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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居然有些莫名的紧张,等待沈成开口的时间每一刻都像是凌迟处刑,他有声名显赫的地位,有几代都花不完的钱财,但是在沈成面前,他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他一无所有,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询问:“你叫…沈成对吗?”

少年看着他,沉声唤道:“季先生。”

季远生的身子紧绷,对于这个称呼心中既失落却又在意料之中,他自然明白,十多年的分离,没有孩子会接纳得那么快,面对这个孩子,即使他对自己并不热络,但他却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怜爱之情:“你不用喊我季先生,如果不适应喊爸爸的话,叫叔叔也可以。”

沈成像是会面一个不太熟络的陌生人,看他的眼神陌生:“季叔叔。”

“嗯……”

季远生看着他,像是怎么都看不够,外面是繁华的街道霓虹灯闪烁,他的眼里却只有沈成,说一不二性格有些强势的男人带着些迟疑伸手想摸一摸沈成的发,却在快要触及时被少年别过脸躲开。

沈成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虽一言未发,眼底却全是疏离。

他在警惕和抗拒自己。

季远生收回手,虽有挫败却不生气,习惯性地决断:“司机的车子在楼下,一会和爸爸一起回去。”

沈成挑眉:“回去?”

季远生点头,怕孩子没有安全感还多说了几句:“你是爸爸的孩子,自然是要一起回去的,家里什么都有,大可以放心,会比……”

他迟疑了一下,带着些怜惜:“会比你之前待的环境好,那个地方以后不用回去了,跟我回家,我会给你准备休息的房间。”

沈成站在绿植边,背后是无尽的黑夜,乌云遮天盖日的掩着,不见天光,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季北川,嘴角勾出讽刺的笑:“这个地方是客房吗?”

季远生一愣。

他顺着沈成的目光回头,也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季北川,那个孩子没有了以往在外的嚣张跋扈,只剩下忐忑与不安,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有些脆弱。

季北川放置在身侧的手紧握,他见季远生看自己了,便开口唤了一声:“父亲。”

季远生说:“北川”

高大的男人浑身充满着威仪,他一如往常教导的口吻说:“我已经不是你的父亲。”

季北川浑身一震。

这是一个他早就知道的事实,可是这件事从季远生的口中说出来却仿佛如同千斤顶压下来一般让他喘不过气。

深呼几口气,他的眼眶通红,执拗地唤了一声:“可是我不认识他们,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父亲不要送我走好不好?我会听话的真的!”

季远生冷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

季北川也看清现在的形势了,他上前几步对着沈成说:“沈成,之前的事情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介意家里多你一个,我的玩具什么的都分给你一半,我以后都听你的,我知道你心底善良,你都愿意教其他同学写作业,你愿意帮脚受伤的同学,你肯定也愿意帮我的对不对?”

沈成面无表情,根本懒得配合他的表演。

季北川却以为有戏,扑过来拉住沈成的手苦苦哀求:“你说句话行吗,你就那么狠心不肯放过我?”

耳边嗡嗡嗡的吵,沈成不耐地皱起眉,少年耐心耗尽,他挥开了季北川的手,阴沉如墨的眸子看着他,低声开口:“放过你?”

“你放过我了吗?”

沈成面色淡淡,没有去压人,气势却莫名得强:“离开这座城市,你明明知道高灿会带我搬去哪里。”

那是大山啊。

哪里能说什么未来呢?

为了一己私欲对别人赶尽杀绝,反过来却要求旁人必须有情有义,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季北川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不是这样的……”

沈成:“那是哪样?”

“我,我……”季北川抬头有些慌乱地看向季远生:“父亲我不是那样的想法,我只是希望他们去其他城市生活,我都想好了如果他们家搬家了我就给她们一笔钱,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远生迟疑了一下。

因为他的停顿和迟疑,沈成的嘴角勾起一抹极近讽刺的微笑,不等季远生话说完,沈成已经抬脚往外走去,他与季北川擦肩而过,正在哭可怜的季北川对上了沈成的眼睛,那是一双,在他的眼神下显得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就好像自己在乎的东西对沈成来说不值一提。

他像个笼里挣扎的困兽,而沈成则是掌握生杀大权站在外面冷漠望着他扑腾的执掌者。

……

眼看沈成已经离开了,季远生追了出去,却在下楼的时候遇到了朝这边走来的甄美丽,女人似乎就是冲他来的。

甄美丽站在原地拦住了季远生:“季先生。”

季远生停住脚,看着她。

“虽然这算是你的家务事我不好说什么,但还是给沈成那孩子一点时间吧。”甄美丽踩着高跟鞋,笑容淡淡:“今天的一切都太过突然了,我想他也需要时间去思考,正好我们家小胖和沈成的关系不错,之前也有来往,你要是放心,那孩子今天就暂时在我家休息吧。”

季远生对于眼前的女人还是有几分尊重的,只是稍作思考便只得点头:“那就劳烦了。”

甄美丽侧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季北川,勾唇笑了笑:“虽然相处的时间也不算久,但是沈成那孩子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如果你不能把这个孩子妥善处理,要想和沈成缓和关系的话恐怕是有些难度的。”

季远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高灿家里的情况众人有目共睹,季北川千错万错终归养了十几年,要说当真推入火坑去也不是一件易事。

甄美丽也不催促,只道:“这件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季先生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考虑,不过…”

女人的笑容带着些冷意:“他是幼幼最后的骨肉,您怎么处理季北川我不管,但是如果让沈成受了委屈,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季远生腰背挺直,西装革履的男人恢复了威仪和庄重,他说:“甄女士多虑了,难道你觉得以我的能力照顾不好沈成?”

甄美丽望着他,一双眼睛里是凉薄的笑意,她说:“当年我也是亲手将幼□□给你的,季先生。”

一句话便让男人哑口无言。

甄美丽转身离开,她在外面已经和沈成说好了今晚去他们家暂时睡一晚,这会儿直接开车回去就好了,时间已经接近晚上10点多,回去的路上简时午昏昏欲睡的,最后还是被一阵手机铃声给闹醒的。

简时午睁开惺忪睡眼,率先看到的是同样坐在后面的沈成,他靠着后垫看着窗外,有些看不清表情。

甄美丽挂了电话,回头:“小时,妈妈和爸爸一会有点事,恐怕今晚不一定回家了。”

简时午惊讶:“妈,怎么了?”

