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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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开他的手。
“我们今天终于要进山啦。”敏春非常高兴地宣布,“等下大家就能体验到咱们村的著名景点悬空索桥啦!”
“这我知道。”丁莎莎道,“抖音上经常刷到,看上去很刺激。”
“等走上去会发现还要刺激。”敏春又露出那种等着看好戏的熟悉坏笑。
来到入山口,大巴沿着山路往上开了段就不能再进去了。众人便下了车,沿着修得齐整的石阶往上了走了会儿,很快就到了悬空索桥所在的景点。
“我还以为爬山会特别累,没想到还挺轻松的。”秦珊道。
“那是这座山已经被开发建设好的缘故。”敏春笑道,“要换作以前,咱村的山谁敢随随便便进呀,特别是到了晚上,搞不好就是摔下山崖有去无回,别提有多危险了。”
确实,苦荞村的山既多且高,这座悬空索桥横跨横跨一座大湖,连接两岸的山,距离水面足足有六十多米,桥下的船都小成了指甲盖大的玩具。
“各位请开始吧。”敏春调皮地眨眨眼,“这种桥最适合情侣一起走了。”
丁莎莎和王成逸鼓起勇气先走了上去。大概是两人拍古装戏时都有高空吊威亚的经验,走了几步倒也不怵了。而且在桥上望见的风景格外开阔明亮,青山绿水绵延不绝,伴着清晨的清新空气,让人心情舒畅。
紧接着,秦珊和俞磊也跟了过去,两人扶着栏杆走了一会儿,便逐渐适应下来。“然然哥哥!”秦珊回过身,冲林杳然兴奋地挥舞手臂,“你也快来呀!”
“叫你呢。”
林杳然听见贺秋渡凉凉的嗓音,忍不住皱眉道:“干嘛阴阳怪气的?”
这时,秦珊又呼唤起了他,“然然哥哥,真的一点儿都不吓人,你实在害怕的话就牵着我走过去好了。”
话音刚落,林杳然听见贺秋渡好像又很不爽地低啧了一声。好端端的跟人小姑娘置什么气啊?
“然然哥哥,快点呀!”秦珊还在桥上不断向他招手。她本就是很有妹妹感的可爱长相,声音也是娇软清甜,林杳然虽心下惴惴,但还是被一声一声的“然然哥哥”叫得很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往桥上走去。
……不行!
林杳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站在透明的玻璃桥面上仿佛悬空而立,底下的大湖一览无遗,好像就在脚下滔滔流淌。
而且,为了增强刺激感和惊险程度,索桥整体被特意设计成网状结构,稍微走两步就颤颤悠悠咔吱作响。两侧又由钢丝绳组成,每根钢丝绳的间距很宽,给人的感觉就是只要稍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就在林杳然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看见贺秋渡双手插兜,施施然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身朝自己伸出手。
偶像意识上线,巨星营业了,林杳然想。
“然然哥哥,你别怕,我来带你过去。”
他看见秦珊朝自己走了过来,结果贺秋渡掠了她一眼,她就小脸一白,怏怏地停下脚步。
……偶像意识扫地,瞧把孩子吓的,林杳然想。
这悬空索桥牵一发而动全身,秦珊这么来回一动弹,桥身便不受控制地大幅摇晃起来。这下林杳然想硬撑都不行了,只能握住贺秋渡的手。
风急了些,索桥又是一阵晃荡。林杳然重心不稳脚下趔趄,害怕得用力闭上眼睛,幸好腰侧被及时伸过来的手臂揽住,整个人稳稳地被按进了一处宽阔有力的胸膛。
他颤颤地掀开一线眼睫,没有看见令人心悬的高空景色,而是贺秋渡沉静如海的纯黑眼眸,于是,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反而愈发剧烈地跳动起来,咚咚、咚咚……
前所未有的厉害。
越来越厉害。
这算什么?吊桥效应?因为自己正在索桥上提心吊胆,而睁开眼的一瞬间,正好看见的是贺秋渡,所以才把索桥引起的心跳加速,误以为是对贺秋渡产生的过激反应。这是唤醒的错误归因,自己的大脑将生理唤醒和情绪认知错误挂钩,才会变成这种情形。
那么……之前呢?
