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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树洞当中走出来,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经年之后,树洞便会重新被杂草封存,连同这一代人的过往。

周以光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脾性,此刻眉宇间却泛着担忧。他看向云衍,神情复杂。

眼前这个人,曾经最是清冷克制不染尘埃,远远地立于云端之上,绝不会被牵扯到这些肮脏龌龊的人世恩怨当中。他本该一直立于神坛之上,被世俗忘却受万人景仰也不好,只我一个人景仰他就够了

可是现在周以光盯着云衍衣角上的那一点泥泞,现在他被混不吝地搅入尘世滔天浑水当中,背上欺师灭祖的天罚,彻底逃不开了。周以光近日总是回想过去的事,若非自己一直在他面前胡搅蛮超,百般勾引撩拨,那今日陷于禁地的人可能只有自己了,等待天罚的人也只有自己世事难料,究竟是自己得到了云衍,还是云衍毁在自己手上了。

想到天罚,周以光又觉得不忿。他从不怀疑自己在洗心阁一行的对错,他很坚定自己没有错。只是,要牵连云衍了想想那场悬而未决的天罚,周以光觉得委屈。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就该当受罚吗?敢问何为师,何为道?他欺的分明是不义之师,做的一直是替天行道。

云衍看出周以光神色有异,笑了一下,声音温柔的好似刚刚的生杀之事从未发生过:“怎么了?”

周以光愣了一下,激荡在心中的愤懑忽然之间就被云衍的笑意照的烟消云散:“我有些不忿罢了。”

“为何?”

“天地不仁,师门不义,这天罚也太”

周以光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可云衍只是闲花静月一样伸手整理他两边的鬓发,周以光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也没那么激越了,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

“是吗?”

云衍只是轻笑,他笑太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周以光的错觉,他甚至觉得云衍眼角泛起的粉红,特别像一朵桃花。

周以光认真道:“云衍,你是最好的人。”

又强调了一次,周以光盯着云衍眼角那朵桃花,肆意偏执而不容置疑:

“最好。”

你是最好的人,你对着我笑的时候,身后便不是深渊。

云衍笑而不答,纤长的手指似乎与他两鬓的头发纠缠上了,一直这样打着圈玩|弄。

周以光抬头看了看头顶阴沉不明的天色:“如果不是我一直对你百般骚扰,你也不会跟我一起面临天罚哈,你说我们是不是快要玩完了。唉,都怪我”

“错了,不怪你,别往自己身上揽。”

云衍打断他,原本玩|弄着他颊边鬓发的手指,重重覆上他的嘴唇,握剑的拇指着娇嫩的两片薄唇,不让他再继续说话。

云衍指腹的温度和清冷的嗓音同时传达到周以光的感官:“我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曾经没往这方面想罢了。有七情六欲,就会卷入生杀予夺。你想的,你以为我不想吗?”

“那我,予取予求好了。”

周以光耳垂泛起绯色,声音沙哑,心跳得越来越快。

云衍竟然在诱惑他:“既然快要玩完了,不如玩得尽兴一点,如何?”

周以光瞪大了眼睛,“你”

云衍将他抵在禁地出口的石壁上,俯身封住他的嘴唇。

在临仙门最禁忌的地方,做着最禁忌的事,云衍从没这样粗暴急切过。

双手聚过头顶,被死死扣住,也许是怕他被吓跑,也许是因为过一秒少一秒。然而,强制之下,周以光分明比他更加狂热。

双唇稍微分离,云衍的牙齿便落在周以光的喉结之上,晶莹的银丝挂在嘴角,没人顾得上。

他们都,太想了。

事情过后,周以光精疲力竭,靠在石壁上,总是在笑。

失神片刻,云衍往周以光嘴里塞了点东西,甜的。

“你给我吃了什么?”

周以光没什么防备,但是糖果被咽下去那一瞬间,他心里有点慌。

云衍捏住他的下颌,往他嘴里看了一眼:“咽了就好。”

周以光觉得自己越发的昏沉,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想开口说话但张了张口,又觉得口齿不清。

耳边传来云衍温柔的声音:“我给你做了个好玩的阵法。”

“还记得我们之前去幻境当中历练的时候,去过的那些阵法吗?”

历练的时候是系统吧

周以光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神识一越千里,但头脑越来越缓慢凝滞,他只能听着看着想着,却没办法把它们留在脑海里也没办法仔细分析这些事情,是一种抽离的感觉。

“这阵法能隐去你在这世间的行迹,带你去不同的幻境穿梭。你也没有什么特定的事要做,随便看看走走逛逛就好,随便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就当是一场梦嗯,要不还是做点什么吧,不然也太无聊,也许要好多好多年啊,怕你耐不住寂寞。”

云衍做了个复杂的手印,加持在周以光周身。周以光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切变得越来越虚幻了。

周以光隐约发觉了云衍的意图,眼中充满焦急与抗拒,云衍温柔地抚摸他的侧脸:“别担心,我也做了个自己的投影在幻境当中,陪着你。”

周以光冲破一身混沌,拼尽神识,想要挣脱这个幻境,不惜一切代价,用尽全身残存之力,终于问出几个残破的短句:“为什么?那你呢?你去哪?”