沈成也看向前面。

甄美丽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少年的表情,压下心中的叹息说:“没什么大事,你们俩就回家休息吧啊。”

简时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来。

沈成倒是比他聪明许多,他稍微坐直了些身子,开口:“是关于高灿的事吗?”

甄美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她沉默半响,这才说:“没关系的,沈成,这件事交给阿姨和叔叔去处理吧。”

外面的路灯明亮,深夜的车道依旧灯火通明。

女人语重心长道;“阿姨知道你很聪明,很多事情也都明白事理,想要自己去处理,但这是大人的事,这是家长之间要去解决的问题,或许你总是想着靠自己去处理,阿姨知道你很有能力,但你再厉害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你才14岁,你还是个孩子呢,大人的恩怨就由我们大人来结束,以前可能你没有人可以依赖,但是今天阿姨在这里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成搭在靠垫边上的手微微地蜷缩起,那双沉淀的黑眸终于有了明显的感情波动。

甄美丽又怕自己说重了,宽慰道:“当然你也别觉得有压力,可能你不知道,在很多年前,阿姨跟你妈妈的关系可亲着呢,那时候我们还约好了,要是生下来的是一男一女就定个娃娃亲,要都是两个男孩的话,那你出生了后我给你当干妈!”

简时午感到震惊:“妈,我都不知道哎,你没跟我说过。”

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啊,那个时候好像是高灿赌钱输了很多就来找他爸妈,而自己痴迷沈成连学都上不好,宠着自己的母亲就真的订了个婚约。

怎么重生一次,一切都变了?

“你除了鬼混还能知道什么?”

车子驶入小区,最后终于在楼下停住,简时午和沈成从车上下来,小胖要先到前面去打开大门,沈成在后面走,就听到甄美丽的声音带着温柔从身后唤他:“孩子”

沈成的步伐顿住。甄美丽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来,她轻声说:“别担心了,好好睡一觉,既然答应了你母亲做你的干妈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你妈妈不在,我就是你妈妈了,不要再给自己那么大的负担,也可以适当的放松一些,这件事情就交给阿姨来为你做主好吗?”

为你做主。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打破了沈成心中最后一道硬撑着的墙,如长河的岁月中,不管他受了多少的委屈,不管他承受了多少的辛酸苦痛,都只有他一个人,没人向着他,没人帮他。

有夜色微凉的风从远处吹来,初夏的风有它独有的浪漫。

沈成的身子紧绷起,像是在竭力忍耐什么,声音含着些沙哑,终于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谢谢。”

甄美丽的眼里盈满了温柔,笑了笑。

不远处的小胖将门打开了,客厅露出了温暖的黄色光,他站在门口,站在光亮之处对沈成招手,像个小企鹅蹦跶:“课代表,外面有蚊子哎,快进来啦!”

沈成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他一眼。

甄美丽哭笑不得:“去吧,帮我照顾好他。”

沈成轻轻点头:“我会的。”

当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甄美丽的车子已经开走了,简时午好奇地询问:“刚刚我妈妈和你说了什么呀?”

沈成言简意赅:“让我看好你。”

简时午憨憨挠头:“我看起来就这么不能自理吗?”

沈成沉默地看着他,仿佛无声的回答。

“……”

之前在大酒店根本没吃什么,光顾着看节目嗑瓜子,后来的蛋糕都还没来及吃高灿就进来了,现在虽然已经夜深,但是简时午进了屋后肚子还是咕咕叫,俗话说,一顿不吃饿得慌,他现在饿得胃疼。

换做以前家里肯定会有饭菜,但是今天一整天甄美丽都忙着出去收集医院的铁证,所以家里的存粮几乎为0

简时午对沈成说:“课代表你先去卫生间洗个澡什么的,我弄点吃的。”

沈成反锁了大门走过来:“你会做?”

小胖挺起胸膛:“瞧不起谁呢,我妈妈做饭那么好吃,我就算是继承也能遗传到一点天赋吧?你快点去洗澡吧,你上次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二楼大柜子底下的抽屉里了,洗浴室你随便用,不过我房间那个门锁还是坏的,但你放心,我是不会偷……”

话语哽在嘴边,在沈成的目光下,渐渐的,小胖想起了酒店胎记的事情。

沈成挑了挑眉,似乎在等他继续说。

“那,那是个误会。”简时午的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紧张:“我要是说,是我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沈成:“我很好奇是什么梦能梦到我的后背。”

……

简时午捉襟见肘,因为太紧张都结巴了:“就,就很普通的梦啊。”

沈成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他毫不怀疑如果地上现在有个洞简时午都能钻进去,小胖的皮肤很白皙,低着头的时候那抹害羞的绯红从脖子蔓延到耳朵,可爱的紧。

“咕噜”

有肚子的抗议声打破寂静。

简时午捂了捂肚子,彻底没法见人,呐呐:“它饿了。”

沈成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终于迈开步子朝厨房走去,他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发现东西居然有些少,倒是有新鲜的蔬菜,速冻的食品架子已经空了,只有最后一栏有鸡蛋,他伸手拿了鸡蛋和一些蔬菜在手里,走向案板处。

简时午在后面跟进来,连忙抢着干活:“我来吧我来吧。”

沈成回眸:“你可以?”

简时午拿着蔬菜放到菜板上,洗好了开始切西红柿:“我……我试试。”

让沈成做饭这种事,简时午还真的没有享福过,前世的时候他们俩的关系很僵,虽然订了婚,但是因为手段并不光彩,沈成对他并没有好感,而那时的他却以为拿到了令箭,将事情传了出去,对他来说是喜事,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说:

“入赘吧。”

“被卖给简家了?”

“哈哈哈,还是个男人吗?”

他在无形之中给沈成带来了很多伤害,那个时候他没法明白男人的尊严这种事,也没法知道自己究竟错得有多么离谱,所以后来他也受到了报应,家里公司破产,母亲为了堵住资金漏洞四处跑关系借钱,过度劳累出了车祸,父亲也因为悲伤过度没撑住过世,他后来得知,那让家里公司出问题,对他们施压的几方人马里,也有沈成的手笔。

沈成痛恨他,痛恨他们家。

如果没有他的施压,父母不会死的,如果他肯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或许结果就会不同,得知真相的他赶去找沈成对峙,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刚拿到驾照不久,路很滑,他撞上了桥的护栏,就再也没有醒来。

“呀!”