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从这一刻才开始的。早就更早之前,更早、更早之前,这种无解的、烦躁的、叫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吊桥效应——
就已经开始了。
行至索桥中间,桥面左右摇晃得更加厉害,所有人都随时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掉落下去,被湖湾湍急盘绕的水流卷走。
作为团队里唯一的老弱病残,林杳然撑到这儿终于到达极限。他本来胆子就小,这也怕那也怕,怕黑怕苦怕死也怕高。如果没有贺秋渡陪着,恐怕才几步就要打退堂鼓了。
“怎么办,我真的不行了……”林杳然双眸水雾缥缈地觑过来,惶惑不安地攥紧贺秋渡的衣袖。明明是游移摇曳的怯惧视线,却缘了被山风吹得微微泛泪的眼眶和透红眼尾,竟成了十足动人的水波钩子。
贺秋渡喉结滑滚了一下,抬手覆上他的眼睛,青筋微起的大手几乎盖住了整张雪白的面孔,只余尖尖下颌和微张的浅粉薄唇。
他碰触极轻,可林杳然却还是因视线被剥夺而慌乱不已。身在高悬的索桥之上,他甚至不敢挣扎,只能拼命眨着眼睛。两扇睫毛就像落入蛛网的蝴蝶,不管怎么掀动羽翅,都只能徒劳地在对方手心挠骚出一点儿细微的痒。
“走到这儿,已经进退两难了。”贺秋渡俯下身,沉沉的低语吹送进他的耳朵。“别怕,什么都别想,把一切交给我。”
37长空杳杳长空碧杳杳,万古一飞鸟……
林杳然听话地依顺了,陷在温热的黑暗里,确实远比漫步在凌空湖景上令他安心,因为他相信贺秋渡,并且本能地依赖他。
在断续摇晃的黑暗中走了一段,他忽然陷入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之中,好像这蒙覆在自己眼睛上触感并非第一次感受。尤其是自己因太过贴近而下意识挣弄、试图脱离的时候,这份触感带来的力度也会随之加强,几乎带点儿蛮不讲理的独占欲。
就和昨天晚上一样。
他电光火石般地意识到了什么,后脖颈那块皮肤的记忆被唤醒,骤起的灼热痒意如触电般瞬间袭遍他的全身,尤其是正与罪魁祸首接触相贴的部分,几乎要冒出青蓝色的火花。
他当真是睡昏了头,怎么会傻到以为只是单纯的蚊虫叮咬。
如果是对亲吻这种行为,他还尚且能够理解,毕竟吻再平常不过,就算在歌里也是被写到泛滥的元素。可他实在不懂贺秋渡为什么要那样“咬”他。贺秋渡是狗,但他不是香喷喷的肉骨头。他分辨不清这一行为中包含的感情,只是茫然然感觉很糟糕、很不对劲。
贺秋渡还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真相,只看见那薄薄的耳廓逐渐染上红色,手掌底下的肌肤也升腾起了热度。不难想象,此刻林杳然整张脸一定红透了,于是忍不住起了一点促狭心思,想让对方生出更多羞赧之意。
“再坚持一下,还差几步。”他在林杳然耳边低低轻笑,“杳杳哥哥。”
林杳然本来气得想用手肘用力撞他,一听“杳杳哥哥”四个字,顿时浑身一颤。贺秋渡从来都对他直呼其名,他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捡了自己名字中间的字来叫他,还叫得字正腔圆。
一般来说,小名都默认是名字最后一个字,更何况“然然”远比“杳杳”顺口得多,两个第三声怎么叫怎么拗口。从小到大,身边的人但凡用小名称呼自己,都自然而然地默认是“然然”。
除了妈妈。
妈妈唱歌时发声饱满标准,平时说话也一样。只有她,能把别扭又拧巴的“杳杳”,念得清晰又动人。就为小名这事儿,爷爷还发过脾气,说单论“杳”这一个字已经相当不吉利,更何况两字相叠,古往今来这词儿从没有过什么好意头。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人死入坟,就如永在黑夜,到底是没文化的歌女,竟然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真是晦气!”
他听见爷爷在病房门口这样对爸爸说道。
爸爸缄默着,什么都没说。
那时,妈妈才刚去世没多久。
“我不要念古诗,我要跟爸爸玩游戏!”
他刚想躲到爸爸那儿撒娇,雪白细长的手臂就伸了过来,准确地把他提溜了回去。
“坐好。”
剃得短短的小平头被轻轻揉了一把。现在的妈妈是孟老师,孟老师有点儿严肃,又有点儿严格,就连爸爸都不敢不听她的话。
他扭了扭小屁股,在椅子上乖乖坐端正。
“今天我们学这首,唐代大诗人杜牧的《独酌》。”笔尖轻轻点在书页上,轻柔婉转的话音娓娓响起。
“长空碧杳杳,万古一飞鸟。生前酒伴闲,愁醉闲多少。烟深隋家寺,殷叶暗相照。独佩一壶游,秋毫泰山小。”
妈妈念一句,他跟着念一句。妈妈念得抑扬顿挫、朗朗动听,他念得嘶嘶漏风、奶里奶气。特别是念到“杳杳”二字,他念来念去总是发成第二声,就算晃动小脑袋跟着使劲儿,还是没法像妈妈一样,准确地发出两个第三声。末了,连在一边旁听的爸爸都笑了起来。
他生气了,短短的小手指用力戳了戳黑色的字,“讨厌杳杳。”
“可杳杳也是杳杳呀。”妈妈引导他想象,“秋天到了,霜烟浓重,枫叶暗红。辽阔的碧空中,一羽飞鸟一掠而过,这是一幅多美的大写意画啊。”
他闭上眼睛,好像真的看见了这样的风景。
妈妈又说,“但是,诗人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内心深处却非常痛苦。”
“为什么?”
