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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红妃感到肩膀被什么人撞了一下,抬头看去,刚刚走过她身边、撞了她的人正是花柔奴。红妃可不惯她的脾气,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撞了我,不会道歉吗?”
红妃不和小孩子计较是一回事,可也没有做受气包的道理。
花柔奴转头瞪着红妃:“你倒是得意!方才陆娘子说了你许多好话,旁人都被你踩下去了,如今是要耀武扬威吗?”
其中被踩的最狠的人就是她,因为她和红妃‘交作业’就是前后脚的功夫。陆娘子得了红妃的插花,花柔奴的插花作品看到一半的都懒得细看了——本来也就没必要细看,那种插花平常见的太多了。
之后拿红妃的插花给其他人看时,大概是顺手,直接拿了花柔奴的花篮做对比。
陆娘子很喜欢红妃在插花中表现的审美,红妃的插花总是在追求一种自然美,而且非常有禅意,这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在里面的。相对而言,和她一般大的学童就很少有人有这种觉悟了,大抵是按照插花的一些经验搭配花材花器,并没有想法在里面。
而相对于红妃作品在她心中的‘雅’,花柔奴的作品就属于‘俗’了。不能说有错,这是风格的不同,花柔奴那种风格中一样有能打动人的作品,只是她的作品并不在其中,所以两相对比就惨烈了起来。
显然,花柔奴是受刺激了她现在的心态差不多就是,自己成为对比项出丑是红妃的缘故,红妃被她撞一下、骂几句是应该的。
当事人意识不到这种心态多可笑,其他人能感受到一点儿,但因为类似‘我弱我有理’的心理也不好说她什么,甚至对她的心情有些感同身受。
她们傻,红妃可不跟着犯傻,平静道:“所以呢,你撞了人不觉有错吗?”
“虽然我觉得说这些很没意思,但我想学的好总不是我的错罢?”红妃脊背挺直,礼仪教育的成果在她身上很明显地体现了出来,面对着这样的红妃,花柔奴下意识退缩了一下。
“陆娘子觉得你不好,嫌你,你如何拿我撒气?”红妃目光向周围巡睃了一圈,之前其他人多少有些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意思,根本没人想帮她——在学舍的第六年,红妃的人缘一年比一年差。
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在同批的学童中红妃表现的太出众了,让其他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和威胁。
如果她们生活在一个健康的环境中,同学比自己优秀还不会导致集体厌恶,可现实就是她们偏偏生活在极端环境。在这个环境中,她们互相竞争,未来可以预见的只能靠如今所学的东西安身立命,并且继续竞争下去。
更何况,她们从一开始就被告知,现在同样是学童的人,未来可能会天差地别!即使都是贱籍女子,也能分出三六九等而决定等级的路,她们早早就踏上了。
这种情况下,她们天然就会嫉恨那些各方面看起来更有优势的人。
如果说红妃一开始还尝试着消除这种矛盾,那么现在她已经放弃了。她已经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厌恶的厉害了,光是继续保持专注和上进就耗尽了她的精力——其他人爱怎样就怎样吧!
见花柔奴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根本没有道歉的打算。红妃终于懒得等了,声音依旧平静:“你不打算致歉?大概是觉得就算不道歉,我也不能拿你如何吧毕竟其他人都偏帮你呢。”
听到这话,花柔奴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点儿,有着一丝不是那么明显,但又能被看出来的得意。花柔奴当然知道红妃的‘人缘’如何,这也是她敢一次一次无理地找红妃麻烦的原因!无论是不是她主动找茬,只要其他人都保持沉默,红妃也很难找到外援。而凭借她自己的话,又不能上手薅头发打架,事情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然而这个时候的红妃并没有露出花柔奴想象中的无奈、郁闷,相反,她有了一点点笑意。
红妃就这样看着花柔奴:“你觉得高兴吗?”
“不知你为何要觉得高兴——你之所以能次次无理取闹,并不是因为你比我强,相反,是因为你处处比我弱。这世道就是如此,总是‘怜贫惜弱’其他人见你不如我,这才偏你。”
花柔奴没想到红妃会这样说,怒道:“你、你竟敢这般说,难道你不知道你何等不招人喜欢?”
