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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皇上又留宿瑶华宫了。”张妃坐在殿内,正值春夏之交,门外本应是绿叶葱葱,可不知怎的,她瞧着,只有萧瑟之意。
翠微宫很大,很空,可这么大的地方,除了她,竟别无旁人。
她就这么呆坐着,双眼失去焦距,喃喃道:“这翠微宫,他一次都没有来过,一次都没有……”
说着说着,她的泪就掉了下来,她不明白,自己差在哪里,在闺中时,她也是百家相求的好女,为何来到宫中,为何她只求皇上一人,却遥遥无影呢?
“为什么、为什么!”殿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殿外的宫女吓得各个脸色发白,张妃又在发疯了。
片刻后,里面安静了下来,张妃忽而仰天而笑,泪水被挤压着落下,一串又一串:“不就是宠爱嘛,本宫父亲救过皇上性命,谁都不能比过我,比过我!”
芍药宴后,皇上越发宠爱纯月仪的事早已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晓,陛下只要入后宫,便只宿瑶华宫,叫其余嫔妃心中万分嫉妒,恨不得自己就是纯月仪,能得皇上如此宠爱,即便短短几日,那一辈子也无憾了。
金贵人便是其中一人。
她嫉妒纯月仪,除此之外,她还对这个女人有满满的怨意,认为如若不是纯月仪横空出世,如今受尽万千宠爱,被后宫所有女子羡慕,甚至能将娴妃踩于脚下的,是她!
就不该有纯月仪此人!
然而即便她万般诅咒纯月仪,人家依旧风头无俩,丝毫没受影响。
眼见皇上还没有要招幸她的意思,等了足足两年的金贵人坐不住了,好几日都往表姐胡妃那儿跑,话里话外满满的争宠之心。
可胡妃多年无宠,也就因权势位分有些威势,她如今就算站在圣宸宫门口,皇上也不一定会见她,更何况直接举荐金贵人,此事只能慢慢筹谋。
再加上近期宁庶人宁佳之事着实让胡妃焦头烂额,宁佳既是戴罪之身,又怀有龙裔,皇上不想让她过得好,却又不想让她腹中孩子过得不好,这番复杂的情绪可让胡妃费尽了心。
冷宫阴冷潮湿,门窗破烂,宁佳此等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接受如此羞辱,她甫一进冷宫,便叫嚷着要见皇上,宫女太监们都因为她腹中孩儿不敢拦她,要不是她去的及时,说不准就真让宁佳跑圣宸宫去了,到时候受罚的可是她,而不是宁佳。
宁佳那里一刻都放松不了,她天天苦口婆心去劝也不见成效,表妹又急吼吼地来要她安排侍寝之事,她怎么安排,哪有精力安排!
故没两天,她便不耐起来,好生说教了金贵人一番,让她不要如此沉不住气,纯月仪现下刚得宠不过两月,皇上正是新鲜的时候,哪能轻易就让人撬了墙角。
可金贵人早就忍不了了,她整日想着纯月仪是如何得宠,皇上如何宠爱她,整颗心就像是被火烤一般炙热,满腔心思皆是妄想独得恩宠,只觉得胡妃不肯帮她。
金胡两家联姻已久,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胡妃不得宠,又无子,金贵人这才被安排进宫,两人消息互通,都知道家中在宫里安插了哪些人。
金贵人见胡妃对她如此不上心,顿时起了怒火,心想道:你既然不肯帮我,那我就自己帮自己,等日后我得宠了,也别指望我拉你一把。
近日前朝风平浪静,各地没什么天灾,隋定衍便定了个日子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想着臻臻整日都只能闷在这么大点地方,实在无趣,趁现在还不是最热的时候,想带她去太液池赏景。
太液池位于皇宫北面,占地足有上百个宫殿那般大,其间还有两座岛屿,一眼望去,叠澜不定照天井,侧影摇荡晴翠长。
隋定衍心情烦闷时常常会来此放松,望着如此广阔的湖域,心自然也就变得宽广起来。
只不过他从来都是一人独行,久而久之,这里就不许后宫之人随意入内,此次两人携手相至时,天高湖阔,十分自在。
风柔柔拂面,纪挽棠张开手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不由感叹道:“这里真美。”
隋定衍见她喜欢,不由浮上笑意:“你若是喜欢,朕带你常来。”
“那可不行,陛下日理万机,可不能只顾着嫔妾这个小女子呀,只这么半天,嫔妾就满足了。”
“啧,”隋定衍捏了捏她耳朵,“想这么多做什么,朕还不至于抽不出空陪你。等天再热些,朕就带你去温德行宫避暑,那里的湖更漂亮,你若是见了,定会喜欢。”
“真的啊!”纪挽棠眼睛咻忽亮了,连忙拉起他的手,作势拉钩,“那嫔妾要一个承诺,否则谁知道您会不会耍赖。”
“朕耍赖?”隋定衍还没听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把握住她的小手,“能让朕出尔反尔的人还未出现,难不成你想做第一个?”
