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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框内,贺烛最近的两次回复之间隔着唐棉之前发的四句话。
上次的聊天时间清晰地显示在页面中间,时间差了大半个月,显而易见的忽视与冷漠。
唐绵很认真敲出一行字:【是从中秋开始就在开会了吗?】
另一边。
企划部经理逐渐进入状态,发现贺烛正在抬头看PPT,样子颇为专注,不禁暗自得意,果然还是他的陈述讲解更有吸引力些。
唉,他们刘总到底经验少,抓不住重点,一开始他就该坚持自请上阵的。
有了底气,经理似乎将会议室当成了演讲台,陈词慷慨激昂,一个劲儿展望未来。
中间谈到合作条目,情绪上来,还向台下寻求互动,将期待的目光投向贺烛。
然而下一秒,他饱满的情绪卡壳,之后像戳破的皮球一般泄了气。
贺烛又在盯手机了。
这回比刚才正经了些,宽阔的肩离开了沙发椅靠背,半弓着,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放在桌面的手指高频率地来回揉捻,不知在看什么难搞的案子。
经理体贴地停了讲解,先看向刘存池,又朝着贺烛的方向微抬下巴,提醒他,贺总那边有事。
刘存池跟秘书坐在会议桌边侧,贺烛坐中间,意会了经理的暗示,他转过去,注意到贺烛在看手机,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贺总,是不是有事要处理?”
贺烛蓦然抬眼,视线正对前方,脸色冷沉,一瞬间散出的锐利气场让经理胆颤了一下。
他立刻直起腰板,说:“贺总有什么建议我们马上——”
“方案重做。”
贺烛轻描淡写地打断:“另外,下回开演讲会不用叫我了。”
“……”
刘存池头疼地朝经理挥挥手。
会议室其他人连忙拿着文件离场。
四下安静,刘存池让秘书也出去,起身顺平西装衣摆,坐到贺烛旁边的位置,笑着说:“贺总脸色这么难看,项目又出问题了?”
他们合作久了,称得上是朋友关系,私下语气便随意了些。
“又?”贺烛漫不经心地抓出关键字眼。
刘存池笑容僵在脸上。
先前找的外包公司出了岔子,老板是他高中同学,坑他一点不手软,卷钱出国跑得不见踪影,后来是傅清妍找人顶上,解决了燃眉之急。
这事刘存池没敢告诉贺烛。
贺烛警告性地扫了刘存池一眼,懒得跟他计较。
低眼,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歇地折腾桌面的手机,倒扣又翻回,两个动作重复无数次。
手机屏自动熄灭。
重新解锁。
贺烛怔怔地盯着页面,脑袋向后一仰。
他手指离开手机,揉了两下太阳穴,瞥向一旁干坐的刘存池,突然问:“你跟傅清妍吵过架没?”
话题骤然跳脱,刘存池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两秒才答:“吵过,谈恋爱那会儿经常吵,吵多了发现没什么能吵的了,就结婚了。”
贺烛犹疑一阵,问:“你们一般怎么和好?”
“道歉啊,”刘存池眼睛飘了一下,“一般是她跟我认错,我偶尔吧。”
贺烛皱了下眉:“具体点。”
刘存池说这个比讲企划案熟练,讲起来流利又顺畅:“首先要分析她的怒气等级,肯跟我吵是安全级别,吵了一会儿气走了是危险级别,吵都懒得吵直接不理人属于高危级别——这种情况我没遇到过。”
“如果,”贺烛停了一秒,低声道,“如果是你先不理她呢?”
“我哪敢——呃,最好还是别搞冷战那一套吧,夫妻之间,冷多了就真热不回来了。”
冷战么。
贺烛回忆,从大宅搬出来那天,他的确打算跟唐棉切断联系,本就是互相利用,唐棉能为他提供的帮助也极其有限,一月期满,大姐和贺盛江以后不再插手他的生活,那么于他而言,这段婚姻最后的价值也没了。
他随时可以提离婚……
最后两个字似乎触动了他。
贺烛眼睫颤动,心烦意乱地压了下唇角。
刘存池继续讲和好的过程:“分析完她的怒气值,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哄她,安全级别的怒气送个包,准备点礼物就能哄好,危险级别考验的是态度,诚恳认错,保证发誓一样不能差,高危级别嘛——得有耐心,要持续做到前两点,唔,后面我就不知道了,我还没犯过这种大错。”
贺烛一字不落地听完,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刘存池又想到什么,掏出自己的手机,乐颠颠地给他发了一串消息。
贺烛随手点开。
对话框一竖下来,全是表情包。
【快理我,算我求你jpg】
【猫咪认罪jpg】
【老婆我冤枉jpg】
【理我一下好不好jpg】
刘存池得意地说:“这都是我的珍藏,你先收藏着,以后用得着。”
“……”
商务车开到汽车站路口,红绿灯时间长,旅客多,提着行李箱来来往往,车停了好半天,一直不能前进。
唐棉关掉手机,平视车窗外单调的风景。
傅请妍看她刚刚在打字,好奇道:“在跟贺烛聊天?”
