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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夜色如墨,浓稠地化不开。为庆此战胜利,将士们便点了几堆冲天的篝火,众人围着火堆喝酒聊天,一时间,营地里闹哄哄的。

按身份,元千霄自然要坐最中央。陪着喝了一坛子酒后,他开始频频看向自己的营帐,按耐不住便让身侧的杨卓殊去喊梁缨过来。

从某个时点起,外头的喧闹声一波比一波高,将士们兴致高昂,怕是能闹到半夜。

梁缨撩开布帘时,一群人正喝得起劲,有几个还唱起了淮越国的歌,歌声断断续续的,她担心成潭的伤便去了杨卓殊的营帐。

此刻,成潭正在躺在矮榻上,全身被细布缠着,基本不能动弹。

外头那些嬉闹声入耳,他不由想起了去珲州的那一路。那一路后,他们几个暗卫分别有了自己的主子。说好不算好,说坏不算坏。

“成潭。”梁缨走进营帐。

听得这声音,成潭匆忙闭上双眼。

梁缨行至矮榻前,直直站着。她看得出,他在装睡,“你为什么装睡,不想见我么?”

“卑职不敢。”她一说,成潭便睁开了眼,但他睁眼归睁眼,并没将目光放在她脸上。

“外头那般热闹,我们也聊聊天吧。”梁缨在床缘边坐下,对着成潭仔细瞧了瞧。他身上没再渗血,是好事。“身上的伤还疼么?”

“不疼。”费力地说出两个字,成潭移动目光往她望去,一对上她关切的眸子,他便成了哑巴。

梁缨静静凝视成潭,他脸上还带着面具,只露一双眼睛,可正是因为这双眼睛,她觉得他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前日,我问那话并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你是自由的,不必为我活着。”

“……卑职明白。”成潭屏气说出四个字,心想,她是打算给自己自由,可在他看来,她的另一层意思是赶自己走。

“你想走便走,想留下便留下。”梁缨低头盯着他,不知为何,她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了哀伤的情绪。不等她仔细探究,他已隐去情绪,“不过,你要是决定留下,以后一定得听我的话。再有昨日那事,我会生气的。”

“嗯。”成潭垂下眼帘,眸中神色复杂。

他开始陷入迟疑,自己到底该不该留下,留下的意义又是什么,是为她,还是为自己许下的誓言。

“啪”,杨卓殊打开布帘,见梁缨坐在床缘边,面上先是一惊,再是尴尬,“太子妃,太子殿下喊您过去一道喝酒,您快去吧,这里由我和风羿来守。”

等他说完,风羿才走进营帐,提醒道:“太子在等你。”

“知道了。”梁缨淡淡地应一句,扭过头道:“你安心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成潭轻轻地点点头,没说话。

走出营帐,梁缨便觉自己进了另一个世界,篝火烈烈,将士们在畅饮大笑,嘈杂的人声如同潮水一般,连绵不绝。

“过来。”这时,元千霄走出人堆,单手拎着一小坛子酒,面上一派平静,看不出情绪。

梁缨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走过去,一靠近,她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不怎么重,却很霸道,霸道地直往她鼻子里钻,“我又不会喝酒,叫我出来做什么,不怕我三杯倒?”

元千霄拨了拨额前的碎发,一把揽过她的肩头,带着她往外人少的地方走去,语调上扬,“不怕,我就想看你喝醉的模样。”

两人走到一处小山坡上,并肩坐下。今夜弯月高挂,又清又亮,却被通天的火光衬得有些暗淡。

“喝么?”元千霄将手中的酒坛子递到梁缨面前。

梁缨没看面前的酒坛子,反倒看向了元千霄,质问道:“为何一定要我喝酒,说,你有什么企图?”

“没企图,你不喝我喝。”轻嗤一声,元千霄收回酒坛子,仰头利落地灌了一大口。

梁缨看得皱眉,他这又是怎么了,总不会还在为白日的事吃醋吧?那这醋吃得也太久了。她抬肘撞他,问道:“你不开心啊?”

