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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匡一双被酒色浸淫的眸子如今也溢满了慌乱,甚至焦急得泛着红血丝,掌心贴地不停地叩首,说出的声音也哆哆嗦嗦底气全无。
“你冤枉?呵太子啊太子,你当真以为朕老了,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不成?你平日里做的那些荒唐事真当朕不知道?”
皇上气极反笑,把玩着手中拳头大小的镇纸,长方体锋利的棱角似还在闪着危险的白光,使得阶下不少人都在小心地咽着口水。
身居高位多年,且又是经历过杀伐改朝的开国皇帝,浑身的气势自是不容小觑。充满了威慑的眸子只微微眯起,就那么轻轻地落在裘匡的身上,也让对方丝毫不敢动弹。
使得裘匡恍惚觉得,周身全都陷入了岩浆火海。明明他已经在求饶,火舌却还在不断地逼近,似要贴着他的身体灼烧掉他的储君朝服,仿佛他只要再移动半分就会葬身火海。
而原先想要替太子求情的几位臣子,片刻之前也被皇上毫不留情地诏令架了出去。
当下太子党派众人,即便心中再焦急,却也没人再敢冒死谏言。毕竟南方毁堤造成的灾情,可不是先前溧州的房屋坍塌可比的。就是遇难人数到现在都还没有统计出来,只知道一夜之间,沿河的几个村落都被洪水淹没。
“即日起,将太子拘于太子府内闭门思过,为广大遇难灾民祈福,且不得与外界联系。什么时候反思好了,便写一份罪己诏呈上来!退朝!”
忍着无法遏制的怒火,皇上额角的青筋都根根绽起,语毕便也没再看跪在殿中的太子,仿佛再看他一眼都觉得添堵,起身便拂袖而去。
随着皇上愤然退朝的背影,那翻飞的明黄色衣袖,好似也在昭示着太子接下来的处境。仿佛他就如同那因父皇而生的衣袂,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这目之所及那一项不是父皇所赐,即便是这条命他都无法全然做主。
似乎只要这京里的风刮得再大些,就能将他拥有的一切,全数刮走。
他何时才能自己真正地做主?怕是只有坐上那把椅子。
“父皇”
裘匡眸中闪过一丝暗光,说是闭门思过,其实就是软禁,是监管,还是没有期限的监管。
罪己诏?要他写什么罪己诏?裘匡丝毫不觉得,那历史上写了罪己诏的皇帝,就当真显得大度贤明了?反而会一辈子都被后世之人记着。
你瞧,那人因为犯了错逼不得已才写的罪己诏,以此来摆脱罪责。
不,他是太子储君,他没有做错,他要他的威名名留青史响彻中原。这罪己诏不能写!倘若真写了,又岂知父皇会不会顺势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朝堂之上,也早已不是他太子党独大的局势了。
四月春末,三皇子府。
三殿下跟前最得力的大太监顺子,一大早就红光满面,喜滋滋的模样见谁都带三分笑。即便就立在院子一边候着傅于景晨起锻炼,那外露的喜庆还是不免感染到了周遭的人。
待顺子瞧见自家殿下的最后一招剑式收尾,便赶忙麻溜地上前奉上热毛巾。
将手上的利剑交给一旁的侍从后,傅于景才接过顺子手上的毛巾,简单地擦拭过浸着薄汗的额角,朝着兀自笑得一脸鸡贼的顺子抬了抬眼皮。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见此,顺子连忙正了正神色,弓着腰笑出了满脸菊花褶儿:“嘿,奴才这是自个儿私心里琢磨着的事儿,说出来恐怕会被殿下怪罪。”
“说吧,若是有高兴的事儿也带我乐一个。”
傅于景将已经微凉的毛巾随手丢到旁边侍从端着的木盆里,长腿微抬便朝着书房走去。身边笑得一脸谄媚的顺子也迈着小碎步快步跟上,边走边压低声音道:
“这事儿跟太子有关,不过奴才可不敢妄议朝廷之事,都是听得大街小巷的传言。说是如今这太子已被拘禁两月有余,都没有跟圣上认错,据说圣上盛怒至今未消,怕是要废太子。”
随着话落,傅于景脚下一顿,紧贴着他斜后方的顺子差点直接撞上去,连忙后退一步躬身请罪。
“你这小子如今胆子倒是可不小,这等民间流言竟也敢挂在嘴上,还笑得这般露骨,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幸灾乐祸?”