“嫔妾才不想呢。”纪挽棠明目张胆地白了他一眼,隋定衍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这幅模样可爱得紧。
两人慢悠悠走在湖边,偶尔说两句话,明明是很平常的对话,很平常的状态,可隋定衍就是觉得特别舒心,甚至让他有一种不想停下来,永远这么走下去的奇怪想法。
直到半个时辰后,纪挽棠又不行了,本来还只是扯着隋定衍的袖子,后来挽着他臂膀,到了最后,整个人都要挂在他身上了,苦着脸道:“陛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嫔妾实在走不动了呀。”
隋定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说她:“这才走了多久,平日里你也不太爱出门,更不爱站着,孙太医都同朕说了,你的身子,就是缺少锻炼,若是每日出来走走,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纪挽棠好奇,她倒不是不锻炼,只是单纯不喜欢走路与长久站立,她更喜欢躺着的运动,比如臀桥、仰卧起坐之类的。
隋定衍不说了,只是眼神扫过了她的小腹,忽而蹲下身:“上来吧。”
纪挽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停下脚步:“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呀!”
“你不是说累了吗?”他竟反问了一声。
纪挽棠心中呐喊,可是、可是、可是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眼前的男子明明穿着最尊贵的绣龙锦袍,却心甘情愿弯着腰,催促道:“还不快些?”
纪挽棠忽一咬牙:关我屁事,是他自己自愿的,我是被迫的,我一个穿越的,难不成还怕这些?
于是她心一横,一咕噜爬了上去。
他们俩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远远缀在后边,但还是能清晰看到两位主子的动作,先是见到皇上蹲下身,众人目露不解,然后竟看到纯月仪趴了上去,就这么无比自然地趴在了尊贵的龙背上!
顿时,人群中抽气声接连不断——老天爷啊,这是他们高高在上的圣上会做出的事吗?他们莫不是在做梦!
前面两个人浑然忘记了身后一大波宫人,纪挽棠紧紧搂着隋定衍的脖子,才走了几步,就心虚问道:“陛下,您累不累啊。”
隋定衍脚步一顿,冷笑一声:“在你看来朕如此羸弱吗?”
“当然没有啦,”纪挽棠连忙补救,“陛下英明神武,嫔妾这一点点重量算得了什么,嫔妾只是关心陛下嘛。”
“不累。”身下人只吐出两个字,丝毫没有要放下她的迹象。
纪挽棠见他确实没有什么勉强的神色,便理直气壮享受起来,正巧她还没有如此高的感受,趁着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赶紧往太液池望去——果然站的越高,看到的风景就越美啊。
只是一会后,她动了动身子,忍不住在隋定衍耳边偷偷道:“陛下,再高些,您的背好硬,嫔妾的、的前面被硌地好疼啊。”
“……”隋定衍什么话都说不出,只依言将她往高处颠了颠,耳朵却悄悄红了半边。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了隋定衍怎么都不肯说的目的地,这里是一片用红木建起的湖岸,似乎被人刚清扫过,很是干净,上摆着几个蒲团,显得有一丝简陋,旁边还放着两根长杆。
“这是……”被放下的的纪挽棠失去了语言能力。
隋定衍喘了口气,忽笑道:“从前钓过鱼吗?”
纪挽棠沉默着摇了摇头,陛下,没想到您还有这种野趣啊!
既然是没尝试过的行为,纪挽棠还是带着几分好奇与跃跃欲试的,看着隋定衍熟练地抛鱼钩,手不自觉跟着动作,隋定衍见了,将另外一杆递给她:“你试试。”
纪挽棠依言将鱼钩用力抛出去,看着它成功入水,不由喊了声:“耶!”
阳光下,她的笑容明媚又单纯,隋定衍嘴角上翘,嘱咐道:“认真盯着鱼签,如有波动,先等待片刻,待鱼咬紧鱼钩,再一收,就钓到鱼了。”
纪挽棠乖乖点头,随他坐下,只是等了片刻还不见鱼上钩,有些无聊地问道:“陛下,你为何会喜欢钓鱼呢?”
为何会喜欢?
隋定衍眯了眯眼,忽然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时候的他只是个皇子,除了有一位当皇后的养母外,父皇不喜,亲母不爱,兄弟视他为劲敌,甚至在最后两年中,屡屡遭到刺杀。
他淡淡道:“很久之前,因为一些意外受了伤,被困于山林湖泊,身边什么都没有,靠着不知道是谁遗落下的鱼竿活了七日,自那时起,朕就喜欢上了钓鱼。”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他说的轻描淡写,纪挽棠却被震撼到了。独自被困在荒郊野外七日,这也太可怕了,先不说怎么解决衣食住行,单是一个人被困七日,就足够吓人了。
纪挽棠侧头看他,小声道:“若是当时嫔妾在你身边就好了。”
“你在朕身边?”隋定衍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想到她这动不动就喊累的小身板,无情嘲笑,“当时你若是在,朕倒不确定能不能撑过七日了。”
“陛下!”纪挽棠恼了,转回头死盯鱼签,但想起他从前不为人知的经历,又忍不住软了心,“嫔妾也不是一无是处好嘛,嫔妾曾读过一些医术,对治伤的草药还是有些了解的。”
隋定衍侧头看她,那张小脸十分认真,仿佛真的见到了在那个情景下,努力为他找药治伤的她。
若是那时她在,似乎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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