“他空有才华,却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只能借酒消愁,把时间都浪费在醉梦里。”
“不能实现理想会很痛苦吗?”
“理想是每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与我们的生命具有同等的重量。”
“妈妈的理想实现了吗?”
妈妈笑了,眼睛弯弯像月牙。“最开始,妈妈的理想是站上舞台。后来,妈妈的理想是和爸爸在一起。现在,杳杳成了妈妈的理想。”
“杳杳也能变成理想吗?”
“对呀,因为对妈妈来说,没有什么比杳杳更重要。”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像块小年糕成精,糯唧唧地赖到妈妈身上。“那杳杳的理想就是爸爸妈妈,杳杳要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崇高的理想遥不可及,朴素到近乎可笑的理想也同样难以实现。妈妈不在了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叫他杳杳。这个难念的、拗口的、别扭的称呼,已经和他曾短暂拥有过的幸福的家一起,永远被留在了过去——
本该是这样。
盛夏的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冠,在地面上印出深浅交错的阴影。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男孩回过身,光线折散成斑斓光晕,洒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
“不能告诉你。”他没忘大师的要求,自己必须尽可能与俗世隔绝,尤其是名字不能被外人知晓。
“那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
“反正就我们两个人,直接说话不就行了。”
“可我很想知道。”男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满脸认真的神气。“作为交换,我可以先告诉你我的名字。”
“没兴趣,不想知道。”
——名字连接着人的魂灵,既要远离俗世,不光你的名字不能被外人知道,外人的名字你也尽量不要探知。人一旦互相交换了名字,就意味着双方正式建立了联系,而这种关联是难以磨灭的。
大师还曾这样强调。
男孩有些为难,想了想又道:“那你有小名吗?你妈妈一定给你起过……”
声音戛然而止,男孩愣怔地望着他,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虽然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男孩还是仓皇得像犯下什么大错,想替他擦眼泪,却又不敢碰他。
“杳杳……”他含着泪水哽咽道,“我妈妈叫我杳杳。”
整齐的小白牙不再漏风,可发音却还是幼时的习惯,上扬的第二声交叠,清楚地钻进了男孩的耳朵里。
他听见男孩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杳杳……?”
发音被他带跑偏了,一样不标准。
不准就不准吧,他也没本事给人矫正成普通话一级甲等。
结果,这一不准,就不准到了最后。
“不对……”林杳然喃喃道,声音被山风扯得稀薄。
贺秋渡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林杳然用力掰开他的手,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死命盯着他。他想要钻开他的脑壳儿,扒拉清楚里面装的到底都是啥。
“然然哥哥加油,只差最后一口气啦!”对岸,秦珊和其他嘉宾都在等着他们,给他鼓劲打气。可听起来真的很像他只剩最后一口气,马上就要就要死了。
林杳然确实有这种随时可能原地去世的感觉,一半是被贺秋渡气的,另一半还是被贺秋渡气的。气得他整个人都像河豚那样鼓起来,针一戳就要爆炸。
一阵风吹过,桥面又开始剧烈晃荡。这回他坚决无视了贺秋渡伸过来的手,用力抱住了桥边的栏杆。
他就这样抱一根栏杆走几步,再抱一根栏杆继续走,像极了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蜜袋鼯。
贺秋渡一直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好像生怕他会从桥上掉下去。
其实,栏杆的设计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林杳然再瘦小也不可能穿过栏杆的间隙。
他只是觉得不安,直觉告诉他林杳然一定发现什么了,而一旦明确真相之后,林杳然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与其说离开,莫不如说是逃避。
直到和林杳然一起重新回到苦荞村,他才深刻意识到,这个对自己而言充满美好回忆的故地,在林杳然心中却等同于噩梦本身,而且他到现在都没能从噩梦中醒来。
而自己,也是他噩梦的一部分。
纵使一度短暂照亮过他,却终究还是抛弃了他、遗失了他,并且再也没能找到他。所以,这一点萤火之微,远比噩梦更有理由令他厌憎痛苦。
他知道林杳然对趋利避害的本能有多么忠诚——
因为讨厌自己,所以连自我都要逃避。习惯性下拉帽檐的动作,低头走路的姿势,还有对AZURE这一身份的执着,久而久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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