“嗯。”
“你们确定好一起参加晚宴了吗?”
唐棉想了想,道:“清妍,你说让贺烛主动道歉是不是不太可能?”
贺烛啊,圈子里出了名的傲慢、不可一世,偏偏他无论是家世外表,还是手段能力都配得上他的傲气。
傅清妍沉吟片刻:“道歉对象是其他人,不可能,对你应该是会的,你们是夫妻啊,关系平等。”
唐棉神色微滞。
其实在她工作稳定前,他们不算平等,两人之中,她更需要这段婚姻。
或许是在贺宅时,贺烛表现得过于平易近人了,她总忘记这件事。
唐棉挠了挠脸颊,手指解锁屏幕。
刚刚的回复夹了□□味,她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
对话框蹦出一条新消息。
贺烛:【算我错了】
唐棉眨眨眼,仔细确认是贺烛发的消息。
确认无误后,她嘴巴弯出一道小小的弧度,认认真真地打出三个字。
【没关系】
唐棉满意地想,能坦率道歉和原谅对方,这样他们就算是朋友关系了吧。
等了一会儿,贺烛又道:【地址,周末去接你】
唐棉:【接我去哪?】
贺烛:【商务晚宴】
唐棉:【剧组那天可能要拍夜间戏】
贺烛:【请假,我帮你请也行】
那还是算了。
因为当天拍戏不一定在哪个片场,唐棉就把新家地址发了过去。
贺烛没再回复。
下一个绿灯亮起,车终于从拥堵的路口撤出去,半小时后,她们抵达市区新开的一家商厦。
傅清妍日常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姿态,逛起商场居然也战斗力惊人。
最开始说是买包,唐棉陪她逛了两家奢侈品店,傅清妍勉强挑了两个,然后又心血来潮带她逛女装店。
商场一共五层,占地辽阔,各大品牌服装店一应俱全,傅清妍连走路带换衣服,气息都没变。
唐棉却受不了,她跟着剧组扛设备拍外景都没这么累。
逛到三楼,唐棉实在走不动,瘫在商场的休息长凳上一步不愿再走,惨兮兮地说:“放过我吧,明天还有工作,我的腿有别的用处。”
傅清妍不理解她怎么累成这样,问:“你平时不逛街吗?”
唐棉疲惫地摇头,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懒趴趴地倚着墙。
“不逛,以前穿衣服都是由我妈安排决定,工作以后靠网购。”
傅清妍表情复杂,贺家的少夫人怎么比她老公过得还糙。
遗憾地叹了声气,傅清妍拎起七八个手提袋,大发慈悲地同意收尾回程。
司机先送唐棉回家,到了目的地,傅清妍在车里不可置信地左看右看,迟疑地说:“小唐你不用觉得不方便,你陪我逛街我送你回家是应该的,多远都没事。”
唐棉指指旁边的老式小区:“就是这啊。”
“……”傅清妍皱眉:“贺烛破产啦?”
唐棉简单解释一番,点明她是因为工作暂时租在这里,跟贺烛没关系。
傅清妍还是不能理解,唐棉只好借口天色不早,向她道别。
晚上,傅清妍跟刘存池打电话,说起唐棉的住处,茫然又费解:“老公,贺烛跟小唐怎么回事啊,他俩是已经分居了吗?”
