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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晨循着寥寥云所指的方向跑过去,没找到风不夜。硕大的木架子后头,只有一棵枯树。

“怎么走了啊……”

风不夜应当已经看见他二人了,却没上来给梁鸿落一个迎头痛击,甚至没有叫走逐晨,全然不似他的风格。

这是什么意思?装作没有发现?

难道这就是风不夜含蓄的爱?在他经过多番考量后,最终决定看在逐晨的面子上,给梁鸿落施舍一点宽容?

逐晨的自我安慰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犹豫地调转了步伐,准备回去。刚转了个身,各种惶恐又奇异的想法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让她觉得不安。

之前,风不夜已经再三向她强调过,不要同魔修往来。可先是阿秃,再是若有、若无,风不夜无奈再三放纵,她却屡教不改。

会不会是风不夜对她这个不孝徒终于失去了耐心,决定置之不理?毕竟师父对待长吟与师兄,一向都是严苛至极,要求说一不二的。逐晨得了特例,偏还一再惹他生气。

细思之下,逐晨觉得极有道理,脸色低沉下去。

历来端水翻锅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她翻了好几次了,这次则是直接将碗砸在了地上。

虽说她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可若站在师父的立场考虑,她这样是有些令人心寒。好似生了逆骨,偏偏要与他讨厌的人来往。

逐晨茫然无措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回去,单手支在一根柱子上,长吁短叹。

风不夜鲜少生气,但每次生气,都难以善了。这可如此是好?

梁鸿落见她这般,嗤笑一声:“你们为何都这样怕他?风不夜还会杀了你不成?不过确实,风不夜本性霸道。”

逐晨怅然问道:“鸿落道友,如果你是我师父,见到我屡次跟讨厌的人站在一起,生气跑了,私下会不会希望我去追你?”

她觉得自己正面临着许多直男朋友都面临过的求生欲的问题,只不过落到她头上的这个,比别的要复杂一百倍,她惯有的逻辑分析,差不多已经走到了绝路。

梁鸿落深感莫名其妙,用力瞅了她一眼:“我有病?”

逐晨遗憾:“对啊,我师父又没病。问你有什么用?”

梁鸿落:“??”

风不夜站在巨石的高处,衣袍与长发在冬风中恣意飘扬,清瘦的背影与冷然的气质,让人一看便想到超凡脱俗这四个字。

世人总说,风不夜是离成仙最近的修士,汪平泉从前无缘得见,如今觉得,若这世上真有仙人,也该当如风不夜这样洒脱。

世人都盼他成仙证道,而他自己,却亲手断了仙途。

汪平泉远远望着,有些失神。以为风不夜也是在沉思悟道,一直沉默着不敢出声。

未有多久,上方的人微微动了下,朝他的方向侧过头。

汪平泉不敢与人直视,连忙端正衣冠,朝对方作揖行礼:“仙尊,晚辈特意前来感谢您的赏赐。”

话音未落,他耳边萧瑟的风声猛地消了下去,视线中一抹白色的衣角挡在了他的身前。

汪平泉悄然抬起头,对上风不夜那悠悠沉沉的眼神,心下发慌,腰背又弯得更低了。

“是不是晚辈打扰到仙尊修炼了?”

风不夜抬手一拂,让他站正。

“我并未在修炼,不过是在思考一些琐事。”

他的声音如金石击玉,虽然有些低沉,但十分悦耳。

汪平泉脑子晕晕乎乎的,从中听出了一点迷惘。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听风不夜紧跟着问了句:“你有徒弟吗?”

汪平泉哭笑不得道:“晚辈修为低下,还不到收徒弟的时候。”

风不夜语气淡淡:“嗯。”失望。

汪平泉又试探着说:“不过晚辈平日会帮着照看师弟师妹们。”

风不夜略微颔首,认真与他讨教:“你师弟师妹,若是不听话,非要与一些心怀叵测,又善于伪装的人来往,你该如何?”

汪平泉恍然大悟,顿时觉得风不夜身上多了股烟火气。原来像他这样的大能修士,也会为徒弟的事情感到烦忧。

汪平泉说:“仙尊是指逐晨道友,与那位魔修吗?”

他隐约间听到了百姓议论自己,自然也就听到过梁鸿落这个名字。虽然他未曾见过,但从众人的描述中,模糊地勾勒出了一个轮廓。

汪平泉:“晚辈觉得,逐晨道友并不是真的不愿听从仙尊的话。只是,她身为朝闻掌门,而朝闻又地处魔界边缘,少不得要与魔修打交道。她只是将鸿落道友当做一个寻常朋友相处而已。”

“寻常?”风不夜语气不善,“她并不常找若有、若无等人。以前也从不刻意去做我厌恶之事。”

“因为鸿落道友是怀谢道友带来的朋友吧。”汪平泉神色自如地说,“以我两日相处所见,逐晨道友是一位引过自责,极为宽仁之人。您越打压鸿落道友,她便总会想着去安抚,可又不愿违背您的心意,因此只敢悄悄前去。长此以往,倒叫您二人之间生了嫌隙。”

风不夜沉默,似有所感。他教育弟子时,从不搞这些套路。

汪平泉:“我年幼不听话时,我师父便是这样教育我的。他说,他越不给我什么,我便会越想要什么,尤其是交友更是如此。我若不自己见过世间险恶,还以为他是在阻我自由。”

风不夜代入想了想,叫自己释怀。

片刻后果断摇头。

还自由?

