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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可是两人身形差距大,琴凳又只有一张,也不好完全迁就他的高度,踩踏板顿时变得有点儿不方便起来。

“要调低一点吗?”贺秋渡见他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林杳然“哼”了一声,“没必要。”拖鞋踢踢踏踏的累赘,他索性蹬到一边,光着脚去踩踏板。

感觉到琴下的动静,贺秋渡一垂眼,就看到光线微暗处那两只雪白秀气的足掌。曾被他捉握在掌中的纤细脚踝悠闲散漫地轻盈蹬动,用粉润的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去点光滑发亮的暗金色踏板,足背稍许弓起,像冰雕雪琢的小鱼,游弋在阴影里。

视线再往上,是又细又直的小腿。许是室内燠热的缘故,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长袖长裤地包裹严实,而是难得换了清凉点儿的及膝短裤,露出泛着柔润淡红的圆润膝盖。因为正坐着,裤腿还缩上去了一点儿,小半截大腿在漆黑琴凳的映衬下,白得晃人眼睛。

贺秋渡喉间微干,微微泛起了渴。

也不是没看到过他蹬掉小皮鞋胡弹乱奏的样子。但那时他们是半吊子青梅竹马,是不期而遇的小小玩伴。当然,更重要的,他是喜怒无常的美丽神明,而自己则是他虔诚寡言的信徒,只要能陪伴在他身边便所愿已足。

可是现在,自己再也不想当一个只能远观的谦恭信徒。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摇摇变成林杳然的那一瞬,纯粹无垢的感情就变了质,并且急速膨胀出贪婪扭曲的真面目来——

想要从他那里攫取很多东西,也想给予他很多来自自己的东西,从里到外,全都烙上无法磨灭的独属标记。

林杳然什么都未曾觉察,觑见贺秋渡晦暗不明的神色,他还以为对方陷入了演奏前的紧张,便微微一笑以示鼓励。梨涡若隐若现,嵌在唇瓣一侧,如同一枚花瓣轻柔陷落雪中的印痕。

不过很可惜,他给予的善意鼓励并没起到什么作用,舒伯特的经典之作还是被他们弹奏得一塌糊涂。快速的长气息的乐句成了脱缰的野狗,节奏点和呼吸点也完全失去了控制。

这也难怪,在四手联弹中,一方应熟知另一方的全部,小到一个乐句,甚至手指的位置和动作的进行。然而他不够了解贺秋渡,贺秋渡也不够了解他,他们几乎是各弹各的、各想各的,把一支抒情浪漫的曲子,演绎得像忽高忽低、紊乱驳杂的心绪写照。

“烂透了。”林杳然合上琴盖。不过,虽作如此评价,他看上去倒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果然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以前到现在,四手联弹就从没成功过。

瞄了眼一旁装着焦糖布丁的纸袋,他的心脏仿佛被复附点节奏乐句的余韵波及,用力地咚咚狂跳——只敢跳几下就被他强压了下去,正如对有的事情,他也只敢稍许幻想。

揣着一点儿暗暗的雀跃,林杳然认真消灭完四枚焦糖布丁,仔仔细细刷去嘴里的糖分,准备熄灯睡觉。

在床上烙了会儿饼子,他突然想到晚上可能又有蚊虫叮他,就坐起身给自己喷花露水。胳膊和腿都喷了一遍,又香又凉,冷意飕飕的。

正当他重新酝酿睡意时,贺秋渡拖家带口地进来了。只见他一手枕头一手被子,旁若无人地在他旁边整起了自己的铺盖,然后直挺挺地躺了进去,还反客为主地对他说:“我关灯了。”

林杳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36吊桥效应“以后不要洗冷水澡,对身体……

“关你个头啊!”林杳然怒了,“谁允许你睡这儿的?”

“你。”贺秋渡镇定自若,“准确来说,是你求我的。”

脸要不要了还?林杳然咬牙切齿地想把他推下去,却是蜉蝣撼树,这玩意儿岿然不动,甚至已经闭上眼睛,做出一副要睡不睡的腔调。

最气人的是,这里的床都是古色古香的架子床,三面有围栏,一面靠墙放,他要下去非得经过睡在外侧的贺秋渡这道关不可,大有点儿瓮中之鳖的意思。

林杳然重重地躺了下去,忿忿表达自己的不满。

黑暗中,身旁的男人好像极轻地笑了一声。

“我们先约法三章。”武的不行,林杳然只能来文的。“我这人睡相很好,规规矩矩的,你不能侵占我的地方,不能挤我,更不能有肢体接触。”

贺秋渡闭着眼睛,“不然呢。”

“……不然我就告诉你妈。”

“她高兴还来不及吧。”