刀滑过指腹,被切伤的手滴了血下来,因为疼痛将刀扔到菜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简时午脸皱在一起“嘶”的吸了一口气

沈成连忙拽过来看了一眼,声音凌厉了些:“切菜也敢走神,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简时午委屈地抿起唇。

他把小胖手抽回来自己吹了吹,前世种种浮上心头,加重了情绪的酝酿,他想开口说什么,结果还没张口,眼泪先掉下来了。

沈成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眶,那双平时满是笑的眼睛充满了他有些看不懂的悲伤,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小胖呜咽了一声,可能自己也觉得丢人,带着哭嗓的声音软软地给自己落泪找理由:“疼。”

莫名的

沈成的心那一刻像是被针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

这种莫名的情绪让少年有些烦躁,但理智占了上风,压下情绪把简时午拽出厨房外,外面的架子上有个药箱,沈成拿下来,从里面取出碘伏用棉签给他清洗伤口,握着简时午的那双手有些粗糙,因为手被拖着,简时午还能感觉到沈成掌心的茧子,比起自己没有干过活的白嫩软乎,沈成的手上各种大大小小的旧伤似乎更多。

简时午坐在椅子上,有些愣怔地看着沈成。

沈成将创口贴给包扎好,见面前的人脸上鼻涕带泪的,却没有什么嫌弃的表情,而是拿过纸巾递给他,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别哭了。”

简时午见他没有骂自己矫情,反而还有些体贴的动作,鼻子一酸,差点又要落泪。

沈成微不可闻地皱眉:“你是小姑娘吗划破手哭这么久”

简时午说不出话来。

沈成看他在胡乱擦脸,内心叹息了一声,他站起身:“去洗漱好了再下来吃饭。”

“……啊?”

沈成朝厨房走:“伤口不要碰到水,”

简时午来不及拒绝人就走进厨房了,他只好听话去洗漱,等身残志坚的弄好下楼的时候,楼下已经香气弥漫,不过大约20分钟,桌子上已经有二个菜了,简简单单的西红柿炒蛋,还有一个小青菜,锅里似乎在炖着什么肉,香得他差点腿都软了。

沈成站在锅前为菜加调料,系着围裙,14的少年身形还有些单薄,但从挺直的脊背已经能看出日后的高大英俊。

简时午看到锅里,喜上眉梢:“红烧肉啊!”

沈成对他说:“拿碗盛饭。”

“好!”

忙碌了好一会才终于吃到饭菜,简时午满足地喟叹:“好好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红烧肉,和我妈妈做的一样好吃,我太幸福了,谢谢。”

沈成:“上次在这吃饭,红烧肉基本都被你吃完了,想不知道都不行。”

简时午扒拉一口饭进嘴里,就算嘴巴塞鼓鼓的也不忘说:“红烧肉就是天底下的第一美味”

沈成见他吃得开心,已经完全把刚刚的不愉快忘记了,这才垂下眸吃饭。

两个人吃完了饭简时午想抢着洗碗,但是因为手受伤了的问题没法洗,最后还是沈成去洗的碗,他在楼上给客房的床铺换新的床单,知道沈成爱干净,所以全都是新的,枕头也是洗晒过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想起来自己的生日礼物一直放在包里呢。

都在楼下,要去拿出来才行。

简时午跑下来,看不远处沈成还在洗碗,边去沙发上拿书包,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黑色的非常简单的老款手机,是那种只能打个电话发短信,就连俄罗斯方块都玩不了的手机,而那款手机此刻正在静音震动,来电的号码是自己非常熟悉的,老妈的号码。

什么事?

老妈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啊?

简时午迟疑了一下接起了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甄美丽的声音:“沈成,阿姨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有点心理准备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感谢支持,订阅率90以上参与5000晋江币的瓜分噢,小胖上辈子的事情是另有隐情的,沈成不是那么坏的孩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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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你喜欢吗?

简时午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猜测这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甄美丽接着说:“高灿今天从酒店跑出去,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到了腿,本来她换孩子的事情应该是要报警处理的,但是因为现在住了院,所以这事目前就得耽搁,过两天再处理了。”

简时午消化了一下询问:“那沈大山呢?”

甄美丽迟疑了一下,吃惊:“小时?”

“…对,是我啊。”

“怎么是你接的电话,沈成呢?”

简时午回头看了一眼厨房:“他在洗碗呢。”

甄美丽非常的不认可,皱眉:“你让沈成洗碗?简时午你能耐了啊,我不在家你就使唤人起来了?”

简时午大呼委屈:“我没有。”

他正想解释,后面就传来脚步声,一扭头就瞧见沈成站在自己的身后,应该是刚洗完碗,正在解围裙。

简时午连忙小跑过去给他递手机:“妈妈的电话。”

沈成接了过来。

甄美丽在发现是沈成后说的详细许多,但是因为沈成离得有点远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所以简时午一直在注意沈成的脸色,但发现从接电话开始沈成的脸色就平静,仿佛那边说的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而是简单的唠家常,根本猜不透啊。

简时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琢磨要不要开口。

毕竟高灿也曾经算是沈成的母亲,她现在不慎出了事情,沈成到底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呢?

等了半天,沈成看他一眼:“阿姨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简时午以为是有什么任务,很激动地询问:“要我干什么?”

“要你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

“……好。”

看沈成接完电话好像情绪并不是很高涨,甚至有些沉默,想必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简时午反应过来:“啊,对了,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沈成见他风风火火地朝沙发走,从那鼓鼓囊囊的书包中扯出了一个盒子,这东西从白天的时候就在他的包里跟个宝贝一样存着,这会算是舍得拿出来了。

简时午白皙的小胖手端着盒子,眼睛里含着些希翼:“给。”

沈成本想说自己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礼物,但是在对上那双期待的眼睛时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脑袋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身体已经做出了回应,接过了那个盒子。

简时午挠挠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啦。”

沈成伸手拆开了盒子。

包装得很简陋,打开后能轻易地看清里面的东西,在淡黄色纸箱子里面躺着的是一套衣服,淡蓝色相间的校服,是新版的。

因为经济问题,沈成一直穿着的都是初一上半学期的老版校服,虽然也能穿,但是每次上早操或者大晨会的时候,老版的暗蓝款式在一群浅蓝中就会显得异常的瞩目,也会吸引许多别人异样的眼神,或是怜悯,或者鄙夷。

简时午站在他的身边,声音软乎乎的:“老师说订了要一周左右才能到,但那个时候就赶不上你的生日了,后来黄老师说学校的仓库可能会有剩余,但是东西比较多不一定能找到,仓库太大了,不止我一个人在帮忙找,那天放假,下午的时候班里来了好几个人帮忙。”

沈成抿唇。

“其实都是小事,顺手。”简时午圆润的小脸上是有些腼腆的笑,那双大眼睛睫毛扑闪,里面的光像是有小星星一样亮:“你喜欢吗?”