“没有。”元千霄将酒坛子放在两人中间,长眉冷厉地蹙了蹙,“倘若三哥真的控制了父皇,我们便尽快回天巽国。”

见他又要喝酒,梁缨忙按住他的手,用力将酒坛子抢过来,她低头闻闻,试着喝了一小口。“嘶,好辣。”

烈酒入口,直烧得嗓子疼。“这酒比我喝过的所有酒都烈,辣喉咙。”然而等那股劲儿过去,会有浓厚的香醇感荡在口中,令人回味无穷,梁缨抿抿嘴,再喝一口。

“喝上瘾了?”元千霄曲起一条腿,懒散地将手搭在上头,“好喝么?”

“好喝。嗝儿……”梁缨点头,不自觉地打了个嗝儿。

元千霄侧头看她,双眸在月色下出奇地亮,恍若一汪清泉。

梁缨的脸在月光中染了薄薄的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唇瓣浅浅勾起,美地篝火都黯然失色。

月夜怡情。

不知不觉中,他在脑中回忆起两人的初见。缘分有时候还真奇妙,若是她那日没跌入自己的怀抱,他们俩的开始必然会迟些。

而“迟”意味着错过,错过许多可能。

幸好,他们相遇地很早,且她在他眼里是最特别的,因为他只能记住她的脸。其他女子的脸,他一个都记不住。

如此一算,有一点他得感谢父皇,若不是父皇,他都不会去天巽国,更不会遇见梁缨。

很久很久之前,他来皇宫当皇子是为娘亲,她身子不好,需得药养。谁料几年过后,娘亲为争权力抛弃了他,真是讽刺。

从这事上出发,他无疑是厌恶权利的。再者,要不是元旭中的野心作祟,前世他跟梁缨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当皇帝,高高在上,又冰冷无趣,而那样的日子里没有梁缨。

有她,他自然不会当皇帝。如今,娘亲走了,他生命里最要的人便是她。

“啊!”猝不及防地,梁缨来了这么一句,醉意朦胧,“成谭好像,还没喝药,我,我去,照顾他。”

一听这话,元千霄嘴边的弧线慢慢拉直。

梁缨敲了敲晕眩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酒精上头,站不大稳。

正常情况下来说,她醉酒后喜欢吐真言,而这话一出,元千霄心头极为不快,他拉住梁缨的手,手上稍稍用力,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梁缨身子软,被他一拉便往下倒去,仰躺在元千霄的腿上,“霄哥哥,你干嘛拉我?”她软软地说着,伸手去摸他的脸,像揉面团一样地搓。“你,是不是瘦了,脸上都没肉。”

“呵,我还以为你的心都到成谭那里去了。”元千霄酸溜溜地说着,并不看她,而是看向下方的士兵,他们喝得歪七扭八的,热闹地很。

“怎么会,胡说。”梁缨搂住元千霄的脖子,双眼盈满醉意,说出的话却相当认真,每一字都咬地很重,“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排,第一的人。”

“真的假的?”心头微甜,元千霄抬手去捏她的脸,好奇道:“我比你父皇都重要?”

“一样重要,他是我父皇,你是我爱的人,都是第一,不一样的第一。”梁缨眨眨眼,眸光潋滟,似要滴出水来。

都说女人喜欢听情话,其实男人也一样。元千霄收紧手,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对自己的父皇没什么感情,对那些哥哥们也没感情,兴许是在宫外长大的缘故,他始终无法融入他们,何况,他们也没将他当儿子当兄弟。

皇室的亲情,假地很,尤其是淮越国的皇室。

这一点,他倒是很羡慕梁缨。

从前,他只是被父亲抛弃,母亲还是爱他的,而梁缨是被母亲抛弃,父亲对她一般,他们俩算起来还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如今么,他是被两人抛弃。而她正好相反,梁钊越来越宠她,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也愈发融洽。

假使有一天,她不要他了,那他会如何,也许会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皇位……

似乎,他并不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些念头飞速闪过,元千霄冷冷地望着天际,无意识地摩挲着梁缨的脸,长指抚过娇嫩的唇瓣,想事便没控制力道。

“疼。”唇瓣被按得不舒服,梁缨出声抱怨,张口咬他。

拇指一疼,他低头去看她,她气呼呼地瞪着他,嘴里咬着他的手指,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他鬼使神差般地将拇指往她嘴里伸,故意去磨她的舌头,“唔……”她被弄得不舒服,愈发用力地咬他。

“生气了?”好半晌,他才抽出拇指,好笑地将口水抹在她的脖子上。

“嗯!你干嘛。”脖子里被弄得粘滋滋的,梁缨皱起秀气的眉头,使劲拿眼神瞪他,“不准弄。”

