。”太太只笑了笑并未接话,只略微回头叫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大丫头素玉出来:“二奶奶身边的丫头不熟悉家里的大事小情,那院子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是不经事的,我怕你二奶奶想要个什么物件都找不到人。我身边的丫头,素来你最体贴,这阵子就由你先去伺候二奶奶吧。这马上要中秋了,你大奶奶要忙着过节的事,估计一些小事就顾及不上。你在二奶奶身边,看缺什么少什么,记得叫人去问大奶奶要。”

素玉应了一声:“是。”又转身给姜玉春行礼。

姜玉春虽然估计到太太会塞人给二爷,却没想到一见面就送了个丫鬟过来,名义上虽是伺候她,可过上一阵就说不定是怎样个情形了。姜玉春心中惊涛骇浪,暗生警惕,面上却依然温婉的笑着,垂着眉目轻声道:“这素玉是母亲的得力之人,媳妇怕母亲离了她会不便。”太太道:“我身边还有旁人伺候呢,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姜玉春只得福了一福道:“儿媳谢过母亲。”

夫妻两个站着又陪着说笑了一会,才和老太太告了罪,退了出来。

周天海的住处要从庭院穿过去,略微靠后的一个二进院子。首进是为三间二楼的房子,正厅西侧有偏厅、天井还有庭院厢房、厨房,东侧设有书房、偏厅、天井。二进为三间三层的楼房。当年周天海成亲时候,夫妻二人就在这院子里守亲的。往年过年过节回来,也都是在这院子住着。因此姜玉春对这个院子还算熟悉。虽然夫妻两个常年不在家住,但是这院子洒扫看屋子的媳妇婆子还是当初伺候周天海的老人儿,平日里就将屋子照看的很仔细。

夫妻两个依旧在一楼住着,旁边一个小屋子给上夜的丫头和白天当值的丫头歇息用。姜玉春同周天海回内室换了衣裳,又吩咐玉棋带着丫头去偏厅收拾箱笼,把送给老太太、太太及各房的礼物都归置出来。

因素玉在屋里伺候,姜玉春也没方便同周天海说什么,只低头喝茶,努力让心境平静下来。倒是周天海吩咐素玉,让她打发人送热水进来,又以要洗澡为借口将她支使到外头去。

周天海趴在浴桶里,姜玉春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他搓着背,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周天海察觉到姜玉春的心不在焉,一侧身将她手腕握住:“二奶奶,你若是再搓那一处,只怕皮都要被你搓掉了。”

姜玉春索性将手巾往周天海背上一搭,趴在浴桶边上看着他:“二爷,母亲这是打算把素玉给你当妾?”周天海顺手将毛巾从背上拽下来,浸湿以后在身上擦着,嘴里回道:“许是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刚回来,母亲也不好明说,估计等我们走的时候才会提起这个话头呢。”

姜玉春坐直了身子叹了口气,颇为哀怨地瞪了周天海一眼:“家里还有三个不消停的呢,这又要带回去一个,二爷又要享艳福了。”周天海讪笑道:“二奶奶明鉴,我现在心思都在建会馆上头,刚才给父亲请安的时候,我将这事给父亲提了提,父亲直夸这点子好,做好了不但财源滚滚又能积累人脉,约我明日细谈会馆之事呢。”周天海一边说一边瞄着姜玉春,见她似乎兴趣恹恹的样子,忽的站了起来猛然将姜玉春抱进浴桶里,一层层将她浸湿的衣服剥去。

姜玉春待护住胸口的衣物,奈何早被水打湿,索性也不再矫情,任由周天海褪去自己所有的衣物,只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周天海一只手臂揽住姜玉春,另一只手帮她往身上撩水,嘴里轻声哄道:“母亲不还没将话头挑明嘛,你又何苦生闷气。”

姜玉春闷在周天海胸口,半晌才回了一句:“我没生闷气,我在算我有多少银票。”周天海微愠,在她后背拍了两下,轻骂道:“把你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一收,别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姜玉春哼道:“我既然敢把心事同二爷说了,就不怕二爷恼我。”周天海不禁挑起眉头:“你非这样怄我?”姜玉春低声道:“我没想怄二爷,二爷知道的!只是……”

周天海上前吻住姜玉春的唇,将她的话音吞在肚子里,一面摸索着她的胸一面含糊不清的安抚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待两人闹腾完,已过了小半个时辰,洗澡水早已凉了。思琴早已经习惯这夫妻两个洗澡时便闹到一起的情况,只等着叫人的时候,红着脸进来将干净衣物放下,顺便湿透的衣物收走。待思琴刚准备出去的时候,姜玉春忽的叫住了她,轻声嘱咐道:“湿的衣服别叫素玉看见,你先找个盆泡上,再给浆洗上的媳妇们去洗。”思琴了然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就退了出去。倒是周天海有些不解:“何苦那么麻烦?”

姜玉春睨了他一眼,嗔道:“还不是怕那些下人嚼舌根,若是传到母亲耳朵里,就又有我的不是了。”周天海这才想到“白日宣淫”有些不合时宜,原本两人在扬州时随意惯了,又是少年夫妻,不甚在意这些规矩,如今在家里却不得不收敛些了。

两人换了干净衣服,睡了一个来时辰,思琴便将两人唤醒,姜玉春开始梳洗打扮,准备应付晚上的重头戏: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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