沈成握着盒子的手施加了些力道,细小的动作泄露了少年并不平静的内心。

“无聊。”

少年垂首看着盒子:“我又不是没有校服穿。”

简时午琢磨不透沈成的意思,有些忐忑,刚要开口却见沈成将盒子收起来,他对自己说:“把盒子压在书包里,你作业放哪里了?”

小胖差点没有跟上他的思路,慢了半拍才回答说:“在楼上,等等,你不说我都要忘记还有作业这种事!”

但这也提醒了他,没几天开学,他作业一道题没写。

简时午哭丧着脸:“怎么还有试卷这种东西,我怎么写得完,而且数学试卷怎么那么多……”

沈成说:“还有二天。”

“苍天啊!”简时午发出了写不完的声音,小胖偷偷瞥了一眼沈成,打起了主意:“课代表,你肯定写完了吧,那你可不可以帮帮忙…”

沈成点头:“可以。”

“喔……嗯?!”

简时午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又觉得不敢置信,要说在之前沈成可是连教题都不愿意理自己的人:“真的吗,为什么?”

沈成站在他的面前,大厅内很安静,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少年英俊的面容在灯光下分外俊俏,被那双总是冷淡的黝黑眸子凝视着,有几个瞬间,会有一种在被深情注视着的错觉。

然后简时午看到沈成挑了挑眉,少年没有解释过多:“小事而已,顺手。”

……

不管怎么样作业的事情是抱上了金大腿。

现在已经是晚上接近凌晨,收拾完残局后他困得厉害,哈欠连天和沈成道了晚安就去睡,本来要是按照他的想法,有人在隔壁客房自己应该会有点激动,会睡不着的,但是没想到的是,他沾床就睡,而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他早上醒的时候,发现隔壁客房已经没人了。

简时午撇撇嘴,这熟悉的一幕和那天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楼下的桌子上有煮好的粥和小菜,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沈成的字迹,寥寥几笔告诉自己他去兼职的店里了,让他白天先自己写作业,晚上回来检查。

大早上的就去工作吗?

要是换成一般人知道自己是豪门贵子,还能继续去打工吗,沈成能,而且还能起个大早去,真是非一般人能所及也。

简时午叹息一声:“吾辈楷模啊。”

他一边吃早餐一边打开班级的群里,发现只是一晚上没看群里简直可以说是热闹非凡,昨天晚上的事情被拿来讨论了一晚上,众人的言论各不同:

“课代表这算是苦尽甘来了。”

“那季北川以后会怎么样啊?回到那个贫困家庭吗?”

“季家难道差他这一口饭吗?”

“又不是亲生的好吗?”

“虽然但是,季北川也在人家里住了十几年啊,小猫小狗都有感情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还蛮有道理的。

猴子私聊了简时午:“怎么样了啊?”

简时午老实巴交:“不知道啊。”

“我跟你说,我打听到不少小道消息。”猴子家世好,消息来得也快,他说:“昨天我妈妈跟我说,季家少爷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因为季总这些年都在国外,季北川跟爷爷奶奶的关系不错,当年沈幼亭出身不好被老人很嫌弃,但是季北川这个孩子倒是很得他们的喜欢,出了这事,季总昨晚就被喊去了,挺说还闹得很厉害。”

简时午皱眉:“可是季北川本来就不是季家的孩子,有什么好闹的?”

猴子回复:“谁能明白那些人的想法?”

……

简时午也有些纠结了。

机关算尽没料到居然还有长辈那一关,思来想去也的确如此,豪门世家本来一代代的牵扯甚广,□□,争权夺势的没那么简单,加上高灿做的事情说不定会被判刑坐牢,到时候季北川也没有合法监护人啊。

猴子:“这事我看还挺难办的。”

一句话就让简时午难受了:“那怎么办。”

猴子倒是安慰他:“别担心,急也急不来,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觉得肯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他这么说了简时午也只好作罢。

本来他以为自己爸妈不会回来,但是下午甄美丽回来了一趟,而且让简时午带路去找了沈成,就连简父也在,几个人的面色很严肃,只有从饭店出来的沈成倒是一脸平静。

重新坐上车,简时午发表了疑惑:“我们去哪儿?”

开车的简父说:“去凤台山。”

“去爬山?”简时午震惊:“去放松心情吗?”

甄美丽觉得这货如果不是亲生的不能扔,她真的想从这里给丢下去:“明天是你沈阿姨的忌日,我们要过去祭拜。”

对哦。

简时午有些担心地侧过脸看沈成,忽然觉得昨天给沈成提前办了生日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虽然5号才是沈成的生日,但是沈幼亭难产而亡,5号也是母亲的忌日,听说季家从来不为季北川举办生日会,估计也有这层原因在。

甄美丽在前面说:“明天有雨,路不好走,今天就要趁着天晴先上山。”

简时午点头:“好。”

一路到凤台山坐索道上去都是傍晚的事了,晚霞染红一片天,他们在山上找到一家小旅馆将就了一晚上,这里的旅馆条件比较简陋房间也不多,最后也只开到了两间房,甄美丽和简父一间,简时午和沈成一间,好在是双人床也没那么尴尬,加上白天舟车劳顿累了,入睡休息得也快。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简时午说:“明天真的会下雨吗?”

沈成:“大概。”

“这样啊。”简时午仰起脸看天:“希望雨下的不大。”

自从重生后,似乎每到下雨的时候他的头就很痛,前世他死在那个雨夜,意识消失的最后耳边也是哗啦啦的雨声,像是死亡的哀乐。

沈成坐在床畔:“讨厌下雨?”