从前他就是对逐晨太自由,让会让她入魔。梁鸿落都卷土重来了,难道他还要重蹈覆辙?

风不夜很肯定地说:“这不对。”

汪平泉那么一个大男人,管教方式怎么能与逐晨一样?

风不夜说:“无事了,你回去吧。”他知道怎么做了。

汪平泉愣了下,脱口而出地问道:“那您……”

风不夜:“我去接逐晨回来。”

逐晨牵着寥寥云走到一半时,遇上了折返而来的风不夜。

望着天空中那道引人注目的黑色魔气,逐晨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师父抓上了长剑,伴着风声呼啸而去。

寥寥云看着忽然空荡掉的右手,紧了紧手指,收回口袋里。随后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大人,又抬起头,瞄了梁鸿落一眼。

青年也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这位被抛弃的女童。

寥寥云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高贵地递给他。

“给你牵。”

梁鸿落:“……”怎么还成了对他的奖励?

要不是这女童长得可爱,呵,同他小妹有那么两分相似……

梁鸿落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小手软得跟柳絮似的,被他粗糙的掌心虚虚包住。寥寥云努力抱紧他的一根手指,晃着手臂,示意他往前走。

寥寥云是闲不下来的性格,喜欢蹦蹦跳跳。体重又轻,走起路来特别欢快。

她一个人跟风也能玩得很高兴,挂在梁鸿落身上,晃来晃去,咯咯直笑。

梁鸿落低头看着她,思绪已经飘远,不由视线朦胧。

他以前也希望他小妹能活泼一些,可他小妹身体不好,连饭都吃不饱,自然没力气跑动。性格更是文静,总是伏在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与他说话。

比寥寥云还要聪慧乖巧,她当时还是那么小。

梁鸿落弯腰,直接将寥寥云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左侧肩头。

寥寥云不住后仰,瞳孔里倒映着天空,张大嘴哇哇乱叫:“寥寥云,没有云。这里也是寥寥云!”

风不夜将逐晨带回朝闻,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将她放下。

逐晨不知道他怎么又回来了,第一反应是有点高兴。可风不夜的脸色太过凝重,让她不敢表现出来,低垂着头摆好挨训的姿势。

风不夜皱了下眉,很快舒展开,和缓了语气问:“讨厌师父管教你?”

逐晨说:“没有的。”

“那你为何总去找梁鸿落?”风不夜说着声音都急促起来,“他不过是一个魔修。”

逐晨低声说:“师父您就是魔修,所以我并没有觉得魔修有多不好啊。”

风不夜顿了顿,莫名觉得她这句话顺耳。

“梁鸿落若只是个魔修就罢了,可他不是个好人。”风不夜说,“他来朝闻,是别有目的。他是不是刻意找借口接近你?”

逐晨摇头:“我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

何况朝闻有什么好让人图谋的?

风不夜说:“哪里可怜?他同怀谢说的身世可怜?”

逐晨挠了挠头,嘟囔道:“感觉哪里都挺可怜的……”

风不夜敛目思忖一阵,说道:“那我往后不针对他了。”

逐晨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嗯。”风不夜应了声,“我不找他的麻烦,你也不要接近他。”

这话几乎是直白地说,他愿意为了自己让步?

逐晨也分不清这是种什么心情,只是唇角不住上翘,等反应过来时,已爽快答应:“好!”

风不夜补充:“也不可悄悄去。”

逐晨笑说:“不悄悄去,我又什么好悄悄的?”

她刚说完,又突然想起件事来,尴尬道:“啊……等等,梁鸿落身上旧伤成疾,我答应了他以后要给他治疗的。他……确实伤得挺重,想必日子不好过吧。”

风不夜面露不悦,唇角僵硬地崩成一条直线。

逐晨求好道:“师父,我去找他前,一定先告诉你,好吗?我答应了别人,不好言而无信。”

风不夜眼角瞥去,意味复杂。

倒是也答应过他好多次,不会与魔界往来,却不见守信。

风不夜也不想与逐晨闹得不愉快,同他知会一声,好过暗地往来。

“谢谢师父!”逐晨大松了口气,围着他不停吹嘘,“师父您通情达理,深明大义!”

风不夜被她抓着,表情松动,无奈笑道:“好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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