力竭之后,周以光晕倒过去,彻底陷入无限的幻境,被柔和的光亮包围着,逐渐隐去身形。

其实,云衍若想把他困在幻境,任凭周以光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最后再说点什么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衍只是不忍心看他苦苦挣扎的样子,便瓦解了一些禁制。虽然周以光的疑问得不到答复了,但这也算云衍受罚之前,千百年内,最后再宠周以光一次。

云衍皱着眉头检查了一下周以光周身的阵法:“好像因为刚刚的冲撞,阵法出了一些问题。不过没时间修复了,不影响运行就行。”

眼前之人已经彻底消失于幻境,云衍仿佛在对一个残影讲话,不免有些萧索了。

“天罚的事,就交给我一个人处理吧。”

“乖一点,你先去躲一会儿。”

“时间紧迫,这个幻境我只能完善到这种程度了。对不起啊,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你最好忘记我一段时间,这样才不会太难受。让我这这里思念你就够了,让我”

有时候思念能让一个人更加坚韧地,处理好手上的麻烦吧。

所谓甘甜苦痛,不过是我确信有朝一日我能重新找回你。

“周以光,希望你玩的开心,希望我早一天受完天罚,早一天去找你。”

“哈,你说得对,天地不仁,天罚也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那我不妨骗一骗这天道,把你藏起来好了,看它能怎么罚我。”

云衍走出禁地,来到临仙门的剑场,平日里弟子们修行练剑的地方。

只是今日剑场无人,听闻掌门仙逝,大弟子叛乱,门中乱成一团,无人主事。大家都很慌乱,没人带领,也无人练剑。本也不会慌乱的,只是落尘瓶打碎了,灵识归位,才有了所谓的慌乱情绪。

天空中阴云密布,雨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在试炼场的地上,更不会有弟子来练剑。

雨水沾湿了周衍的衣服,也洗掉了身上的泥泞,归于干干净净的天地间。

这雨一直下,砸在他身上,落在神识里,仿佛有种威压,想要让他跪下来,叩听天问。

但他偏偏不跪,他凭什么要跪?他没有错,只是天地不仁。

砸在身上的雨点仿佛万钧之重,又好似锥心利刃,逼出云衍一身修罗之气,一袭干净到极致的白衣也显得妖冶起来,孰黑孰白呢?

雄浑的声音穿云而来,直接到达他的神识:“欺师灭祖,离经叛道,仙门百年,只你一人。”

云衍冷笑:“确有一人,非我而已。”

明明被他手刃之人,那个掌门,才更离经叛道,十恶不赦。

雨滴似乎凝滞在空中,云衍陷入一片困顿,坤天阵中横生高塔,困住云衍。

陡然间云消雨散,一并不见的还有那一点黯淡的天光,云衍被关在一座暗无天日的塔里。

神魂中天问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若执意护着那人,便一并领了他的责罚,看看百道天雷之后,你还有没有力气将他护在道法之中。”

“降罪百年,面壁思过,让你想想今日之举是否值得。”

云衍不动声色,咬牙忍着。

哪怕千年,都值得。

传闻他是最赋仙缘的弟子,并非空穴来风。他心神之力异常坚定,常静思于天地之间,灵力醇厚,天罚之下,却也受得住。但若是周以光,恐怕会有身死魂消的危险。

云衍竟然在这种境地下,还能分出心神,与天问辩难:

何为正邪善恶?

何为师门道门?

何为上下尊卑?

何为天地之法?

不知不觉,已经是一个甲子之后,天问竟发生了动摇,也许这天,隔着一个穹庐那么远,总会将人世看错。

天问同惩戒性的天雷都离开了,但坤天阵还剩下接近半个百年的禁制未解。云衍元气大伤,不能冲破禁制,只得耐心等着。这塔里与天地元气隔绝,他甚至无法感知周以光在自己设计的幻境中经历了什么。

连看一眼,都做不到啊。

只能是百年枯守。

百年以来的面壁思过,没有哪一个片刻是在静思己过,不过思人而已。

思人,刻骨铭心。

那个幻境中的人,

也一样在想他。

哪怕被暂时锁住了临仙门这一段记忆,

但思念不由自主。

暗无天日的孤塔里,他的元气一天一天恢复,禁制一天比一天薄弱。

他终于点亮了一盏灵力幻化而来油灯,也联通了幻境中的一个角落,能在隔世之后,远远看一眼周以光。这座孤塔在系统中的投影,便是二十四楼最神秘的石室。

石室中,暗影寥落,满壁画像,皆是云衍这百年所谓。

墙上所绘之人,每一笔几乎都描摹在心上,穿透石室中不见天日的黑。

画像投影到幻境中,也变成周以光的执念,让他生生世世都奔着云衍而来。爱的偏执,不顾一切。

当两个人将灵力送到混沌石镜,去找回那一星半点的前缘记忆,云衍冲破了禁制,将幻境成真。

日后若有时间,便把临仙门的故事一点一点讲给周以光听。

几百年来犹如大梦一场,孰真孰幻呢?

倒不如以幻境为真,以临仙旧事为幻。

不必看破世事纷扰定个虚实真假,不必求天问道辨他是非黑白,从心而游,无憾无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在搞番外,爱你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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