简时午将窗帘拉上,小胖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心虚,语气也充满了遮掩:“没有啊,只是怕山路不好走。”

沈成眯了眯眼,没说什么。

然而半夜的时候,外面真的下大雨了。

闪电划过天际,万籁俱寂只余下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这场雨很大,

简时午的头又开始痛了,他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梦境中不断重复前世的种种片段,他看到了成年后的沈成冷漠的脸,看到了医院躺着的父母的尸体,外面的雨声很大,迷迷糊糊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好冷啊,他好害怕。

电闪雷鸣,房间的灯被打开。

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时午。”

梦境中黑暗的时间仿佛被人活生生地撕开一道裂缝,有光透过来,缩起来的小可怜被人发现,简时午缓缓睁开眼看见了坐在自己床畔的沈成,有一瞬间他好像在少年的眼里看到了类似担忧的情绪。

沈成说:“醒了?”

简时午迷迷瞪瞪:“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沈成面色带着异样的严肃:“梦到什么了?”

简时午抿了抿唇:“没什么。”

沈成的眼底划过一抹阴郁,终究是没继续追问,他没有询问简时午为什么在梦里不停地哭喊自己的名字,带着浓烈的绝望和恐惧。

躺在床上的简时午浑身脱力,小胖的脸色惨白的,可怜兮兮:“我想喝水。”

沈成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简时午咕噜咕噜喝完,很快活力满满,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才2点,继续睡吧!”

沈成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细汗:“睡的着?”

小胖自信满满:“害,这有什么睡……”

“轰隆”

一道惊雷划过天际,声音响彻云霄,仿佛要将天撕破一个窟窿。

简时午的身子都僵了,沈成站在旁边,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沈成的手,紧紧地握住,仿佛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在很久之前他就发现,头痛欲裂的时候只要和沈成亲近就可以缓解痛楚。

大口地喘了两口气,原地坐着缓了一会,简时午渐渐好受多了,他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沈成,少年的胳膊都快被自己勒出印痕了却一句话都没说。

小胖火速收回手,呐呐:“对不起。”

沈成:“你很怕打雷?”

“……算是吧。”

其实也不怕的,他怕的不是打雷,是这样的天气啊,但是说出来也蛮匪夷所思的,还是不要开口好一点。

本以为这有些无礼的行为会被讨厌,但是沈成却没有责怪他,只是走回了自己的床铺:“睡吧。”

“好。”

虽然头疼让他很难入睡,但是太累了也还是能勉强的打盹过去,暴雨下个不停,这样的雨声让他很快的再次陷入那些可怕的梦境,换做之前他早就痛苦的沉溺在里面,但是这次却有些奇怪,当那些黑暗再袭来的时候,没有待上片刻却又慢慢褪去了。

这次,他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冷,反而觉得有一点点暖和。

他像是在一片冰冷的雪地前行,却有人在他身边支起了一堆温暖的炭火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他终于,能好好的休息片刻了。

……

第二日

今天是沈幼亭的忌日,一大早甄美丽就将两个孩子带出去了。

陵园在山上的最高处,修建的规格很大,如同一个庄园一般,还有专门的守陵人在大门前看守,因为日子特殊,一行人都蛮沉重的,天上还是下着雨,他们来的时候门已经开了,几个保镖站在那里,无声的宣告已经有谁来了。

简时午担忧地看了沈成一眼,然而身侧的人却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甄美丽手里捧着花,还有一个精致的糕点盒子,对孩子们说:“走吧。”

他们走到里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陵园的全貌,花团锦簇,假山水榭应有尽有,顺着小路走进去看到了尽头那座白色的坟,耸立的墓碑上有一张彩色的照片,那是一个非常美丽清冷的女人,那样的老照片没有任何的修图和遮掩,她的美丽像是一幅水墨画。

在墓前站着两个人,季远生和季北川。季远生打着伞不知道站了多久,昂贵的西装背后依旧湿透了,听到背后有动静转过身来,看到沈成的时候神情有了动容:“来了。”

沈成轻轻点头。

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老总现在看起来却有些形单影只,他对沈成招了招手说:“孩子,来,这是你母亲。”

雨哗啦啦地下,母亲这个词在风中传到沈成的耳畔,陌生却又带着厚重的意义。

沈成迈开脚步慢慢地行至坟前,他的目光落在墓碑上凝视着照片中的那个女人,她的面色清冷,但是沈成却觉得很温柔,多年来照片其实已经有些被风化没那么清晰,但只是安静地看着,沈成却觉得心中有什么在被慢慢地填满。

这方小小的坟墓里是他的母亲。

他并不是不被母亲疼爱,他的母亲很疼爱他,给了他最大的爱,甚至为他付出了生命。

季远生看着站在坟前的两个男孩说:“这算是你们第一次来,她不喜欢吵闹,爱安静,这么多年了,倒是难得这么热闹。”

季北川放在身侧的手轻轻蜷缩起,带着些算计。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还小,那个时候他不懂悲伤为何物,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没法理解父亲的心情,所以当时自己也没有表现好。

后来可能也是因为这层缘故,季远生就再也不带自己来这里了,而今天他带自己来了,是不是说明心中还是有自己这个儿子的呢?再看旁边的沈成也是一言不发,甚至一点悲伤都没有表露,这不是最惹父亲不喜的吗?

只要自己表现的更好,父亲说不定也会不喜沈成,觉得自己更好。

思及此,季北川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地憋出了眼泪来,他的抽泣声不小,足以让离得近的几个人听到,他打着伞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走到最中间鞠躬,带着些哽咽:“母亲,孩子来看您了,这些年偶尔会听家中旁人提起您,从小我就听着您的名字,看着您的照片长大,在我的心中您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今天终于能来看望您了。”

雨中,他的眼泪倒是落得很快,哭坟的声音充满了哀恸,比起旁边沉默着一滴泪都没落的沈成,他才像是亲生的。

季远生看着季北川哭得身子都在抖,叹了口气:“别哭了。”

季北川抹了把脸,轻声道:“……是,对不起父亲。”

季远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大英俊的男人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就会忆起往事,沈幼亭死在了他最爱她的时候,十多年的岁月分毫不能让他释怀,心中是一阵悲痛,眼眶泛着丝丝的猩红,若非不是小辈在这,或许他也会落下泪来。

季北川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沈成,想给季远生上点眼药水:“成哥你要过来也祭拜一下吗,你别笑话我哭鼻子哦,我刚刚见到母亲有些太难过了没控制住。”

反正沈成是不可能哭的。

半道子回来的孩子哪有自己一直在的亲?