傅于景虽没说怪罪顺子的话,但是声音里都透着的那股身居高位的威严,还是让人汗毛倒竖。两道长眉入鬓,微垂着头看向顺子的表情神色莫辨,当场就将人吓得跪伏在地,恨不得自赏几个巴掌。
这不是您让奴才说的嘛,要不然这话他傻了才敢说出来。顺子心中有些委屈,但是他不说,因为说了也白说。
“我瞧着梨园的草最近茂盛了些,正好你这般闲,便去修剪修剪吧。”
话落,傅于景一甩长袖便进了书房。雕花的红樱木门就这么在顺子眼前啪一下无情地关上,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缝隙。
顺子:?
主子说你闲,你就得闲。
叫你嘴快,叫你话多。
“殿下,没想到这流言都传到咱们府里来了,怕是真如顺子所说,这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
待傅于景在屏风后头换好衣裳出来,隐在暗处的邢城就现了身,脸上的笑意比之顺子还有过之无不及。
话落又接着乐道:“还是殿下聪慧,只需要将当日殿中皇上盛怒,太子被打之事流出个口风,便任其自然发展,当真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而且任谁查也回溯不到咱们的人那。”
傅于景面上倒是全无喜色,似是对此事不胜关心,只淡淡地嗯了一句便问起太子的现状。
“太子近况如何,他写的罪己诏父皇收了吗?”
“回殿下,据咱们安插在太子府的寺人回报,全都被皇上打了回来。”
说到这儿,邢城自己也有些纳闷,皇上明明说,让太子反省后写了罪己诏就呈上来,可是如今这太子都写了起码有七八封了吧,皇上却一封未收避而不见。
当真是有够奇怪的,莫不是当今真打算废太子?思及此,邢城的双眸中突然绽发出激动的光彩,一脸希冀地看向自家殿下。
察觉到邢城的神情,傅于景研墨的手顿了顿,抬眸警告了他一眼:“收起你那心思,莫不是也想跟顺子去除草?”
见状邢城立马敛了外泄的情绪,脚底抹油地就出了书房。
望着又重新合上的红樱木门,傅于景气定神闲地开始处理公事。
要谨记,圣心不可揣度。
与之三皇子府的轻松氛围相比,太子府就难熬的不止一星半点。
主子不顺,变得更加地暴虐喜怒无常,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更是人人自危,一个做不好就会被抓来出气,甚至时常有丧命的风险。
“怎么样?徐大人见没见你啊?你倒是说话啊!”
太子如今已然没有了先前的心高气傲,如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试图去联系所有能帮助得到他的官员,就期望着他们能在父皇跟前替他求求饶。
结结实实地被关了两个月,父皇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就连母后都不得前来探望他,更别说吹吹枕边风了。
元晋自建朝以来,后宫就不得干政,否则必定严惩。皇后心思颇多,坐到如今的后位亦是汲汲营营而来,所以更是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故此裘匡无他,只得反过来拉下脸面求助于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员。这倒霉催的毁堤之灾他也认了,可这罪己诏那个老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收!
话落见这狗奴才只哆嗦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心急地裘匡,当即就狠狠地一脚朝对方的胸口踹了过去,力道大到自己头上的发冠都被冲得歪斜,当下也没心思将其扶正,只觉得颅内一阵阵的抽痛,眼前都似传来晕眩之感。
那奴才的胸口当即便是撕裂般的疼痛,却不敢上手捂,哆哆嗦嗦地咬着牙才将话说完整。
“徐徐大人未见小的,小的连门都没进,根本不拿小的当回事。”
见此裘匡的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简直怒不可遏,这帮老东西果然都是两面三刀的玩意。忽的想起原先对他表明心意的徐娇娇,又急忙忙地开口催促:“那徐娇娇呢?他们大小姐可有传来什么话?”
此话一落,那奴才的眼神更是飘忽起来,当即前额便砰一下紧贴地面,声音还发着颤:“小的在门口蹲了半天才见到徐小姐一行人出府,但是奴才还没上前说话,她身边的丫鬟便命人将奴才给赶了出去。即便即便小的表明了身份,徐小姐也无动于衷。那徐府的门房还说还说”
裘匡捂着抽痛的额角,里头就似钻了只泥鳅一般,不停地扑腾,搅得他头痛欲裂不得停歇。强忍着似要喷发的怒火,裘匡才咬着牙吼出声:“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那奴才被吓得不停地哆嗦,左右也难逃一死,只得一咬牙开了口:“说皇上早晚要废太子,您很快就不是储君了,他们徐府跟咱们太子府之间早已今夕何夕,往后莫要再纠缠他们大小姐。”
哐当——
此话刚落,裘匡强忍着没喷发的怒火,当即便直直地冲上了脑门,眼前似一道白光闪过,只觉脑中传来一阵钝痛,便往后栽倒在了桌案上。
紫檀木的桌案之上,散落的全是写满了罪己诏的宣纸,糊的团团墨迹也印得到处都是,稀稀落落散了一地,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一直蔓延到堂中。
“太子!太子!来人呐,太子殿下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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