林杳然用力搡了他一把,然后翻了个身背对他躺着,抱紧潘崽,还给自己戴上蒸汽眼罩。

他这两天眼睛一直不太舒服,看东西累得很,还时常模糊,所以就想热敷一下舒缓舒缓,顺便还能防一防那种爱咬他眼睛的小虫。

眼睛热乎乎的很温暖,林杳然定定地想起了心事,想着想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意识沉浮间,他觉得潘崽好像活过来了,挣扎想逃离自己的臂弯。

不对,潘崽当然不会动,是有一股力量拉扯着潘崽,想把潘崽扯离他的怀抱。

那股力量劲儿比他大,而且执着得很,僵持了没多久,就成功把潘崽扯走了。这样一来,他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空了,伸手往前摸索,触到的却是硬邦邦的墙。

“唔……”他难受地哼哼起来,又本能地四处寻找,可是潘崽不知去哪儿了,不管怎么努力,都摸不到它毛茸茸的肚肚。于是他恨恨地发起狠来,手脚并用在床上划拉,连被子都不知蹬到哪里去了。

靠墙这边算是被扫荡得差不多了,然而一无所获。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不能翻身,一翻身就要违反自己定下的约法三章,入侵到三八线的另一边。

然而,就在迷糊纠结的时候,腰好像被揽住了。那力道也说不上大,却掌控感十足,对付他细而软的一捻腰绰绰有余。那力道拘着他,要把他带向自己那侧,他也正好想翻身,如此便成了顺势而为,才刚翻过身,就被拥入了一处散发着温热清香的地方。

紧接着,身上传来被柔软织物覆盖的感觉,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又理所当然地,睡进了另一个人的被子里,几乎整个人都紧紧贴上了对方。

那种他非常喜欢、甚至有点迷恋的香气更浓烈了,还混合了一点儿沐浴露的清爽味道。他老实了一会儿,又动来动去地不安分了。对方实在太热,像焐了个巨型汤婆子。房间里空调温度没开很低,两个人又盖了一条被子,积聚的热量散不去,浸染他的四肢百骸,像泡在一池温泉里。

如果此时开了灯,一定能看见他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已经全变得粉扑扑的了。

他热得受不了,更用力地挣动起来。正当他又翻了个身,试图往墙侧挪近、离开那处暖烘烘的怀抱的时候,箍在他腰上的力道忽然加大,他猝不及防就被拘了回去,以背对对方的姿势被重新搂紧。

厚密的青丝乱糟糟地堆在枕头上,然后被轻轻拨开。就如雨后乌云散开,明月升起,一痕霜白的后颈露了出来,瘦削肩肘也因睡衣领口宽松,而隐隐显出莹白光泽。

他沉溺在昏倦睡意里,浑然不察自己竟向隐忍已久的捕食者,袒露出一星点儿惑人的糖衣。这糖衣是如此雪腻薄软,仿佛只消将舌尖轻轻抵上,就能尝到里面渗出的甜美流心。

空调风打了下来,落在他暴露在空气中的那抹皮肤上,可他并未感受到冷意,相反的,好像有温热的气息洒落。气息逐渐逼近,温度越发暖热,最后仿佛火流星坠落,烫得他整个人都瑟缩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眼的大虫子呢?咬完了这处,又去叮那处,被流连过的地方又热又痒,还微微生疼,都快变得不像属于他的了。

被咬得狠了,他终于有了点将醒未醒的意思。他开始害怕,感觉这不是单纯的噬咬,而是一种刻痕烙印,是捕食者向猎物宣示所有权的蛮横证明。

他努力掀起一线眼睫,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眼罩。他伸手去扯,谁知双眼被更温暖的手掌覆上,彻底落入更深浓的黑暗之中。

睫毛条件反射地栗栗觳觫起来,似是反抗,殊不知这般轻轻柔柔地刷过那只手的掌心,只会激起对方更多的汹涌情绪,后面的噬咬亦变得更加贪婪,肆无忌惮。

他顿时觉得好难受,小时候也不是没被这地方的花腿大蚊子咬过,虽然痒得不得了,却也不像现在,有种连心弦都在被不断撩拨的痒意。而且,花腿大蚊子吸饱了血也就飞走了,哪像现在这样流连忘返、无休无止呢?

睫根颤了颤,渗出一点稀薄的眼泪,仿佛雪花化开,在掌纹里蔓延成一痕温凉清澈的水液,又顺着脸颊流淌,在耳珠上汇聚成滴。

泪滴被一点一点、耐心而细致地啄去了,被叮咬的烧烫感也停了下来。他被松松地搂进被子里,不住温柔安抚着,好像适才的一切全然不曾发生。梦寐时分的忘性总是很大,他很快就不记仇了,还伸出两条纤细雪白的胳膊,软软地回搂住了对方,让自己沉浸在那种喜欢到不可自拔的气息里。

他们相安无事了一夜。

第二天,林杳然是被贺秋渡叫醒的,不然的话他还要一直睡下去。一整夜他都睡得特别踏实,醒来也没了平时那种头疼欲裂的疲惫感。虽然不愿承认,但和贺秋渡在一起,睡眠质量真的改善了许多。