沈成侧过身子瞧了他一眼,那双有些凌厉的眼睛仿佛轻易的就洞穿了季北川卑劣的演技和阴暗的小心思,雨哗啦啦地下,地上的水顺着石板流淌,一直沉默伫立的少年几步走到了墓碑的正前方。

在季北川的注视中,那把被沈成撑着的黑伞被放置到一边,雨水倾盆而下,瞬间将少年浑身淋了个透彻,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而是脊背挺直地在墓碑前站定好,缓缓地跪下,郑重地嗑了三个头。

季北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雨中的浇淋让少年浑身湿透,他却仿佛注意不到,只是安静地跪在墓碑前,与石碑上眉目温柔的女人对视,从刚刚到现在他都异常的沉默,但是在这里,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沈成却开了口,声音沙哑带着沉重:“母亲。”

有闪电划过天际,庄园的风吹拂过,掠过少年湿透的衣摆,他没有哭,但浑身却凝聚着无尽的悲伤。

他轻声:“我是沈成。”

我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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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他对简时午不同了

天地间是一片暗沉之色,山林间狂风骤雨,偌大的陵园小道上站着的几个人心思各异。

暴雨倾盆而下,季远生看着墓前少年有些单薄的身影,心中酸酸涨涨的,血缘的联系是一种很微妙,很难以言喻的共情,季北川哭的时候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的触动,但是沈成一滴眼泪都没有留却让他心中感慨万千。

季远生走近一边将伞覆盖在少年的身前,一边弯腰拉他:“别着凉,快起来。”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沈成的身前像是一棵大树为他遮挡住了风雨,眼前的男孩比他矮了半个头,身子完全被淋湿,有雨水顺着湿答答的头发从清瘦的脸颊滚落,季远生想伸手为他擦拭,却对上了那双有些疏离警惕的眸子。

手在半空中停顿,季远生将西装口袋的丝帕掏出为沈成擦掉脸上的雨水,眉头皱着,有些生硬地责备:“怎么把伞丢了,万一生了病怎么办?”

旁边的季北川暗喜,父亲这是在责备沈成吗?

如果换成他现在肯定要惶恐道歉了,沈成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然而他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到来,沈成说:“不会生病。”

季远生刚要开口,就听见面前的孩子垂眸,淡淡的:“才只淋了这一会而已,习惯了。”

……

习惯了?

哗啦啦的雨击落在雨伞上,世界一片安静,季远生握着伞柄的手收紧,愧疚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这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心淹没。

他感到些赧然,尤其是在自己的妻子墓前,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让他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如果今年他没有回国,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会就此错过,这个孩子是沈幼亭用生命换来的,自己的唯一骨肉啊!

季远生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宽大的衣裳落在沈成的肩上,将少年包裹其中,衣服还残余着人体的余温,仿佛将风雨的冰寒排除在外。

沈成微讶地抬眼看他。

季远生伸手帮他紧了紧衣裳,成熟稳重的声音带着些严肃的温柔,这个男人同样不擅长表达,只会生硬地说:“不管以前如何,如今父亲在,就不会让你再淋到。”

沈成沉默半晌,没有动作,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排斥季远生的接触,有些乖巧地站在男人的身前,沈成生性要强,难得会有像是此刻展露出脆弱的时候,但越是这样,越是让男人心疼。

季远生看着眼前孩子的乌黑的发顶,在宽大的外套下身形才更显单薄,就算是表现得再坚强,再成熟,归根结底也还是个14岁的孩子呢,男人低声询问:“要洗个澡才行,车子在外面,跟爸爸一起回去吧?”

虽然天地间的风雨依旧猛烈,但是此时此刻,这里的氛围却和温馨暖和。

然而,季北川却跨步走过来,他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寒意:“父亲,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吗?”

季远生敏锐地发现在他过来的时候,沈成的脸色变了。

季北川主动凑到伞的下面说:“我们一起回去?说起来我看李嫂在给你收拾房间了,回家后我带你参观一下吧,不过现在雨下得太大了车子应该开不了,先一起回旅馆去吧?”

沈成没有答应,甚至因为季北川挤到了伞下而退后两步,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季北川微讶。

沈成:“别靠得太近,我们不熟。”

……

如此直白的拒绝让季北川的脸都要扭曲了。

要不是为了能在这个家生活,为了不去那个穷鬼家庭,他真的不想忍了:“那你不跟我和父亲一起回家,要去哪儿啊?”

话音落,后面传来另一道声音:“怎么没人,跟我们一起回去呀。”

季北川惊疑:“……你?”

简时午打着伞过来:“我怎么了?”

“可是沈成是父亲的孩子,怎么能不跟我们回家和你们一起?”季北川觉得自己是在替季远生询问:“这根本不对吧。”

小胖心直口快:“那不是你家,是沈成的家,也不是你的父亲,是沈成的爸爸。”

季北川哽住,他下意识想反驳却反驳不了,有些生气地看向季远生想让他说两句,却发现季远生并没有出口反驳这一点,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成,在前面的十几年中,他从未见过只忙于工作的季远生对事业以外的人和事情这么上心过。

简时午看到沈成半个身子在外面淋雨,深呼一口气抬头对季远生说:“叔叔,你只有一把伞,没法给两个人打,如果非要三个人走的话,会有两个人同时被淋到,我觉得,你不能因为有一个人已经淋湿了,就认为他风雨不侵。”

说完,简时午凑近了一些,把自己的伞往前面靠了靠,替沈成遮住有部分露在外面的身子,小胖的脸上满是认真:“叔叔你当然可以永远不改,但是他不能一直站在雨里。”

孩子的话总是最扎人心。

季远生何等聪明,怎么会不知道简时午的在隐喻着什么“我……”

沈成见他撑着伞和季北川一起站着,已经不想再说,他接过简时午的伞退后几步与季远生拉开了些距离,低声:“回旅馆的话昨天晚上甄阿姨已经替我们开好房间了,洗澡我自己会洗,叔叔就带着季北川回去吧,谢谢你的伞。”

季远生还想上前一步,沈成却不再看他。

甄美丽撑着伞走过来,她站在孩子们的身边:“行了,雨下得那么大,就别在这聊了,幼幼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在这掰扯不是让她闹心吗,今天看着雨势也走不了,沈成,你带小时先回去好吗?”