“至少夫子们都喜我再者说了,你觉得你招人喜欢么?若是你与我一般厉害,旁人会帮你?可别说笑了!还是那般话,旁人偏你只是怜贫惜弱。”红妃留下轻飘飘的话,转身就走了。
花柔奴有心要反驳,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真要说的话,红妃的话其实没什么问题。花柔奴也不能说她和红妃一样厉害后,其他人还会站在她那边,他也很清楚红妃人缘差的原因。
至于其他人,听到红妃的话也有些微妙。
就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十几个学童去到了另一处院子,接下来这堂课是教她们烧香品香的,教这个的老师已经在等着了——教这个的是一位叫刘翠儿的善才,刘善才本是教她们唱曲的,这会儿教她们这个算是‘兼职’。
这也是学舍人手紧张,有的时候也想要外面雇佣合适的人,但像陆娘子那样的人也不好找。
刘翠儿像是一点儿没注意到弟子们之间的微妙氛围一样,到了上课时间就授课,一点儿拖沓都没有——她也是从学童来的,自然知道她们这样女子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全都是和谐的,非要说的话,不和谐的时候还多些呢。
和插花一样,烧香也属于四大雅事,而且相对于其他三大雅事,烧香的存在感还要更强一些!身为一个官伎女子,可以不必挂画插花,甚至不必会点茶,可要是不会用香气装点自己,不能和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品香谈香,那可就大失风雅了!
红妃她们这些学童,学习烧香品香都是从基础学起的,可没有投机取巧的意思!一开始认各种香料,品评其质量好坏、香气特点。然后再学香料彼此之间的关系(这是为之后学合香打基础)到最后,则是动手烧香的讲究并打香篆、赏香器等零碎常识。
这上面的学习没有省力的意思,所以只要是个官伎,哪怕在香道上并无天分,也能参与到士大夫们举办的品香会中,游刃有余。
刘翠儿在众学童见讲课,以一道‘合香’为例讲解关于香的品味:“时人有所谓‘闻香识人’,若是香选的不好,便是个美人也无用”
‘闻香识人’倒不是夸张,如今的达官贵人要么自己精于此道,自己给自己合香,要么就去请这方面的行家定制一款合香,总之都做到了‘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在特定的圈子里确实可以做到不见人、只闻香就知道是谁。
讲解了一番之后,刘翠儿又让学童动手操作,亲自合一味香——没有什么要求,只是不能照抄前人香方。她也没指望一群小女孩能搞出什么了不得香方,只是让学童们体验体验合香这件事。
香料并不归学舍提供,这方面的学习需要的东西还得本人准备。为此学童们都有个香药箱,里面放着一些基础的香料。
香料不便宜没错,但如果不能经常接触各种香料,并亲自上手焚香、合香,那就怎么都培养不出精于此道的官伎!
孙惜惜没钱,她的香药箱是撷芳园给准备的,只有基础的香料,但这已然不便宜。好在这方面损耗也不多,准备齐全之后需要补充的时候总是少的。而花柔奴就不同了,有养母花小小的支持,她的香药箱里多的是诸如沉香、麝香之类名贵香料。
花小小如今大不如前是真的,但到底曾经是如夫人,底子是很厚的。别的不说,床后面的大箱子里,估计许多香料都是当年一匣子一匣子攒下来的(古代人存钱从来不单纯是钱,其中会夹杂很多保值的商品,香料、油蜡、颜料什么的很常见)。
孙惜惜打开香药箱,与红妃相对而坐,一边调香,一边小声串闲话——这个时候教室内的氛围好了不少,一边调香一边闲谈什么的刘翠儿也是不管的。本来么,平日自家燕居调香时,也不见谁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我听说南桃花洞那边私妓人家,也有鸨母令院中娘子学烧香呢!”说到这里,孙惜惜露出了一个有些不以为意的表情:“只是她们与咱们不同,都是大了再学的。一般是寻个外四路的香师随意教些,算是方便席间宴前应对。”
旁边的陶小红也听了这话,插了一句:“说不定香师还是抬举了,而是不知哪里来的香婆、香翁呢!”
香婆香翁是如今的一个小众职业,大酒楼里的客人吃饭,往往有携带香丸、香末、线香的阿婆阿翁。若是宾客愿意,他们就在桌上点一炉香,以此赚些钱度日。这样的香自然不会是什么高级货色,香翁香婆也不是香道上的专家。
陶小红说这话纯粹是看不上南桃花洞的私妓人家。
这类笑话在北桃花洞流传的很多一些是真的,另一些却明显有问题。真说起来,南桃花洞那边也有很多‘雅妓’,生活奢靡不让官伎,哪里至于学烧香雇不来香师,得去找香翁香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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