洗漱完毕,他坐在镜子前,贺秋渡站后面给他梳头发。手指无意掠擦过他的耳廓,凉凉的,没有平时的温度。空气里似乎也透着点冰冷水汽。

“以后不要洗冷水澡。”林杳然道,“对身体不好。”

贺秋渡“嗯”了一声。

“我昨晚又被叮了。”林杳然抬手摸了摸后脖颈,“搽了花露水也没用。”

贺秋渡垂落视线,落在他的后颈。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圆领T恤,正好敞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夜色之中什么都看不清,现在倒是看得格外分明。一夜过去,那些印记已经淡了不少,可缘了肌肤柔柔似薄雪洁白,依旧鲜艳惹眼。

心知肚明自己在为雪样干净的霜洁染上不应有的颜色,却又在轻微的亵渎感中,感受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仿佛非得靠着这么一点单薄的慰藉,才能勉强压下时时翻涌的情绪。

他抬起手,手背贴上那块皮肤,又翻掌过来轻轻覆下,“疼吗?”

林杳然摇摇头,“就是痒,还有点儿烫,现在倒没什么感觉了。”

“把这个披上。”贺秋渡找了一件轻薄的防晒衣给他。

蚊虫叮咬后确实不好吹风暴晒,但林杳然不敢穿。“我怕你又讹我。”他说。

贺秋渡如若不闻,亲自动手把衣服给他披上。两人体格差距太大,他穿着刚到腰的位置,林杳然却直接盖过了膝盖,整个人看上去更小了一圈,像十七八岁的生稚少年。然而,他终究是再没机会见到十七八岁时候的林杳然了。他的摇摇已经长大了。

“手。”

林杳然硬邦邦地把手抬了起来。

袖管太长,他就替他把过长的部分整整齐齐卷起来,缩在里面的手一直倔倔地攥成个拳,像猫科动物团起来的小爪子。他一手牵起一只,握住不放,不想放。

“怎么了……?”林杳然挣了一下。

“你上次说,你的头发可以剪掉。”贺秋渡看着他,“你还没告诉我条件。”

林杳然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可现在他被捉住了,无法像上次那样溜掉。

“我不记得了……”

贺秋渡显然不信。

“告诉你也没用。”一来二去,林杳然忽然有点生气。对别人,他说不定还能说出口。但对贺秋渡,这所谓的“解法”就彻底变了味儿,不再是封建迷信,而是……而是什么呢?林杳然一想,脸就红得更厉害。

贺秋渡倒是一本正经,“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帮个头!

林杳然用力甩开他的手,却又被迅速捉了回去。贺秋渡双手握着他的双手,墨眸深深凝望过来。这样的动作与神情分外熟稔,过去,那男孩似乎也会这样,认真而郑重地注视着他,害得他总以为他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对自己说,结果只是轻轻唤一声“杳杳”。

“林杳然。”

“干嘛?”

“林杳然。”

“有事说事。”

“林杳然。”

林杳然埋下头,脸已经涨得像熟透的小番茄,连耳朵都发烫。他动了动手指,圆钝的指甲划过贺秋渡的掌心,用很轻的声音说:“烦死了你。”

贺秋渡微微勾唇,手腕使了点儿暗劲,他被向前轻扯,不由靠得离他更近了些。

“还要继续吗?”

林杳然迷迷糊糊地问:“什么……?”

“你参加这个节目的目的。”贺秋渡道。

林杳然迟疑了。目的……还是要继续的吧?虽然现在他和贺秋渡诡异地获得了高人气,但这无碍于他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和贺秋渡并无感情瓜葛。AZURE的歌真的只是歌,是词与曲的纯粹组合。对AZURE而言,像之前一样伶俜独行,不跟任何人产生关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林杳然又是怎么想的呢?自从来到这里,过去的幽灵又开始在他身上作祟,他理应害怕,理应痛苦,可奇怪得很,因为有贺秋渡在他身边,一切都变得面目温柔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个比白日梦更荒诞的猜想。尽管清清楚楚地知道不过是巧之又巧的巧合,可是,逐渐复苏的记忆中的种种蛛丝马迹,还是牵扯着他不由自主地往那方面想。

想着想着,贺秋渡的面貌都模糊了起来,开始逐渐和那个男孩重叠。那男孩如今一定长成了大人,高高的个子,俊秀的脸庞,大约就像贺秋渡那样。

和贺秋渡一样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神明终于愿意在自己面前难得展现一次奇迹,让那个荒谬猜想成真,自己又将怎么做呢?

“你……有什么秘密想告诉我吗?”林杳然咬了咬嘴唇,“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贺秋渡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开了他的手。“没有。”他说,“而且,你的秘密,我也已经知道了。”

“这样。”林杳然点点头,“确实如此。”

贺秋渡抬手按向他的后脑勺,勾唇道:“我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大师说的另一种解法。”

林杳然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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