沈成点头。

简时午打着伞先跑到墓碑前将放着糕点的盒子放到了祭坛上,对着鞠躬了两下,这才回来,眉眼弯弯冲着沈成露出了点笑意:“走吧。”

说完,又扭头对季远生说:“季叔叔,我们先回去了。”

季远生应了一声,见两个人孩子走了,便低头对季北川说:“你也回去旅馆等着。”

季北川今天演了好一会也累了,虽然他还想着和季远生一起回去,但是这十几年来他已经下意识地学会了服从吩咐,所以并不敢有什么意见便点头:“是。”

他走了,这里便只剩下甄美丽和季远生两个人。

甄美丽撑着伞,对男人道:“季先生,沈成和季北川的关系如何从季北川买通人想方设法让他离开这个城市就可见一斑,尤其沈成是那种心思重的孩子,我作为外人的确不好说什么,但就算是为了孩子好,也为了你们的父子关系,只要季北川在,沈成就不会对您敞开心扉。”

季远生皱了皱眉:“我会给他最好的……”

甄美丽闷笑一声,她摇摇头:“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为那几两铜钱而活,如果你觉得沈成从小没享过福,就想用金钱来打动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没有爱的孩子,更重感情。

这些臭男人可真是直啊,脑子转不过弯来。

“如果你真的还想和这个儿子好好的,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甄美丽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沈幼亭的丈夫:“不要等孩子真的失望透顶了再去做那些无济于事的弥补,错过了可以挽回,但人心要是凉了,可就很难捂热了。”

季远生的眉头微微皱起,终于是沉声点头:“谢谢。”

甄美丽笑了笑,这才和不远处的丈夫一起到墓前祭奠。

风雨下得大,季远生行至门口,保镖为他递过来手机并说:“老夫人一直在给您打电话。”

季远生点头接起,刚接通,那头就传来了老太太暴躁的声音:“远生,我们今天早上怎么没见到北川啊,听说你们去凤台山了?”

季远生说:“对。”

“你带他去那里做什么?”

季远生看向凤台山的另一侧:“最后一次拜先祖,从族谱除名。”

风台山有季家的专属陵园,北面是季家世代的陵园同时也有一座非常大的石碑族谱,每一代子孙的名字从出生就会被刻在上面,南边独葬着沈幼亭,活着的时候沈幼亭因为出身问题嫁入季家后没少被人诟病,她是多么骄傲的人,老早就放过话死后不入季家的祖坟。

老夫人震惊:“什么最后一次,你真的要把北川送回那个穷鬼家庭?养子就不是孩子了吗,那个高灿和沈大山就是疯子一窝,你把北川送过去不是要逼死他吗,你是没养过这孩子,这十几年都是我这个老太婆在照顾孩子,当时我说我可不管孩子,你非要去国外发展把孩子丢在国内,现在我管了,管了十几年就不能不管,你要是非要把我孙子送走,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季远生听着怒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季北川的卑劣演技他看在眼里,对这个孩子他不是没有感情,如果他能和沈成好好相处倒也不是不能容纳,老太太过度的溺爱让孩子无法无天,甚至做出了买凶的事情来。

或许简时午说得对,他没有办法保护好两个孩子,就像是过去的十几年,季北川衣食无忧,沈成却只能苟且偷生。老太太见他不说话,狂怒:“你听到没有啊,当初你娶沈幼亭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十多年前你为了这个女人跟我闹,现在你又要为了这个女人的儿子忤逆我?”

季远生握着手机,转身看向身后的陵墓,高高的墓碑上妻子的照片映入眼帘,那里沉睡着他深爱的妻子,多年前他没有保护好她,但是多年后,他不能再保护不好他们的儿子,他的黑瞳是一片沉寂:“您可以没有我这个儿子,但我不能失去我的儿子。”

老夫人窒息:“……你,你说什么?”

电话被挂断。

……

山上的风雨下了一天都没有停。

旅馆里很宁静,唯一的一个娱乐设施就是房间里的一个老的黑白电视,因为下雨的缘故信号不好,需要不断地去晃天线才行,后来又因为打雷,电视也没法看了就开始写作业,一天的时间把各科的作业都写完了,有沈成在一切都事半功倍。

但是简时午敏锐地感觉到沈成今天并不开心。

虽然从一开始沈成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件事,但是简时午还是能感觉出来,其实他还是很在意的,有些事情太憋在心里会闷出病的。

简时午询问:“课代表,你不开心吗?”

沈成放下笔:“没有。”

“你别忽悠我,我什么都知道。”小胖抱着试卷:“但是你别担心,季叔叔是个很负责的男人,我看得出来他很关心你,就算再不行,我妈说了,她是你干妈,如果之后季家的人欺负你,我们都会帮你的!”

沈成的眸微动。

简时午怕他觉得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之前和猴子认识的时候知道他的后妈经常背地里偷偷欺负他,我妈妈可猛了,把猴子接来家里住,还打电话录音诈那个女的,直接把她整治得服服帖帖,整件事件我可是狗头军师,后来猴子都管我叫时哥!”

边说着,小胖还绘声绘色的,脸上挂着笑意:“路见不平一声吼,锄强扶弱。”

他以为沈成会很高兴,但是少年的脸色却慢慢变冷。

沈成淡声:“所以是谁都可以?”

小胖一愣。

他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成是生气了吗,他和猴子的情况的确不太一样,是觉得自己把他的处境简单化了吗?可他不是那个意思啊,他只是想表达自己就是单纯帮忙而已。

外面甄美丽喊了一声:“作业写完了吗?楼下电视能看了。”

简时午转移话题:“妈妈喊了,走去楼下看电视吧?”

沈成别过脸:“你自己去。”

少年明显拒绝的态度让简时午有些清醒够来,可能这段日子过得太滋润了,都让他忘记沈成讨厌自己的这件事,想想自己这一世的确是被冲昏了头了,这辈子本身就不该再对男主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做好一个小炮灰该做的才是正确的求生之路啊!

简时午站起身来:“那好吧,我先下去,你要是想玩也下楼哦。”

沈成没有再看他。

简时午转身关上门,室内留下一片寂静,因为他的离开,仿佛将室内最后的热闹和温度也带走了,坐在桌上的少年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离开,放在旁侧的手用力地蜷缩起来,泛起了青筋。

锄强扶弱?

就如此的同情他吗?

可他有没有告诉过简时午,他并不需要这样的感情?