刘存池说:“不会吧,贺烛今天还问我夫妻吵架怎么办,看他后来满脸喜气,应该是之前吵架现在和好了,估计过两天就搬回去了。”
“这样啊。”
第二天,唐棉跑去问导演这星期的拍摄安排,得知因为大家连续工作了半个月,精疲力竭,钱易明跟导演组决定这周放两天假,让大家休息休息,恢复体力。
假期在周六日,她正好不用请假了。
周末下午,唐棉在衣柜翻翻找找,最后从行李袋底下找出一件在贺宅时,管家让人为她准备的小礼服。
收拾衣服的时候没注意,一起带过来了,之前一直没用上,现在参加晚宴正合适。
礼服是简单的秀场款黑色及膝礼裙,灰色薄纱连接,衣带是一串精致的珍珠。
裙子异常贴合唐棉的身材,上身后,中心收腰部分将她盈盈一握的腰线完美勾勒出来,气质一下子提升。
她腰背笔挺,白玉似的手臂优雅地端在腰侧,隐约可见富养出身的贵气。
唐棉从为数不多的口红里选出一支暗红色调的修饰气色,站在房门上贴着的拼接穿衣镜前,小幅度转了半圈。
发型差了点,但足够撑起挑剔的宴会礼仪了。
四点钟,唐棉收到贺烛的微信,带着钥匙和包下楼。
出了楼梯口,一拐弯,正遇上吃完饭回来的姚盈颜和尤凯,两人黏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往这边走。
唐棉低头无视,疾步而过。
她头一回这么打扮,姚盈颜一瞬间没认出来,等唐棉走到面前了,才从熟悉的眉眼中辨认出她,姚盈颜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
果然,男朋友眼都直了,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连她都顾不上了。
姚盈颜气得几乎咬碎了牙,甩开尤凯的手,自顾自上楼,高跟鞋踩得台阶噔噔作响。
尤凯眼见唐棉出了小区门,这才反应过来,大步追上楼哄道:“宝贝别生气,诶,她根本没你好看。”
……
小区外的水泥地旁,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树荫下,副驾驶的车窗完全打开。
唐棉隔了一段距离,弯腰往里看了看,确认里面的人是贺烛,方才走过去。
车内,贺烛坐在驾驶座,手搭着方向盘,凝视手机,面带几分怀疑。
唐棉拉开车门。
贺烛闻声转头,唐棉不同于往日的明艳模样猝不及防闯入他的视野,他先是怔了怔,随后摸摸鼻子,别开目光。
附近设施陈旧的老式小区再次映入眼帘。
贺烛不自觉蹙眉:“你就住这?”
语气跟傅清妍如出一辙。
唐棉说:“嗯,这里离下一个工作地点近,我住一段时间就搬走了。”
贺烛抿了抿唇,握着方向盘,似是随口一说:“我在中心区有套房子,你可以搬进去。”
“不用了,”唐棉淡道,“这里其实还可以。”
贺烛嗤笑:“哪里可以?”
唐棉想了想:“附近有大型超市,餐饮店也多,交通便利……”
总体来说房子性价比不错,只是室友有点奇葩。
不过比起阴阳怪气的姚盈颜,唐棉更介意的是她男朋友。
偶尔碰面,那人看她的眼神总让她不舒服。
而看他们刚才腻腻歪歪难舍难分的样子,尤凯今晚恐怕又要留宿。
这周是第三次了。
唐棉小小地皱眉。
贺烛不知道唐棉还有室友,听她说的全是优点,似乎真住得开心,神情转冷,淡声道:“随便你。”
说完发动车,踩下油门,驶向晚宴会场。
贺烛没再开口。
进入市中心,外面车水马龙,车内安静无言。
唐棉低着脑袋,不由自主地回想贺烛刚才的提议。
房子本身确实不错,市区附近这样物美价廉的房源可遇不可求。
就算有室友,她的工作性质是早出晚归,跟姚盈颜的上下班时间错开,房间电器又都是独立的,平时两人没有交集,面对面碰上的次数不多,姚盈颜跟男友在房间嗯嗯啊啊,她只要戴上耳塞,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总得来说,如果不遇到姚盈颜的男朋友,其他都还好。
但刚才遇到了。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出现,搬家的念头一瞬间就冒了出来。
唐棉保持低头的姿势,余光悄悄瞄了眼旁边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人。
那一个月,贺烛帮了她很多。
唐白以前跟她说过,在外打拼,欠了人情得立马想办法还上,不然越欠越多,迟早有一天还不完,最后给人家当牛做马。
他们的关系本来就趋向不平等,唐棉不想再欠贺烛什么。
房子的事,以后再想办法吧。
……或许可以拜托唐白?
念头一闪而过。
唐棉忽然坐直身体,脑中豁然开朗。
对呀,她还有个拜托起来没有负担又不用欠人情的哥哥啊。
明天就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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