她喝醉后的模样煞是可爱,不仅喜欢说心里话,还奶凶奶凶的。

“我偏要弄。”元千霄起了玩心,挑逗似的抚着她天鹅般的长颈,微凉的指尖从一侧缓缓滑至另一侧。

他的指尖是凉的,可他抚过的地方却是热的,冷热交加,酥麻一片,“啊,好痒,放肆。”梁缨挣扎着想起身,奈何他用力箍着她的腰,她想起也起不了。

“你会不会离开我?”他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问。

“我现在就想离开你,还不放手。”受不住颈间的痒意,她鼓起脸,说了句气话。

元千霄放开手,以拇指和食指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靠近自己,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如今我在乎的人只剩你一个,你要是抛弃我,我就毁了所有你在意的东西。”

因着酒醉,梁缨的脑子不怎么清楚,听得也迷糊,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抛弃你?”语毕,她直接亲了他一口,“你这么招人喜欢,还有大嫂暗恋,我都想把你锁在笼子里,叫你出去乱勾人,不知检点。”

“又要把我锁笼子里啊。”熟悉的感觉来了。元千霄紧绷的嘴角松开,轻快道:“确实,我这个人还是很抢手的,所以,你得想个法子绑住我。”

“关笼子里不成么?”梁缨望着他,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不成,我什么锁都能开。”他声音里带着戏谑的笑意,落进风里,久久飘荡着。“再想一个。”

“嗯……”梁缨沉吟着往夜空看去,绞尽脑汁地思索,许久,她像是想到了绝世好法子,兴奋道:“那,等我有了孩子就把你阉了,这样,就算你离开我也没人会要。”

阉了?元千霄扬起眉梢,哭笑不得,使坏地捏住她的鼻子,“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梁缨果断接道:“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说着,她拉过他的手放在心口,齿缝间竭力挤出三字,“真心话。”

闻言,元千霄嘴角的弧度一寸寸扩大,顺手捏了一下,故作叹息道:“跟去年一样的大小,你怎么都不长肉。”

“啪!”脑子是没清醒,可这句谁都懂,梁缨一把打开元千霄的手,顺着他腰带往下摸去,气呼呼道:“我这样刚好,不识货。你,你比去年小了。”

小……

上次说他没另一个自己持久,这次说他比去年小,她还真是会说话,果然是上过闺房课的女人,打蛇打七寸是么。元千霄冷哼一声,怒极反笑,“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不多说,他抱起她跨上一匹白马,拉着缰绳调转马头,随意走了一个方向。

临近子时,营地里的狂欢还没歇,喝醉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没喝醉的继续喝,大群人目送白马远去,一个个都留下了羡慕嫉妒的泪水。

“哒哒哒”,白马在黑夜里跑得飞快,长鬃飞扬,不知去往何处。眼下正值夏日,即便是晚风也没多凉快多少,带着一丝情不自禁的热意。

“这是去哪儿?”梁缨坐在元千霄身前,随着白马的奔跑上下颠簸,娇声娇气道:“我都要晕了。”

“你说呢?”直到跑出二十里,元千霄才收紧缰绳,白马会意,渐渐放慢速度。

“不知道啊。”梁缨往后靠去,紧紧贴着元千霄的胸膛,她抬手拍拍他的脸,出口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我们回营帐吧。”

“要回你自己走回去。”他放开缰绳,嘴上这么说,手却往前伸去,交握地环住她的腰。“反正我不回。”

语气里全是无赖,又无赖地理所当然。

“啊?”梁缨揉揉自己的脸,转身问他,“那,我们在这里走一夜么?不成,我不喜欢。”

“你喜欢走一夜。”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幽幽地拖长语调,意有所指道:“还是,坐一夜?”

灼热的气息扑在颈项间,瞬间便激起了肌肤的颤栗,梁缨受不住,下意识往旁躲去,“我,我想,回营帐,睡一夜。”

“不行。”他利落地拒绝,偏头啄着她颈侧的软肉,鼻尖呼出的气息更为热烈,“走一夜和坐一夜,只能选这两个。”

“嗯……”粗重的呼吸声直直闯入耳膜,惹得她耳朵都热了,梁缨咬唇哆嗦着,颤声道:“我走不动,还是坐吧。”

元千霄在她肩头蹭了蹭,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捏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听你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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