像是对待着路边可能长得有些可爱的流浪猫儿,狗儿一样,不管是哪一只遇到了,简时午或许都会停下脚步来温情对待,细心关照,因为和阴暗凶残的自己相反,那个人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有一颗干净又温柔的心灵,这不是简时午的错,沈成知道,自私又丑陋的人是自己。

他不该对他发火的。

自己是这样的喜怒无常,脾气是这样的奇怪,又令他难过了。

换做以前,他也不会发火的,简时午喜欢谁都跟他没有关系,简时午怎么做也不会干扰到情绪,可是现在不同了,暴戾的情绪在心中升腾,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对简时午,终究是不同了。

……

楼下

雨还在一直下,小旅馆里面意外的清闲,老板娘和甄美丽在唠嗑家常,她们准备包饺子擀面,小胖也在旁边有模有样地学习。

老板娘说:“小朋友,你擀面干什么?”

简时午手上都是白糊糊的面,他说:“我想做一碗面。”

老板娘指了指旁边的柜子:“那里有一袋子挂面。”

“我自己试试擀擀。”小胖还是非常的认真的:“我妈妈做的面都是这样的。”

旁边的甄美丽刚想说那只有你每年生日的时候才会给你擀长寿面,但是话到嘴边她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胖,嘴角勾起笑,对老板娘说:“小孩子爱玩,就随他去吧。”

老板娘抿唇笑:“小朋友努力吧!”

简时午依旧在努力地奋斗。

其实他也不想管沈成的,他那么讨厌自己,他才不要眼巴巴地凑上去给他做长寿面吃呢!

但是下楼的时候,他听到甄美丽提及季北川从来没有过过生日。

简时午就想,母亲的忌日,没有人想庆祝生日啊,而沈成呢,他在过去的十几年从来没有过生日,好不容易有了个好的家庭,可能以后也没有给他过这个日子。

他又想起那天在酒店,那个时候他们让厨师给沈成煮了一碗面,沈成是开心的,要不是高灿过来捣蛋的话,沈成就可以吃到长寿面了,后来服务员过来收拾残局,他送同学们离开的时候,看到有人把面端走时沈成那沉寂落寞的眼神。

哎呀,他才不要承认其实是有点心疼啦!

再说沈成那个小心眼的男人自己要是真的跟他生气还不是要被气死哦,好男不和沈成斗。

只是顺手才做的面条而已,如果沈成不吃他就自己吃,反正损失的是他,哼!

……

傍晚的时候,终于有成品能看的面条被擀出来了。

甄美丽和老板娘早就离开去外面看电视去了,小胖正在得意欣赏自己的作品,准备切点菜下锅煮面条的时候,厨房的门口进来个人。

季北川过来找吃的看见他:“你在擀面条?”

简时午骄傲地扬起小胖脸,还没来得及炫耀,季北川就哇哇叫:“擀得好丑。”

“……”

简时午怼他:“关你什么事啊,又不是给你吃的!”

季北川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

简时午懒得理他,将清洗好的蔬菜放到案板上准备切开,他一直都不擅长用刀,削黄瓜的时候一下可以削一大块下来,坑坑洼洼的。

季北川嘲笑他:“笨死了。”

简时午气的瞪他一眼,刚要开口骂人,季北川就走过来夺过刀,几下就流利地把黄瓜削好了,他得意洋洋举起来:“看到没,这才是技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的确削得不错。

奇怪,这个娇生惯养的货怎么会削东西削得那么好?

简时午撇撇嘴:“一般般吧!”

夺过黄瓜他开始清洗其他的小青菜,还砸了颗蛋,整个过程季北川一直站在旁边不走,也不说话。

简时午打开煤气灶,好奇地看他:“你想找吃的要去前面那个大厨房去,老板娘也在前面,伫在这干什么?这里只有你嫌丑的面,大厨房有饺子。”

季北川像是被踩到痛脚,有些急地反驳:“我才不是伫在这,我就是想看看你还能煮出多难看的面不行吗?”

“……”

有病。

季北川可能也是觉得站在这里丢脸,等了一会就转身离开了,简时午一边烧水一边侧目看了一眼,小少爷的背影有些落寞,其实他发现了,从看到面条开始,季北川的眼睛就没有怎么挪开过,今年他14岁,再往前2年,再嚣张也才只是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小屁孩,有些心思挂在脸上藏不住。

锅里下了面条,热气腾腾地煮着,慢慢熬出了香气。

等彻底烧开了后,一碗卖相非常差的面就煮好了,他盛了一碗,从屋里端出来。

不远处的桌子前坐着季北川,他的面前也有一碟水饺,但他没有怎么吃,看到简时午出来了,撇撇嘴,没说话。

简时午路过他,没好气:“我下的多了,锅里还有。”

季北川一愣。

他望着简时午,骄傲跋扈的小少爷第一次没有再针锋相对,他的手蜷缩起来,唇抿了抿又生硬道:“谢谢。”

小胖没理他,直接上楼了,外面还在下雨,他端着碗回到房间,发现沈成在卫生间洗漱,就将面放在了桌子上,因为要吃饭就得把桌子上的书本什么的都清理了,他伸手想把白天的习题册什么的都收起来,却意外发现练习本上有几道题被人修订过了。

还有数学课本上,几个该预习的单元,白天他不懂的薄弱点,不少的地方都有沈成的字迹标注,虽然面上很凶,但是他不在的时间里,沈成却还是帮他预习,改题。

“吱呀”

卫生间的门开了。

里面刷牙洗漱好的少年走出来,屋内弥漫着面的香气,小胖站在暖黄的灯光下看过来,冲他招招手:“课代表,快来,我给你带了吃的。”

在简时午没上楼前,沈成都想好了他可能会生气。

甚至今晚说不定会去其他房间,不会再回来了,不管怎么样,他都能接受。

但是没想到的是,简时午在已经尝过了他喜怒无常的情绪后,没有排斥他,没有害怕他,没有远离他。

沈成慢步走过来,最后停在桌前,看到了那碗卖相很差的面,花花绿绿的,蔬菜什么都有,上面还浮着一个煎糊了的蛋。

简时午笑眯眯:“条件不好,将就一下咯?”

沈成看向他通红的手,原本白皙软乎的小手因为劳作通红一片,一看就是手擀面,歪歪扭扭的面条分布不均匀,明显不是大人的手笔,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你做的?”

小胖挠挠头,憨憨的:“害,算是吧。”

“哦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偷偷摸摸拿的东西给沈成看,小胖脸带着期待:“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十二点真的写完了,就是修文,呜呜,修了一个小时!对不起对不起(磕头)

反正,大概更新的时间都是这个范畴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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